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歿口號二首①

【題解】

這組詩是唐代宗大歷元年（公元766年）杜甫寓居夔州時因懷念故友而作。

詩中表達了對已經逝去的席謙、畢曜、鄭虔、曹霸四位老友的無比懷念，其友愛深情自肺腑溢出，樸實真摯。全詩寫情沉郁頓挫，動人心弦；懷念之情暗寓在景物之中，含蘊豐富，耐人尋味。

杜甫自己一生的遭遇和身世，使他深深地體會到了生存的艱難，然而亂世的苦難之中，唯有友誼才是生活中的美酒，無比醇濃，飄溢著醉人的芬芳，于是在這兩首詩中，詩人盡情地抒發了友愛之情的濃烈與醇美無比。

【原文】

其一

席謙不見近彈棋②，畢曜仍傳舊小詩③。

玉局他年無限笑④，白楊今日幾人悲⑤。

【注釋】

①存歿（mò）：生存和死亡，生死，生者和死者。口號：古詩標題用語。表示隨口吟成和“口占”相似。兩首詩各詠兩個人物，都是一生一死，故題為“存歿口號二首”。

②席謙：道士，吳人，善彈棋。彈棋：古代博戲之一。兩人對局，白黑棋各六枚，先列棋相當，更先彈之。其局以石為之。后亦稱弈棋為彈棋。

③畢曜（yào）：畢曜，生卒年待考，唐朝人，擅長寫詩。乾元間為監察御史，爾后以酷毒流貶黔中（今重慶市彭水），其歿當在此時。舊：過去的，原來的。

④玉局：棋盤的美稱。這里借指善彈棋的席謙。他年：往年，以前。

⑤白楊：指生長于墓地周圍的白楊樹。幾人：多少人。悲：傷心，哀痛。

【譯文】

最近這幾天一直沒有看到善于彈棋的席謙道長，不知他近況如何；忽又想起善于寫詩的畢曜，雖然他已經不在人世了，但他生前創作的詩歌，至今仍然被后人傳頌著。

每當我想起以前和席謙道長下棋的那段時光，就會感到無比的歡樂，笑容總是掛在臉上；而如今面對畢曜墓地旁生長著的白楊樹，又能有幾個人為他的死而感到悲傷呢？

【原文】

其二

鄭公粉繪隨長夜①，曹霸丹青已白頭②。

天下何曾有山水③，人間不解重驊騮④。

【注釋】

①鄭公：鄭虔（691—759年），字趨庭，又字若齊（一字弱齊、若齋），唐代都畿道鄭州滎陽縣人，盛唐著名高士，文學家、詩人。粉繪：彩色的圖畫。長夜：指死亡。

②曹霸：曹霸（約704—約770年），譙縣（今安徽亳州市）人，是唐代最有名的鞍馬人物畫家之一。丹青：丹和青是中國古代繪畫中常用之色。泛指繪畫藝術。白頭：白發，形容年老。

③何曾：用于反問句，表示不曾。山水：山水畫的簡稱。

④驊騮（huá liú）：周穆王八駿馬之一，此處喻指曹霸。

【譯文】

著名畫家鄭虔的那些彩色繪畫，隨著他的離世，也就變成了無法比擬的絕筆之作，曹霸一生酷愛繪畫藝術，不慕名利，現在雖然已經白發蒼蒼了，但依舊執著于在丹青水墨中。

自從鄭虔去世以后，試問天下間哪還有真正的山水畫可言呢？世間人對他們難以釋懷的欽佩與懷念，那種無人理解的深重，就像嘆惋當年周穆王的驊騮駿馬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