大白似乎對李嬸也不滿，張嘴哼哼唧唧幾聲。

“說你還委屈上了！”

李嬸把腰一挺，胖胖的手指點著大白額心的那一縷白毛道：“再敢偷吃，小心白狼來把你吃了。”

也不知大白是不是聽懂了，它把韁繩從趙二手中咬出來，屁股一轉就噠噠噠離開了，身影看起來還挺委屈。

“我去接寨主，等會小衛會把羊肉送過來，晚飯可以準備了。”

趙二說完就擺擺手離開了，夏服其實也有些擔心趙寶珠，只是他剛闖了禍廚房里確實也需要他，就沒跟過去。

聽說有羊肉，夏服把先前在山里找的一塊野姜切成片，和切好的蒜片放在一個瓷碟里備用。

這里沒有油菜，就取了野菠菜洗好備用，調料只有鹽和香辛料，大概也夠用了，料酒是夏服自己做的米酒，至于醬油，這里沒有也就不放了。

將一個超大的黑色砂鍋從角落里拽出來，正在劈柴的李嬸看見趕緊過來幫忙，兩人合力將這鍋抬到廚房外面搭的土灶上，用清水剛將鍋給清洗干凈，羊肉就送過來了。

趙二口中的小衛是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臉尖尖的眼睛又大又圓，膚色有些黑，身材瘦削，推著板車，板車上放著包著的羊肉和其它菜，還有夏服放飴糖的兩個陶罐。

“李嬸，夏哥，東西是二哥讓我送過來的。”

小衛這小孩性格比較靦腆，東西送到也不敢看兩人，只沉默的將東西搬下來送進廚房，就推著板車趕緊跑了。

“小衛就這樣，他沒親人平日里一個人住，膽子比較小也不愛說話，你以后多接觸就知道了，他是個實誠孩子。”

李嬸將東西全打開，能放的久的就放進梁上的竹籃里，放不久的就給夏服，夏服將它們一次放在空閑的架子上。

“看出來了。”

東西收拾好，里面竟然有兩塊鮮豆腐，大概是豆腐不能就放，趙二就買了手掌大的兩塊，因為擠壓，兩塊豆腐還碎成了幾塊。

用大瓷碗盛了清水，夏服小心地將豆腐放進去。這些日子，夏服早摸清了稻工寨的人數，大概有四五十人。

所以每日的飯食多是蒸米飯和各種湯水，這羊肉也只能做成羊肉湯，不然根本沒法分，米飯就不蒸了，可以用玉米面貼些餅子，再燒些米茶就可以了。

現在時間還早，夏服準備把羊肉先燉上，畢竟羊肉煮的短了不好爛。

這時李嬸已經把兩塊四五斤的羊肉洗好放在切菜的桌子上，夏服拿著砍刀將肉切成小塊，這會功夫地鍋里的水已經燒開。

將切好的羊肉放進沸水里去除血水，撈出來用清水洗干凈放進另外一個鍋里，加上清水，米酒和姜片。

在煮的時間，夏服準備將血水舀出來扔掉，燒火的李嬸攔住他，一臉肉疼道：“這么好的肉湯，扔了太可惜。”

夏服低頭看木桶里膻味極重的血水，皺了皺眉才想起稻工寨其實并不富裕，自己沒來之前，肉大概是不會去什么血水的。

“羊肉太膻，我怕有人吃不下去，這湯扔了確實可惜，不如用糟糠拌一下給大白吃？”

想起小時候父母好像這么做過，不過是給豬吃的，不知大白這頭驢會不會挑剔。

“也好，就是便宜它了。”

李嬸續了一根柴，胖胖的臉上還有些心疼。夏服松了口氣，將木桶提出去放在不礙事的角落。

等李嬸火燒了有半個時辰，這才將碎成塊的豆腐切成丁放在一邊。把瓷碟的姜片和蒜片放進砂鍋里，這才將羊肉和湯水一起舀出來放進去，將蓋子蓋好這才開始燒火。

“我來燒吧。”

