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服一夜沒回去,他守在廚房,在天快亮的時候終于將飴糖做好封在兩個半大的陶罐里,順便將早飯做好了,一籮筐野菜窩窩和有點稀的米粥。
“起這么早?”
李嬸第一個進來,見夏服眼底下有些青,抬手準備拍拍夏服的肩膀,因為身高問題夠不到改拍在他的背上,語重心長道:“小伙子不要因為年輕,就晚睡早起,要好好休息不然怎么找媳婦。”
夏服是聽出了李嬸的潛臺詞,大概是一夜沒睡黑眼圈太重,臉色不好看又長了胡渣,從一個俊俏的小郎君變成了看起來邋遢猥瑣的大叔。
沒想到李嬸這個年紀,竟然也喜歡年輕帥的。夏服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渣,洗干凈手和臉又用鹽水漱了口,刮胡子是來不及了。
他用一張黃紙包了七八個剛出鍋的窩窩,將昨晚做的幾個簡易的竹碗拿上,這才抱著陶罐給李嬸說了聲,匆匆忙忙趕去寨門口。
夏服到的時候,趙寶珠和趙二早就等在那里,見人過來。趙二點了點頭,示意夏服將手中的陶罐放在獨輪車上。
車上放著兩個裝的滿滿的麻袋,里面大概是寨子里的人在山林里采的野味和草藥,這些都是要拿到山下換東西的。
夏服猶豫了一下,覺得兩個陶罐還是挺重的。他將東西放在兩個麻袋中間,又拿昨晚就搓好的麻繩將兩個罐子綁緊,包好的竹片也放在上面,這才將手里包著的窩窩遞給趙寶珠。
“是什么?”
趙寶珠看著遞到眼前鼓囊囊的紙,抬頭看到夏服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渣和他眼底下的青黑,想到昨晚自己醒了好幾回,也沒聽到人回來,想來應該是呆在廚房一晚上沒睡。
“吃的,你打開看看。”
夏服笑著又將手里的窩窩往前遞了遞,這時三人已經出了寨門,沿著青石鋪的山路一路蜿蜒往下走。
趙寶珠聽到是吃的,將東西接過來打開一看竟然是還冒著熱氣的窩窩頭,她頓時有些失望,不過還是拿了兩個,畢竟一大早起來也沒吃早飯。
夏服這會已經強硬的將趙二手中的獨輪車接過來,一邊小心推著車往下走,一邊對趙二笑道:“二哥你也吃,車我先推著。”
趙二沒有矯情,也拿了幾個窩窩頭,三人一路走一路吃不知不覺走過一片野杏林。杏樹上掛滿了核桃大小的杏子,有的已經全黃了。
“這杏看起來熟透了。”
獨輪車早就被趙二重新接回去,剩的兩個窩窩頭也進了夏服的肚子,不過這點東西只能墊個底,看到杏樹上的黃杏,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這是野杏,可以吃,無主。”
相處了快兩個月,趙寶珠早摸清了夏服的性子,看他確實想吃卻又遲遲不去摘,就知道這人是怕杏林是其他人種的,他這人奉行不拿他人一針一線也算是善良的到家了。
聽到是無主的,夏服眼睛一亮,三兩步跑過去輕輕一躍就攀到了一株大的杏樹上,然后摘了好大一捧。
從樹上下來,夏服先將杏捧到趙寶珠面前,趙寶珠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拿了一顆小的。倒是趙二,夏服還沒挨過去,他直接就搖頭拒絕了。
“好吃嗎?”
夏服將一捧杏包進盛窩窩的黃紙里,留了一顆在袖子上擦了擦,吃之前猶豫一下問趙寶珠。
趙寶珠將一顆杏吃完,將核扔到路邊的土里,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夏服面上一喜,直接咬了一口手中的杏,下一刻就被酸的五官變了形。
“呸呸!”
將嘴里的杏肉吐出來,酸澀的味道殘留在嘴里讓夏服忍不住流出了眼淚。看著夏服狼狽的樣子,趙寶珠背過身去肩膀忍不住抖動,就連面無表情的趙二眼中也溢滿了笑意。
夏服總算知道被騙了,他看著手中咬了一半的杏,有些肉疼還有些牙疼,最終還是扔掉了,不過接下來的路程再碰到什么野果也沒了興致。
等終于到了山下,萎靡不振的夏服又重新興奮起來。下了山就是一條寬闊更多的官道,沿著官道走了有二里地就看到一座石頭堆砌的石墻,石墻下是圓形的拱門,進進出出是各色的行人和挑著竹筐推著獨輪車的各色小販。
三人在城門口交了一串銅錢領了一塊木牌子就被放進去了,趙二將兩人送到一家酒樓前推著獨輪車就去交貨了。剩夏服抱著陶罐,懷里揣著一包竹片和一包杏同趙寶珠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你是跟著我去辦事,還是在這等著。”
趙寶珠看夏服抱著兩個罐子,臉上的興奮根本就掩蓋不住,她有心要試探,于是就問。
“你去忙自己的事,我就在這等著,哪也不去。”
夏服看這酒樓靠墻的兩邊有小販擺滿了各色的小東西叫賣,他也蠢蠢欲動,聽到趙寶珠的問話,還以為她怕自己亂跑,又不是小孩子,等在原地他還是知道的。
趙寶珠見此,點了點頭還順手塞給他六個銅板,這才轉身離開。不過只是轉了個彎就躲在在一邊了,她決定看看再走。
趙寶珠剛不見了身影,夏服就將手里的六個銅板放好。他也沒走遠,就在靠近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旁邊將陶罐放下,然后往墻根依靠順勢就坐了下來。
老婦人攤子上擺的是針線做出來的小孩的鞋子,見夏服這太過年輕俊俏的小郎君和他身前密封的兩個灰撲撲的罐子,忍不住開口道:“小郎君,東西要打開來賣,不然吆喝兩聲也好。”
“謝謝婆婆,我這罐子里的東西要人來就打開,不用吆喝。”夏服將懷里包著的竹片拿出來放在身前,一臉笑呵呵的回答。
老婦人搖了搖頭,這時剛好有個年輕的婦人牽著個三四歲的女孩在她攤子前蹲下,老婆婆就趕緊招呼年輕婦人了。
年輕婦人挑中了一雙繡著桃花的鞋子,一轉頭就見梳著雙角的女孩咬著手指緊緊盯著一邊的攤販,她趕緊上前一步將女兒拉過來,斥道:“妞妞不要亂跑,小心山鬼把你抓走!”
