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濟青坐在了我原本的位置上，開始看起了我們的讀書報告。我則在旁邊留心觀察她的表情，看著她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我有點不祥的預感。她終于翻到了最后一頁的“謝謝”，我也稍稍松了口氣，然我也知道事情遠沒有結束，卻看見了她望向我們的眼神，準確一點，望向的是我。

直到很多年后，我依然忘不了白濟青看我的眼神，仿佛散發著無限的光芒，之前沒有人用這種眼神這么看著我。如果硬是要我說這眼神的含義，我只看出了欣賞，而且不是一點點的欣賞。我可以這么說，就這個眼神足以讓我對她產生不了任何討厭之情。

緊接著，她居然站起身來，直接地表明贊賞。“天吶，你們完成得太棒了！”然后，白濟青開始滔滔不絕，不過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夸獎我們，“整個讀書報告通體看來邏輯嚴密而且條理清晰。細節也摳得不錯。”沒有人會不喜歡別人的夸獎，尤其是當努力得到了認可了之后。我和江雁不由對視一眼，相視一笑。江雁也不知道，她的笑也很動人，看到這種笑容，我何其有幸啊！

可是，當白濟青越說越多，我便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可望著江雁的笑靨，我不忍心打斷這暫時的美好。就像老師寫評語，一般會先夸后貶，而貶這個環節往往才是重點。在老師看來，這可能不會那么傷學生的心，然學生的心又怎么會如同老師想的那么簡單呢？讀了這么多年書的我，早就經歷多了這種大起大落。

讓我記憶最深、同樣也是讓我最為窩火的那次來自我的初中華文老師方晨晨的評價。我初二進行了一次課前演講，再普通不過了。在我課前演講完了之后，她卻開始了她的長篇大論。這番話卻讓我至今仍記憶猶新。

首先，她居然夸了我足足十分鐘，到了五分鐘的地方，我便意識到了不對勁。因為她夸我的話大多是老生常談的話，而且她打高分之前從不會說這么多。她往往先把高分寫在黑板上，然后再進行點評，而先說一大堆話往往是打低分的前兆。不虧是語文老師，不走心的夸獎居然都能持續十分鐘之久。

果然，在十分鐘之后，她開始指出我的缺陷和不足，而且針針見血，毫不手軟，跟之前的廢話截然不同。可她明明只罵了幾句話，卻給我打上7.5的低分，要知道滿分可有10分之高。而那前面十分鐘的鋪墊，不過是因為她希望我盡可能地可以接受這個糟糕透頂的7.5分，不過她想多了，我不可能會接受，不論她之前說沒說那該死的十分鐘。事實是，在那十分鐘里，我知道低分要來了，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我不知道居然連8分都沒有。

況且，她說了那十分鐘，之后又給我一個不到8分的分數，會讓我覺得她是故意在給我打低分。已經不是對我的演講了，而是對我這個人本身就存有成見，當時的我甚至去回想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如今想來，我實在是天真，那只是人家的無心之舉，卻在特定的場景里不小心觸動到了我。然這本就是慕致的天性，不是么？

確實，我的記憶力不好，可是我對分數這種東西有異乎尋常的敏感程度。每天一個學生進行課前演講，按學號從前往后。每個人的分數我不記得了，但我記得我們班最高分是9.5分，最低分則是7.5分，她打得的分數絕大多是8分及其以上。她這一波操作讓我覺得，8分是課前演講的及格分數，只要好好表現8分就絕對不是問題。

其中，為數不多的一個7.5在方晨晨親愛的一個語文課代表甘孜佐身上，他講得好不好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一點，他甚至都沒有脫稿，或者說他就是一個字一個字念下來的。有能力脫稿卻沒有脫稿，在我看來這已經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態度的問題了。我則是全篇脫稿，而我卻要跟一個連稿子都是讀過來的人是一樣的分數，何其不公！

就像天下的烏鴉一般黑，這天下的語文老師又何嘗是一樣的令人惡心呢？實力不怎么樣，教訓人的本領倒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果然，白濟青開始進入角色，一針見血地指出我們的問題，虧我先前還真覺得她也許跟一般的老師不一樣。或許的確有不太一樣的地方，但本質上也沒什么很大的差別吧！

“可是，你們的讀書報告還是有很多問題存在的，亟待你們的解決。首先，我們介紹的主要重點是《蘇東坡傳》，但是你們在第一板塊介紹《京華煙云》過多了，喧賓奪主。再者，第二板塊這方面的條理明顯不夠清晰，大家聽完估計連蘇東坡基本的人生經歷都搞不太清楚。其次，第三版塊這個選材本身就不太好，而且，文字內容實在是太多，讓人難以看下去就算了，還可能讓人生厭。至于第四版塊，關于‘儒釋道’內容太深而且我覺得跟原著關系不太緊密，前面已經說了那么多，這里感覺不太必要。而且第四版塊比起前面的內容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

果然，指責才是重頭戲，還好我最開始沒以為白濟青是在真的夸獎我們。而江雁顯然不是這么覺得，看著她原本的開心逐漸褪去，平靜的臉色帶上了些許苦澀，我不由怒火中燒。然我自己也沒想到她居然說得這么狠。她直接把四個板塊全說了一遍，怎么不干脆說：“全部都做得不好，重做吧！”強壓著怒火，強忍了好幾次想要強行打斷她繼續說下去的話，我總算聽完了。

“白老師講完了？”我抬起頭看向她，她流露出一絲奇怪，隨即還是點點頭。一抹諷刺的笑迅速爬上我的臉頰，就這？就這些話恐怕還說服不了我啊！這一回，只要我沒被說服，我就絕不會想初二那時那樣退讓。這種事情還是當場算賬來得輕松簡單得多！無論是為了江雁還是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