李嬸將廚房里的兩個鐵鍋刷干凈，見夏服在燒火，就出來準備幫忙。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夏服怕李嬸掌握不好火候，就擺擺手拒絕了。他先大火將羊肉湯燒開，這才抽出幾根柴改成中火慢燒。

因為不用幫忙，李嬸就又把廚房收拾了一遍。這會太陽開始西斜，羊湯的香味也從砂鍋的縫隙中慢慢溢出來。

大概覺得羊肉已經爛了，夏服還用筷子插了插這才把鹽放進去，灶底下維持著小火。夏服讓李嬸去燒米茶，他自己則把面和好，在另一個鍋里放上蒸籠。

將按成手掌大小的玉米餅全部放進蒸籠，夏服在這有點冷的天氣里出了一身的汗，他拿袖子胡亂地擦了擦，余光看到天邊紅燦燦的晚霞。

“紅霞滿天，離人晚歸。”

夏服坐在木墩上敲了敲手中的燒火棍，覺得現在如果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喝著羊肉湯看著晚霞其實也挺好。

“想看這仙云，稻工山夏日只要不下雨，每天都會有。”

正有些傷感，趙寶珠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一身利落的短打正站在他身后。

夏服抬起頭，有些傷感的眼睛正對上她那雙盛滿霞光的杏眼，心頭一動，什么傷感都煙消云散了。

“寶珠姑娘回來了。”

夏服猛地低下頭，手里的燒火棍胡亂地在地上畫了幾下，亂七八糟的也不知畫的是什么。

“剛回來，就被你這里的香味給勾過來了。”

趙寶珠臉上掛著一絲笑，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有些滿足道：“聽說你今天把梁文安給打了？挺好，沒嚇破膽還能做出這么美味的湯。”

夏服一時不知趙寶珠是損他還是在夸他，他往灶下又續了一根柴才倉皇的站起身，道：“湯要好了，我去拿青菜和豆腐。”

看著夏服慌亂的背影，趙寶珠眼睛彎了彎，閑適的在木墩上坐下，拿起夏服剛才握的燒火棍在地上畫起畫來。

夏服進了廚房，剛把豆腐端起來，李嬸從一邊探出頭來，小聲道：“寨主來啦，你臉怎么紅了，是太熱了？”

“不是，是灶下的火太旺了。”

夏服應付了一句，端著盛青菜的木盆，手里端著豆腐趕緊出去了。這會他忘了砂鍋已經燒的很燙了，徒手就將蓋子拿下來，下一刻就被燙的叫出來，蓋子也扔出去老遠。

“怎么樣？燙的嚴重嗎？”

趙寶珠第一時間端來了清水，將夏服被燙的通紅的手按進涼水里，一雙英氣的眉緊緊皺著，有些擔心道：“燙這么狠，等會要起泡就不好了。”

夏服被趙寶珠握著手，早忘了痛，眼里滿是她擔心的表情。這時剛要說沒事，不知什么時候過來的李嬸突然喊了一句：“小夏，羊肉已經軟爛了，豆腐和菜要不要放？”

“哎？那你趕緊去。”

趙寶珠松開手，站起身看了眼燒沸的羊肉湯，盡管眉頭還沒松開，夏服也看出來她的心神已經不在自己被燙傷的手指上。

“好。”

收起眼里的失望，夏服先把豆腐放進去，等湯裹著豆腐翻滾了幾次灶下的火也快熄了，這才將木盆里的野菠菜倒進去。

用沒被燙的左手拿勺子攪了攪，等了有一兩分鐘對等在一邊的李嬸說：“可以了，開飯吧。”

