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峰峽，說是慕名而來，實為順道經(jīng)過。雖如此，卻也讓我于偶遇之間有了一番大領(lǐng)略：鉆叢林，探峽谷，覽鳥獸。這是此前所不曾想到過的，意外的欣喜。

立夏日的上午，我九點半就從一旁的旅社到達了游客中心，買了去風景區(qū)的票，隨后就出門往左后而去，走不多遠就是入口處的觀光車乘坐點。我早已打探清楚，左右兩條峽谷與熊貓基地都在其內(nèi)，單憑腳程須用一天。于是，我就早早地在隨身的天藍色旅行挎包里塞滿了各種零食，一瓶礦泉水和一杯熱茶。鼓鼓囊囊地，雖稍嫌沉重，卻差不多應(yīng)有盡有，要知道旅途中的方便倒是可以教人增添不少舒適。這我早就想到了。

觀光車是全封閉的中型旅行車，可乘坐20余人。到了地頭，我順利地檢票上車，四個顯是來自都市的結(jié)伴而行的摩登女郎坐在我后面的末排。不幾時就滿了，車就飛快地沿著平順的山間公路滑溜而行。置身于蒼莽的林海之中，各種樹木密密麻麻緊緊湊湊參差不齊，瞬時就潛隱于大自然茫無涯際的蔥翠之中，像蟲蛇像蚯蚓，讓人生不起半點人類自覺的偉大來。故而，雖然四面八方的車窗都透明如洗，但都看不遠，因為窗外那些重重疊疊的樹木大都有兩三人高，只有偶爾行至某個彎道處時才能意外地瞅見前面轉(zhuǎn)拐的路面，于是就有人小聲地歡呼。所以，恐怕除非專門的航拍，這些公路也是同樣林遮枝掩地潛隱，稍不留神就發(fā)現(xiàn)不了。行走在這樣的林海山間，除了突襲而至徹頭徹尾的清新，就是拋塊石子也未必激得起半點聲響的靜謐，就象除了外來的我們一切都在千百年不改地沉睡。

萬能的太陽，總是透過樹梢與林曦亮晃晃地照到車內(nèi)，很是刺眼，我戴著墨鏡靠在窗邊悠閑地賞玩。突然后座一聲女子的驚呼——當心，有蜂子！我側(cè)頭一望，一只紅色肚腹的長尾細蜂正釘在旁邊的玻璃上。印象中，似乎這種蜂產(chǎn)于非洲，并且毒性不小。至于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倒來不及細想。我沒有半點猶豫，鎮(zhèn)定地從褲袋里取出一片紙巾展開，伸手“啪”地一下就將那只紅蜂給撲住了，繼而團起紙捏緊扔去腳邊，并踏上一腳，顯然是死掉了。我沒有去管身后那些女郎嘴里發(fā)出來的各種代表驚嘆的單音，繼續(xù)依然顧我地觀望窗外，雖然心底也莫名其妙地升騰起一股男子漢的自豪來。

約莫20分鐘，車就到了“小西天”，人們就下車朝著路邊的熊貓基地走去。過一座石橋，就是一道現(xiàn)代化的人字頂白檐藍瓦的大門，上面正中有只熊貓的影刻，繼而是“中國保護大熊貓研究中心雅安碧峰峽基地”等字樣，下面還有一個顯有什么什么“歡迎您”的紅字電子屏。我隨著人流從鋁合金電子門的缺口上檢票而入，里面依然叢林遍布，只是較原始自然的生態(tài)要稀松矮株得多，到處都是四通八達的步行道，也沒多少標牌。基地很寬，據(jù)說建成于2003年，占地上千畝。進門不遠，就是一處熊貓園，我也在旁人的輕聲提示中，望見圍欄里的遠坡上有一只肥碩如豬的成年大熊貓正在燦爛的陽光下抱著一截竹子或玩耍或撕咬，只是皮毛的白色有些偏黃，象是平常在泥土里打滾得多了，飼養(yǎng)員一時也洗不過來，繼而又在它附近的更高處瞧見另一只。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親眼得見活生生的大熊貓，心頭便蕩起一股淡淡的喜悅。好歹別人也是號稱“國寶”的天朝圣物吧！

