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的清晨，蘇青棠剛推開后院門，就聽見金銀花叢里傳來異樣的動靜。不再是往日雛鳥細嫩的啾鳴，而是帶著振翅聲的撲騰。她慌忙拉著蕭珩跑過去，只見三只羽翼漸豐的繡眼鳥正笨拙地拍打翅膀，在花枝間跌跌撞撞。

“它們要學飛了?！碧K青棠捂住嘴，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鳥媽媽站在籬笆頂端，焦躁地來回跳躍，時不時發出急促的鳴叫，像是在鼓勵孩子們。

蕭珩扶著她的肩，輕聲道：“就像雛鷹總要離開巢穴?！彼粗钅懘蟮哪侵唬K于撲棱著飛過籬笆，卻在落地時踉蹌了幾步，惹得鳥媽媽飛過去用翅膀護著它。

整整三日，兩人都悄悄躲在葡萄架后觀察?？粗▲B們從跌跌撞撞，到能在藥圃上空盤旋，再到跟著鳥媽媽飛向遠處的山林。最后那日清晨，鳥媽媽帶著三只幼鳥停在金銀花叢上，對著藥圃叫了許久，才振翅消失在天際。

蘇青棠蹲在空蕩蕩的鳥巢前，指尖輕撫著殘留的羽毛：“它們真的走了?！毖劭艏t得像剛摘的枸杞。

蕭珩撿起片落在巢邊的羽毛，遞到她面前：“你看這羽毛上的紋路，像不像你繡帕上的纏枝紋？”他望著遠處的山林，“它們會回來的，就像候鳥總要歸巢?！?

“真的嗎？”蘇青棠抬頭望他，眼里閃著水光。

“嗯?！笔掔顸c頭，忽然指著籬笆外的槐樹，“你看那是什么?！敝灰婙B媽媽正停在槐樹枝頭，回頭朝藥圃的方向張望，直到確認孩子們都跟上，才再次起飛。

早飯時，蘇青棠做了桂花糕。往日里最愛的甜香，此刻卻嘗不出滋味。蕭珩看著她把糕點戳得不成樣子，忽然開口：“明日我教你編鳥窩吧，用紫穗槐的枝條，比這草窩更結實?！?

“編來給誰住呢？”蘇青棠低頭攪著粥碗。

“總會有新的客人來?！笔掔駣A了塊糕點放在她碟中，“就像蒲公英的種子，總有落在咱們藥圃的那天?！?

這話倒讓蘇青棠想起什么，拉著他跑到藥圃角落。只見那日被蒲公英種子落在的地方，竟冒出了細小的綠芽?！澳憧矗　彼钢垩浚劾镏匦铝疗鸸猓八鼈兩耍　?

蕭珩蹲下身，看著那幾株柔弱的綠芽，忽然覺得生命的輪回竟是這般奇妙。前幾日還在為離去的鳥兒傷感，此刻卻因新生的嫩芽心生歡喜。

午后整理藥圃時，蘇青棠發現枸杞叢被啄得亂糟糟的，紅果落了一地?！岸ㄊ抢C眼鳥回來過?！彼龘炱痤w被咬過的枸杞，忽然笑出聲，“它們還惦記著咱們的枸杞呢?！?

蕭珩望著枝葉間殘留的鳥糞，上面還沾著枸杞皮：“這是在留記號呢?！彼鋈幌肫鹗裁?，轉身回房取來紙筆，“我把它們的樣子畫下來吧，等你想它們了就看看?！?

蘇青棠湊在他身邊看，只見他筆下的繡眼鳥綠背黃腹，紅眼圈像點了胭脂，停在金銀花上的模樣栩栩如生?！澳€會畫畫？”她驚訝地睜大眼睛。

“小時候跟著母親學過幾筆?！笔掔窆P尖一頓，在鳥窩旁添了個小小的人影，正踮腳張望，“這是你。”又在旁邊畫了個扶著竹杖的身影，“這是我。”

蘇青棠看著畫中的兩個小人，臉頰微微發燙，伸手想搶過畫紙，卻被他按?。骸暗雀赏噶私o你?！彼鋈恢钢h處的山林，“你看！”

幾只繡眼鳥正盤旋在藥圃上空，見兩人抬頭，竟俯沖下來掠過枸杞叢，叼起幾顆紅果又迅速飛走。陽光照在它們翠綠的羽翼上，像撒了把碎金。

“它們真的回來了！”蘇青棠拍手笑道，眼角的淚還沒干，嘴角卻已揚起。

蕭珩望著鳥兒遠去的方向，輕聲道：“你看，無論飛多遠，總會記得來時的路。”他轉頭看向蘇青棠，目光溫柔得像午后的陽光，“就像我，無論在邊關待多久，總會記得青溪鎮的藥香?！?

蘇青棠的心猛地一跳，低頭看著腳邊新生的蒲公英嫩芽，忽然覺得那些遠去的鳥兒，和眼前的人，都在她心里種下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掛。籬笆上的金銀花還在靜靜綻放，仿佛在見證著這藥圃里的離別與重逢，也見證著兩個年輕人心中悄然滋長的情愫。

晚飯時，蘇青棠特意多做了些枸杞粥?！敖o鳥兒們留些?！彼⒊鲆恍⊥敕旁诨h笆邊，月光落在粥碗里，像撒了層碎銀。蕭珩看著她的舉動，忽然覺得這小小的藥圃，因為有了她，連離別都變得溫柔起來。

夜深人靜時，蘇青棠躺在床上，手里捏著那片繡眼鳥的羽毛，耳邊仿佛還能聽見它們的啾鳴。她想起蕭珩畫的那幅畫，想起他說的話，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蛟S就像他說的，離別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就像那些飛走的鳥兒，總會記得回來的路；就像眼前的人，或許也會在她心里，留下永不磨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