“娘,這個山鬼好漂亮,他的糖聞起來好甜。”妞妞睜著一雙大眼睛,看了一眼夏服的臉,再看一眼他竹片上纏的彈珠大小的紅紅的透亮的糖。
“什么糖?忘了娘和你說的。”
年輕婦人緊緊抓住妞妞的手,說著就要將孩子抱起來。沒想到一直骨節分明的手伸過來,手指捏著小女孩嘴里說的糖,這糖紅紅的亮亮的,還散發出一股香甜。
順著這只手,年輕婦人的目光落在夏服那張格外俊的臉上,眼睛一下看愣了。
“妞妞沒騙你,這真的是糖,自家的,送一支給小朋友嘗嘗,這支糖不要錢。”
夏服笑著將竹片纏著的飴糖遞過去,婦人愣愣的接過,下一刻就被小女孩抓在了手里。
“娘,糖好甜。”
名喚妞妞的小女孩將飴糖放在嘴里舔了舔,一雙大眼睛盛滿了驚喜。她抓著婦人的裙擺,努力將手中的糖舉起來,脆生生道:“娘你也吃,真的好甜!”
年輕婦人被妞妞這一聲叫回了神,將懷里的孩子放下,她紅著臉垂下眼睛低聲道:“娘不吃,妞妞自己吃。”
舉著糖的妞妞猶豫了一下,最終經不住誘惑將手縮回來,不過只是小心地含著。而年輕婦人從袖中拿出一個精致的錢袋,輕聲問:“這糖多少錢?我把錢給你。”
“都說的是送的了,就別客氣了。”
夏服還真不知道該怎么稱呼眼前的女子,叫姑娘吧,人家孩子看起來都三四歲了。叫大姐吧未免又把人喊老了,干脆就不稱呼了,也免得尷尬。
聽夏服如此說,年輕婦人臉上有些為難,過了一會她咬了咬牙道:“那再給我拿一支,多少錢?”
“謝謝惠顧,一個銅板。”
聽年輕婦人要買一支,夏服頓時眉開眼笑,手腳麻利的將糖纏好遞給她。
“一個銅板?”
年輕婦人將糖接過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畢竟這么大一團糖,甜點鋪要賣到十個銅板,而且聞起來還不如這個香甜。
夏服還以為女子嫌貴,他是按照現代人一顆棒棒糖的價錢來算的,確實有些貴了。撓了撓頭發,正要改口說一個銅板兩支,沒想到女子遞過來兩個銅板。
“一個就夠了。”
看著手中的兩個銅板,夏服正要還回去,沒想到女子牽著小女孩一轉身就消失在人群里。
“怎么就這么實在。”
夏服撓了撓頭,剛要將陶罐重新封上,沒想要一下圍上來七八個小孩子,小孩子身后跟著幾個大人,全是來買飴糖的。
夏服一下忙起來,等到太陽慢慢升高,街上賣菜的攤販挑著賣空的菜筐慢慢散去,夏服的兩罐飴糖也見了底,不過他還留了一點在罐底。
將東西收拾好,去辦事的趙寶珠還沒有回來,推車的趙二也不見蹤影。
早飯只吃了兩個窩窩頭的夏服早就餓了,他看了眼身后的酒樓摸摸胸口沉甸甸的銅板,最終還是沒有進去。
本來藏在隱蔽處的趙寶珠,這會早就離開去辦事了,她覺得夏服不但表面上看起來傻,其實也是真的傻,這樣的人要么是藏得深,要么天生是如此。
夏服在酒樓門口等到了中午,兩個人一個也沒有回來的,最終他拜托一旁的老婆婆幫忙看著陶罐,自己去到斜對面的攤位前買了三個巴掌大的玉米餅子。
玉米餅又硬又干,一下花去三個銅板夏服心疼的不行。
他拿出一塊,將另外兩塊包好放在陶罐上,手中的玉米餅剛放在嘴里還沒來得及咬一口,后背突然被大力推了一下。
“嘭!”
夏服被這一下推得措不及防,手中的玉米餅掉在了地上,額頭也磕在了墻上,好大一聲響。
“哪個龜孫子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