熊貓園是分布各處的，有白熊坪、豹子山、幼兒園之分，彼此之間都相距好幾公里。出得園來，不覺間我就和諸多游人一樣行走在林間公路上，時常都會遇見成群的老人、中年的夫婦與年少的情侶，差不多都散兵游勇般相繼匯聚與分流，既自我又自在。忽然，我見起初同車的那四個女郎正一邊游玩一邊小聲地議論，繼而故作天真地跑去路邊稀奇地圍觀某朵小花，我便徑直越過她們前行，隨即就聽到身后傳來她們那“不要摘，要注意素質(zhì)”一類爆發(fā)式的高聲嘻笑來，顯是濃厚的成都口音。

下一處是大熊貓幼兒園，因正在擴建而沒有開放，我便順著公路去下一處。不一會兒，就到了又一個熊貓園。那里顯是游人聚集，熱鬧得多。我也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瞅見大熊貓，大約有十米遠，依是懶懶地打滾和啃竹，據(jù)說它們99%的食物都是竹子。后來又在另處的矮墻內(nèi)見到兩只同樣肥碩卻酣睡的，近約四五米，居然一股臊味撲鼻而來。我也見到一群異國青年在那里扯著寬大的褲頭喜笑顏開地逗熊貓。黃發(fā)紅膚，五六個人，感覺像是歐洲的。其中有的穿了土黃色的連體制服，我也從旁邊經(jīng)過的一位顯是安靜的異國者同樣的制服上瞧見印著什么什么“志愿者”的字樣。他們在那兩只酣睡的大熊貓之間的一個角上胡鬧，雖然看起來很是開心，但由于文化風俗迥異，我便不近前。不知是否受另一位白卷發(fā)異國志愿者老人的提醒，他們便退進背后的院子里去了，我這才走過去細細地端詳并拍照，也是那時才聞到一股刺鼻的顯是來自大熊貓糞便傳來的濃重臊味，讓我這么個安于市井的人都禁不住掩面。末了，經(jīng)過左邊一處圍欄，只見一只熊貓正橫伸伸地躺在約十來米遠的人高木架的臺子上睡覺，見有游人跟它合影，我也請人幫我拍了一張。去到坎下的壩子，那里有兩輛正在載客的矮腳涼棚觀光車，繼而無意間瞥見正對來路的邊上立著一塊人高的景觀石上豎刻著“海歸大熊貓樂園”幾個紅字。想必那些異國志愿者，就是尾隨它們而來的粉絲了吧！觀光車將游客一路送到基地大門口就返回了。我一邊往外走一邊想，真沒太分得清哪里是哪里，大抵白熊坪和豹子山都是去過的吧，只是像我這么個差記性的人，或是漏過了牌子或是沒拍下照片，也是常有的事，好在并無大礙。

基地門口，是一條百余米的長廊，人字瓦頂木柱，沿坡而上，全是當?shù)厣矫褓u小食或臘肉藥材的攤點，一家連著一家，居然沒有空檔。我也去其中的一家小歇，買了只油炸斑鳩來津津有味地嚼，再補充了一瓶純凈水。順便就問起此地的景點叫“小西天”的由來，那個婦女訕笑著說不清楚，但她說應(yīng)該是此去不遠的一堵萬丈絕壁上寫有幾個字，說是佛教的，但是“102”。我便一下子笑了，顯然是謬傳。再摸出手機用指南針一打，也不是西方，大抵是處于整個景區(qū)的西端且真與佛教文化有些淵源的緣故吧。

