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見她籃子滿了，伸手想接過，卻被她笑著躲開：“里面有剛挖的土豆，怕您碰壞了。”說著便蹲下身，將竹籃里的土豆一個個撿出來。新刨的土豆帶著濕潤的泥土，圓滾滾的身子裹著層黃泥，像剛從地里滾出來的胖娃娃，沾著草葉與泥土的氣息。

“晚上給您做土豆燉牛肉。”蘇青棠用圍裙擦了擦土豆上的泥，眼里漾著笑意，“我去后院牽塊剛宰的牛腩，用今天新挖的蒼術煮水焯一遍，去腥味最靈驗。再放把枸杞，補氣血，也合您這陣子養傷的身子。”

蕭珩看著她低頭擇土豆的樣子，額角的碎發垂下來，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抿著笑意的唇。他忽然覺得，邊關的鎧甲再沉，也抵不過此刻她指尖的泥土溫軟；沙場的號角再響，也不及她一句“給您做土豆燉牛肉”來得動聽。“我幫你燒火吧。”他蹲下身，想撿起地上的枯枝，卻被蘇青棠按住手。“您坐著就好，”她仰頭看他，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還暖，“廚房的煙火氣重，別熏著您的傷。”

蕭珩望著她輕快的背影，忽然發現藥圃角落的蒲公英開得正盛，白色的絨毛球在風中輕輕搖晃。他想起蘇青棠說過，蒲公英的種子要借風傳播，便走過去摘下一朵，對著陽光輕輕一吹。白色的絨毛像小傘般散開，有幾顆竟飄到了蘇青棠的發間。

“蕭公子！”蘇青棠轉身時，正好有顆種子落在她鼻尖上，她伸手去拂，卻不小心打落了鬢邊的紫花地丁。蕭珩連忙彎腰去撿，指尖剛碰到花瓣，就見那蒲公英種子順著她的衣襟滑進領口，逗得她咯咯直笑。

“別動，我幫你拿出來。”蕭珩伸手想幫她取出種子，指尖卻不小心碰到她的脖頸，兩人都像被燙到般縮回手。蘇青棠臉頰緋紅，轉身跑進廚房，留下蕭珩拿著那朵紫花地丁，站在蒲公英叢中，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

午后忽然下起了太陽雨，陽光透過雨簾照在藥圃里，竟出現了道小小的彩虹，正好落在枸杞叢上。蘇青棠拉著蕭珩跑到屋檐下，指著那道彩虹笑道：“您看，彩虹在給枸杞染色呢，難怪它們這么紅。”

蕭珩望著那道七彩光帶，忽然想起邊關的晚霞，雖壯闊卻不及這雨中小虹溫柔。“等雨停了，咱們去摘些枸杞吧。”他提議道，“我想學著曬干，帶回京城泡茶。”

“好啊。”蘇青棠笑著點頭，“不過要選紅透的，半紅的曬出來會發澀。”她轉身去拿竹籃，忽然發現屋檐下的青苔上，有幾只蝸牛正背著殼慢慢爬，留下銀色的痕跡。

“您看這個。”她指著蝸牛，“它們爬過的地方會留下黏液，據說能治燙傷呢。”蕭珩蹲下身，看著那些小小的蝸牛，忽然覺得這雨中小小的生命，竟比戰場上的旌旗還要動人。

雨停后，兩人提著竹籃去摘枸杞。蘇青棠教他如何捏住果柄輕輕一擰，既能摘下果實又不損傷枝條。蕭珩學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摘了小半籃。陽光照在濕漉漉的枸杞上，紅得發亮，像撒了一地的紅寶石。

“夠了夠了。”蘇青棠攔住還想摘的蕭珩，“留些給鳥兒和鄰居們吧。”她指著籬笆外，只見那只灰兔不知何時又回來了，正蹲在枸杞叢邊，眼巴巴地望著他們。

蕭珩笑著放下竹籃，摘了些熟透的枸杞放在地上。灰兔猶豫了一下，終于大著膽子湊過來，叼起一顆枸杞，紅眼睛滴溜溜地轉，像是在道謝。

兩人坐在葡萄架下，看著灰兔吃得香甜，忽然聽見頭頂傳來“啾啾”的叫聲。抬頭一看，只見那只綠背繡眼鳥正站在葡萄藤上，嘴里叼著顆枸杞，歪頭看著他們。

“它也想吃呢。”蘇青棠笑著說，拿起一顆枸杞輕輕一拋，那鳥兒竟準確地接住，叼著飛回了窩里。蕭珩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這小小的藥圃里，藏著比邊關更動人的風景。

暮色漸濃時，蘇青棠把曬干的枸杞裝進小布袋。“這個給您。”她遞給蕭珩一袋，“回去泡茶時放幾顆，能明目。”蕭珩接過布袋，指尖碰到她的手，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

“多謝蘇姑娘。”蕭珩輕聲道，看著她鬢邊新換的枸杞花，忽然覺得這平凡的花朵，比京城的牡丹還要好看。

籬笆邊的何首烏又長出了新的卷須，悄悄攀上兩人并肩站立的身影，在漸暗的暮色里，系成了一個更緊的結。遠處傳來前堂的銅鈴聲，是晚來抓藥的鎮民，蘇青棠這才回過神，輕咳一聲：“該去做晚飯了。”

蕭珩望著她輕快的背影，忽然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小小的藥圃，喜歡這里的花草，喜歡這里的鳥獸，更喜歡那個總是帶著笑容的姑娘。他低頭看著手里的枸杞袋，忽然覺得，這趟青溪鎮之行，或許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