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有小半月不見的趙牛突然出現，不過人瘦了許多也曬黑了，眼睛和眉毛間的疤也顯得更深，他看到夏服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

“牛哥！”

夏服將手中的竹筐放下，驚喜地上前抓住趙牛的胳膊，激動道：“這一段時間沒看到你，我還以為你被二哥罰去面壁思過了。”

趙牛撓了撓頭發，憨憨一笑說：“還不是我的錯，該罰。你不知道我回來看到狼藉的一片，都沒嚇死，幸虧你沒事。”

原來那天趙二為了追野雞群跑的有些遠，等他回來怎么也找不到夏服，只看到白狼踩在地上的痕跡。他快嚇死了，要不是趙二給他發了信號，他都準備去白狼群居地找人了。

回到寨子后，趙牛被趙二訓斥了一頓就派去后山的石林面壁思過，今日剛好夠一個月，一出來就來尋夏服了。

“石林？是像黑森林一樣的石林嗎？”

夏服從他的言語中聽到石林兩個字，急急地詢問。這稻工寨他其實平日里也悄悄走了一遍，根本沒見到什么石林。

“你見過石林？”

趙牛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他先四處看了看，見李嬸并不在這才拉住夏服悄悄道：“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石林就在后山的對面，穿過下面的河流就到了，那里是另外一個寨子。”

“后山那條河河水很急，也沒有吊橋，過不去的，你不是在誆我吧？”

夏服有點不相信趙牛說的話，后山他都去了好多次，下邊除了奔騰的河水，根本就沒有路。就是有膽大的想要游過去，剛下水也會被沖走，更不要說去對面了。

“我啥時候騙過你！”

見夏服不信，趙牛一下急了眼。他伸手把夏服身上的圍裙扒了扔在一邊的桌子上，拉了人就往后山走，嘴里嘟囔道：“別不信，我今天就帶你去見見。”

夏服被拉的一踉蹌，穩住腳步就被拉去了后山，一路上還怕遇到寨子里的人或者是趙二，沒想到走過來一個人影也沒見到，大概是天上下著小雨，人都躲回房里了。

“二哥，這雨雖然小，沾濕了衣服還是有點不舒服，不如咱們回去穿了蓑衣再來？”

趙牛一根筋，根本不聽他說，隨手在路邊的田里摘了兩個寬大的藕葉，一片扣在夏服頭上，一片扣在他自己頭上，說：“來都來了，看了再走，看看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夏服有些無奈，頂著藕葉視線被遮了一半，抬手將藕葉往后掀了掀，霧蒙蒙的雨絲里，后山的禾苗枝葉全被打濕了。

兩人一路不停很快繞過梯田走到陡峭的懸崖邊，剛站在那里夏服腳下打滑差點一頭栽進去，還好趙二一把抓住了他。

剛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氣，趙二就率先從一個緩坡處爬了下去。夏服站在上面往下看，為趙牛捏了一把汗。

趙牛三兩下爬下去，在一個能站下兩人的凸出的巖石上對夏服招招手，示意他下來。

夏服其實是想搖頭拒絕的，不過就像趙牛說的，來都來了下去看看也不是不行，于是他手腳笨拙的爬了下去。

剛落在巖石上，耳邊的水流聲突然變大，就像是海邊的風浪一樣，撲面而來的是濕氣極重的水腥味。

“二哥，這下面也沒有路啊！”

水聲太大，夏服怕趙牛聽不見，只能高聲喊出來。

趙牛聽見這句話不慌不忙在巖石邊蹲下來，手在下面摸了摸然后抓出一條粗大的鎖鏈，他把鎖鏈輕輕一拉。

“轟隆隆”一聲響，一座簡易的竹橋從河水下浮上來，竹橋一頭連著巖石，一頭連著山的那邊。

“走吧，去看看。”

夏服看這這橋還在發愣，趙二已經將鎖鏈重新放回巖石下，一腳踩在搖搖晃晃的竹橋上。

沒有猶豫，夏服也踩在了竹橋上，這竹橋大概有一米寬，看著是浮在水面上，其實下面細黑的影子，像是有無數根竹子在下面支撐。人走在上面有些搖晃，手邊又沒有扶的地方，一路走來讓人膽顫心驚。