寨子里的其他人不在廚房這邊吃飯，餅子羊肉湯和米茶全部盛出來，這時小衛去而復返，還是一樣靦腆的打了招呼，就把東西搬上板車和李嬸一起離開了。

趙二這次沒來，趙牛依舊不見蹤影。留在廚房吃飯的只剩夏服和趙寶珠。將羊肉湯和玉米餅放在外面的桌子上，夏服又去盛了兩碗米酒。

晚霞這會已經慢慢消散，只有一點余輝還掛在天邊沒有散去。兩人面對面坐著，趙寶珠先喝了口米酒，眉頭這才放松。

夏服對酒不太熱乎，只是看趙寶珠喜歡才多釀了些，他咬了口軟和的玉米餅突然想起什么，筷子一丟就轉身跑進了廚房。

趙寶珠還以為怎么了，剛放下手中的餅就見夏服端著個白瓷杯出來，他走的很慢，一雙眼睛全放在杯子里，等回到桌子前，將手中的杯子小心地放在趙寶珠跟前。

“這是什么？”

趙寶珠垂眸，見杯子里的水還冒著熱氣，像是泡的紅茶，鼻尖是一股香甜的氣味。

“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夏服望著她，臉上滿是笑意，指了指杯子示意嘗一嘗。

趙寶珠遲疑了一下，覺得這可能是夏服新的嘗試，不過每次都沒讓人失望。她最終還是端起杯子小心抿了一口，下一刻一股香甜味在嘴里炸開。

像是甜甜的花蜜，趙寶珠眼睛一亮，又細細品嘗了一會才不舍得將這杯子里的水喝完。

“這是什么？是花蜜泡的茶嗎？”杯子剛放下，趙寶珠就迫不及待的追問。

夏服搖了搖頭，又從懷里掏出一包銅板放在桌子上，道：“是糯米做的飴糖，這些是賣糖的錢。”

看著桌上成堆的銅板，趙寶珠第一次瞪大了眼睛。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問：“飴糖？你做出來糖，還換了錢？”

“對。”

夏服點點頭，有些苦惱道：“只可惜我得罪了梁文安，怕是不能下山了。”

“啪！”

趙寶珠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這動靜把夏服給嚇了一跳。趙寶珠眼中則滿是亮光，高興道：“梁文安算什么？不用怕，你只管安心把這飴糖做出來，東西自有寨子里的人賣出去。有什么需要的東西你只管說，我讓人去準備。”

“東西簡單，有鍋有灶有糯米就行。”

夏服懨懨回道，明明是找到了一條致富的好道路，趙寶珠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不知為什么現在卻提不起精神來。

后半程兩人吃了飯，趙寶珠一路都在和他討論飴糖的事，等天色晚了才意猶未盡的回自己的房間。

好一點的事，夏服房里也有了一盞簡陋的油燈，用火折子將油燈點著，就著燈光才發現被燙的手指已經起了水泡，怪不得剛剛覺得手像火燒一樣。

“夏服啊，夏服，你個單身狗，這血泡燙的血虧。”

沒有燙傷藥，夏服坐在床上看著自己的手指嘆氣，因為明天還要做飯，手需要沾水，也不能把這血泡挑破，不然一發炎可就要嚴重了。

“叩叩！”

正當夏服感嘆完準備熄燈睡覺，窗戶上突然傳來敲擊聲，他神色一緊，突然想起這院子里就趙寶珠和自己兩個人，趕緊趿拉著鞋將木窗撐開。

窗外果然是趙寶珠，這會她已經將綰著的頭發放下來，神色更顯的溫柔，見夏服將窗戶打開就把手里一個巴掌大的瓷瓶遞過去，道：“這是寨子里自制的傷藥，對你手上的燙傷有些用處，你先用上，明天我讓二哥下山去一膳堂給你再配些好的藥來。”

夏服將瓷瓶接過來，隔著窗看著趙寶珠，一時竟然有些感動：“這個就好，我一個男人又不怕這點小傷。”

“你這手，留疤了可不好，早點休息。”

趙寶珠輕笑一聲，對夏服擺了擺手就回自己房里了。

夏服在窗邊站了許久，直到露水打濕了眉頭這才回過神來。用趙寶珠送過來的藥擦了手上的水泡，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上的原因，這一夜睡的很是安穩，手也沒有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