我略作休整，就到達長廊上端的盡頭，按石壁上大標牌上寫的“左峽谷”左拐下坡。料知峽谷多險道，且陡峭難行，恐高的我自是無法消受，加之此處有左右兩條峽谷要走完也得三四個小時，于是我就盤算著，就近看看峽谷就可以了，不必行遠。我就懷了這樣的心思，順著公路或是小道下行，路上不乏賣小吃與藥材的攤點。經(jīng)過一處懸有“西天女兒國”匾額的古式院落，再往下走就是景區(qū)的驗票站。順著下去就是一個約有一畝大小的水潭，前有一座園頂?shù)姆鹿糯鬀鐾ぃ笥幸蛔嚒Ｎ胰ツ莻€可容近20人環(huán)坐的涼亭中小坐，又禁不住跑去坐在架子上扶了“嘩嘩嘩”地踩水車。此地顯然已達谷底并且是源頭，自涼亭而去地勢低洼，棧道沿水曲折而下。隨即就有抬滑桿的壯漢上來攬生意，我表示只到此處，然后返回。他便失望得跺腳，嘴里卻大聲地惋惜：“到了這里怎么可以不去，峽谷里那么多的景點好看得很！”一下子把周圍的人都惹笑了。

我說話算話，隨后就從原路返回，在經(jīng)過“西天女兒國”的院落時，也一時好奇地買了兩小包標有產(chǎn)于“碧峰峽高山地帶”的土特產(chǎn)，一曰密蒙花，一曰草根茶。那個顯是殷勤的山村少婦端起小紙杯讓我免費品了茶水，見我買就一個勁地直是說，回去了要再買也是可以快遞的，上面有電話號碼。我便笑笑，揣起茶包返身而去。從谷底到“小西天”不遠，約莫五里左右，即便上山我也不覺得累，便在小西天那里乘了大觀光車一路呼嘯地出了風景區(qū)，其時已是中午十二點半。見天氣還是那般火辣，一副透透徹徹毫無保留的樣子，想必不會有大變化了，于是我就回到住處，用電茶壺燒了水續(xù)了杯，將早上出門時備的薄毛衣扔下，又從包里掏出多半的零食，脫掉鞋靠在床頭小憩，一小時后就依是穿了橘黃的運動衫戴了墨鏡出門。

幾分鐘就到了游客中心，買了去動物樂園的票，然后就到左側(cè)百米來遠的路口去乘車。驗票后順著長排的引欄進去，外面就是兩排并列的中型全封閉旅行車，這時就有工作人員問，上投食車還是觀光車，我說觀光車，她就往外面那排頭上的那輛一指說，去上那輛，我便徑直過去上車。車廂內(nèi)空落落的，連我才三四個人。不到十分鐘，旁邊的投食車就滿載而去了兩三輛，這個啟動了車手撫方向盤的司機就笑，說你們也可以去上投食車，只需要補買30塊錢專備的肉塊就好。我和旁邊的小伙子就笑著說，再等等看，如果這撥人中沒上這邊的我們就去那邊。話音剛落，一個老太就扶住車門上了來，并不時朝著后邊大喊，快來快來上這邊，繼而又和隨后而來的同伴們坐去車里一個勁地抱怨，似乎有一個同伴還沒趕過來。不過還好，兩三分鐘后，她的同伴就迅速地跑了來，車也差不多坐滿了，這時就跳了個藍T恤牛仔褲的二十七八歲的姑娘上來，用便攜式擴音器隨著汽車的出發(fā)而講解起來。讓我們也得知，此去的第一站果然是猛獸區(qū)。見有人發(fā)出怕聲，司機就笑，說你們放心，我們不是投食車，那些野獸才懶得理我們呢，不會來爬車，人群里便蕩起不無寬慰的笑聲。