等到終于踩到對面的山崖上，夏服才終于松了口氣，這會身上的衣服都快濕透了，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被雨水淋的。

趙牛大概也知道時間緊，他沒廢話，領著夏服沿著一條小路往左邊走了有大概兩百米，然后扒開一處非常茂盛的藤蔓，露出一個黑漆漆的，能容三個人并排穿過的洞來。

“這又是什么？桃源記？”

夏服剛感嘆了一句，就被趙牛被拉進去，兩人在黑漆漆的山洞里走了大概有一柱香的時間，眼前突然一片光亮照眼。

下意識拿手擋住，等適應了這光線放下手，夏服才發現眼前是生得奇形怪狀的石頭，巍然聳立的像是莽莽蒼蒼的黑森林。

“還真的是石林！”

夏服感嘆的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的石林各異，墻峰之間長滿藤蔓，山竹在林間挺立。鮮花漫野，遠處還有各種禽鳥的鳴叫聲，一派生機盎然。

“那是什么？”

這里沒有下雨，夏服將頭頂的藕葉摘下來拿在手里，他往遠處眺望，隱隱在石林之間看到一路蜿蜒向上的石階，再往上云霧繚繞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只是開鑿的山路，我也沒上去看過。”

趙牛看了眼那石梯隨口道，他從一旁摘了串鮮紅的漿果，把頭頂的藕葉摘了扔在一邊，嚼了兩顆漿果道：“怎么樣，我沒騙你吧。”

“二哥說這里是第二個稻工寨，這里怪石林立，山峰陡峭應該是個臨時的避難所。”

夏服看著這石林點點頭，不過這里全是石林壁峰，種田大概是行不通的，他以前在書上看過，石林物資豐富，生活著各種山禽野獸，短時間應該能活下去。

“什么避難所？”

趙牛將手中吃空的漿果藤一扔，隨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咱們寨子還沒誰不經允許進來，就是皇帝來了也要在門前等著，這里地方隱蔽，要是發生戰亂，可不就是個天然的避難所。”

夏服以為趙牛在吹牛，也沒反駁他。不過要真的發生戰亂，確實是個躲避的好地方。而且他在一邊的峰壁上發現一顆小小的辣椒，這辣椒剛剛結果，只有小拇指大小。

夏服有心想要把它帶回去，又怕種不活，還怕被趙二發現自己跟著趙牛瞎跑，害他再受罰，只能作罷。

兩人在石林停留了一會，也沒往里走，眼見時間過去了大半就回去了。臨走時夏服隱隱約約聽到云霧繚繞的石階上有什么聲音傳下來，只是山間風太大，又離得遠再去聽就什么也聽不到了。

兩人從山洞里出來，沒想到外面還在下著雨，夏服將手里的藕葉重新扣上，跟著趙二原路返回。等竹橋重新沒入水下，兩人爬到山崖上，天上的雨突然下大了。

抱著頭兩人狼狽的跑回去，站在四面漏風的廚房往外看，夏服和趙牛都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雨水嘩啦啦的像是盆潑的一樣，身上的衣服濕透貼在身上實在不舒服，這么大的雨估計不會有人到廚房來，夏服就將外袍給脫了，光著上身把灶下的火給點著了。

往鍋里放了些清水，切了幾片姜扔里面。在等待姜茶燒開的時間，夏服把脫下來的衣服架在灶前烤，趙二他勸過了，覺得自己身體好，說什么都不愿意脫下來，夏服只好作罷。

水燒開后，夏服給趙二盛了一大碗姜茶，他自己盛了一小碗。兩人蹲在廚房門口，同時往碗里吹了吹，喝了一口全皺起眉頭。

“這東西也忒難喝了。”

趙二忍不住抱怨，他起身拿筷子把姜片全挑了，可惜味道還是難以接受。夏服同樣不喜歡姜的辣味，但是為了驅寒，還是將碗里的茶喝完，就連碗底的姜片也嚼了咽下。

喝完姜茶身上出了一身的汗，灶前的衣服也已經烤的半干，他趕緊拿來穿上，衣帶只松松的系著，這會終于后知后覺的想起什么，問：“牛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帶我去看石林嗎？”

“哎？你不問我到給忘了！”