汽車在林子里沒走多遠，大約一里來地，就到了一處鐵網(wǎng)高攔之所，鐵門上牢牢地捆了一排密實的細竹桿。車一開攏，那門就左右徐徐滑開，進去后又迅速閉合。過去二三十米又一道同樣的牢實的鐵門，再進去就頗為空曠了。然而這里就是獅區(qū)，四五只獅子在路邊的坡地懶洋洋地或靜候或淺走，車里的人群就沸騰起來，爭相觀看并拍照，有的人還拍窗，立即遭到工作人員的嚴厲制止，這太危險了！隨即就見到獸群迅速奔向后面的投食車，前爪撲在車身上，爭先恐后地搶奪從玻窗角上特制的小孔里用細棍叉出去的肉塊，教人看得毛骨悚然！汽車繼續(xù)前行，約百米便又是同樣的鐵網(wǎng)鐵門，過去就看見左側(cè)的坡底三只黑熊正在閑走，右邊坎上樹腳下的一只正靠著樹仰了脖子直是睡，好象有沒有好吃的都不重要，興許是已經(jīng)吃飽了。再下去則是虎區(qū)，幾只白額吊睛的大蟲就這么極為真實地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其中一只還在車輪旁走來走去，另一只則趴在另邊的坎上靜靜地望著車里騷動的游人，教人一下子膽寒起來，相信誰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不怒自威”的那個詞來。

汽車緩緩而行，照例經(jīng)過一處天羅地網(wǎng)的短通道，就出了猛獸區(qū)，也到了車道的終點，全都下了車換作步行。走下十來米遠的小坡，就是一處約二三十米寬的谷地，且越走越低，越走就越是開闊。我也在那個“和諧家園”與潔白的駝羊、黃黑相間的梅花鹿們親昵地合影。其時步道盤根錯節(jié)，均可隨性而走，但均歸結(jié)于前方的游覽路線不離左右。我也在沿途中，和一對無比美麗與安分的藍孔雀小坐，再在水簾洞前路過一只扮齊天大圣的黃衣躁猴，隨即經(jīng)過一片土黃林枯的有山魈、阿拉伯狒狒等等的猴山，再是松鼠猴園，然后一頭撞進“亞洲第一大鳥林”。其中仙鶴閑步，鸚鵡絮毛，天鵝劃水，錦雞亂竄，野鴨驚飛，種種族族隨處可見，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不時又經(jīng)過一處埡口上的桂王樹和清墓，繼而是鴛鴦區(qū)、矮馬圈、駝鳥洼、大象坪、駱駝谷等等。東環(huán)西繞之下，經(jīng)過一處游樂場館，后來就到了動物樂園，那里停了小型觀光車可供出園。聽說步行只需要四十分鐘，我便和一群老人以及其他散客沿了公路返回，殊未料到在那里又意外地見到了諸多池圈網(wǎng)養(yǎng)的豺、河馬、袋鼠、金絲猴、長臂猿、盤羊、麋鹿、斑馬等。在返途中，并無想象中的清冷與寂寥，不時都有精心布設(shè)的動物場館點綴其間，教人好不歡喜。我也見到了金錢豹、白虎、兀鷲、金雕、猞猁、美洲豹、白獅、水鹿等等從沒見過的珍禽異獸。然后順著猛獸區(qū)兩層高高的鐵絲隔離網(wǎng)外的步行小道，再經(jīng)過海獅館、蛇館和科教館等處就出園了。

去游客中心門前的蓬傘下的涼椅茶幾間小坐，不禁細細盤點起這一路的驚喜與見聞來，真是教人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大開眼界！一不小心又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這時已是下午六點半，天空也從返途時的陰涼漸行漸深，我便回到住處換上毛衣，吃些零食，休息到晚上八點就去廣場地歡樂劇場觀看歌舞晚會，雖然剛啟用的新場館燈火輝煌看客云集，可到底節(jié)目沒有什么新穎，尤其是那無休止的觀眾互動節(jié)目一樁連著一樁，教人索然無味。最后終是鍋莊，末了俱于茫茫的夜色中盡情散去。我也回到住處，倒頭酣睡一覺到天明。

“立夏日，與鳥獸為伍。”我不禁寫下這樣的字句，以記下我回歸自然的無盡清新與全部欣喜。只是沒料到，偶遇的碧峰峽，卻意外地成就了我心底的的一段圓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