趙牛一拍腦袋倒是想起什么瞪大眼睛：“二哥讓我來問你那勞什子糖要怎么做？有什么需要你盡管吩咐我就行。”

“是飴糖，昨天寨主向我提過，大概是同二哥說過了。”

夏服攏了攏衣袖，看著外面的磅礴大雨，有些為難道：“其實也沒什么麻煩的，這雨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停，做飴糖占鍋灶怕是來不及了。”

“那你給我說怎么做，到時候不用你再費事了，有的是人做。”

趙牛也學夏服籠著衣袖，不過他的袖子使用緞帶綁緊的，并不能把手伸進袖子里，只好抱著膀子。

“給你說也行。”

夏服也不怕趙牛記不住，將做飴糖需要的東西步驟全說了，最后告訴他等不下雨有時間讓寨子里的人再搭個廚房，到時可以用新的廚房專門來做這東西。

趙牛點點頭聽的很認真，像是真的都記住了，還免不了問夏服，這飴糖真的能放很長時間。

“只要封閉好，可以放很長一段時間。”

兩人呆在廚房里聊了許久，外面的雨也不見停的趨勢，估摸著該到做午飯的時間，李嬸卻不見蹤影，再等下去怕誤了飯點，夏服就準備讓趙牛幫忙。

沒想到趙牛連連擺手，一口拒絕了夏服，并且直接跑進了雨里，一會就不見了蹤影。徒留夏服一個人在廚房里嘆氣。

“我自己也不是不行，想找人燒個火也難。”

抱怨歸抱怨，夏服還是自己去墻角多抱了些柴。雨下的有些大，柴火都有些濕了，等天晴了還得把這廚房的三面給堵上。

夏服本來準備做面條，但是人太多怕是拿不準量，再者等面條抬過去早就黏成團了。

將面條去掉，夏服和了面把前幾天曬得干菜用溫水泡上，把壇子里的油渣倒出來切碎。又從竹籃里拿了些曬干的蘑菇泡上一大盆。

夏服還要慶幸李嬸不在，不然又該心疼的在自己耳邊說個不停了。

等野菜和蘑菇跑發的時間，夏服把另一個鍋里對上清水，蒸上米飯。這些天他也發現了，寨子里雖然女人比較多，但是飯量和男人也不相上下。

有幾次他碰見到廚房來要水喝的，剛開始夏服以為她們是口渴，怕喝生水拉肚子還燒了一大桶開水。等到趙寶珠隱晦地提了一句，夏服才知道是自己飯做少了吃不飽，為此他還自責了好長時間。

當然開水也沒少燒，他還往里面放了些飴糖，寨子里的人果然很喜歡，就連靦腆的小衛為了碗糖水也經常過來。

“都這個點了，小衛應該不會來了。”

夏服將泡發的蘑菇干菜洗干凈剁碎和肉渣一起拌了一大盆，抬頭望外面看了好幾眼。

正當他以為不會有人來了時，雨幕里突然跑過來一個穿著蓑衣的瘦弱身影。

這道身影像炮彈一樣沖進來，又及時在門口剎住了腳，沒有將雨水帶進來。

“小衛？”

夏服將調好的餡放在一邊，來人轉過身來，正是小衛。盡管穿著蓑衣，他腿上的褲子還是濕了大半。

“趕緊脫了蓑衣到灶前烤烤。”

夏服幫他把身上的蓑衣脫了掛在柱子上的木釘上，又推著人在灶前的木墩上坐下。

小衛很是局促，諾諾的道了謝，小小的身影就蜷縮在木墩上，直到夏服端了碗冒著熱氣的糖水，他才滿眼亮晶晶的接過，喝了一口才算放松起來。

“你來的正是時候，廚房里就我一個人，等會怕是還要你幫忙，包包子你會不會？”

夏服一邊將和好的面又摻了一遍，一邊扭頭問小衛。

小衛雙手捧著瓷碗，一雙眼睛滿是暖意，聽到夏服的問話，遲疑了一下才細聲細氣道：“包包子我不會，但是我可以學。寨主說我很聰明，什么東西看一遍就會了。”

“你們寨主說的對。”

夏服很贊同，他將搟面杖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又用碗在缸里裝了些玉米粉備用，等小衛喝完了糖水，這才開始搟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