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一會，衛蘭決定投石問路。
“劉廠長，邢科長，既然你們問了，那我就表個態。作為老職工，我肯定愿意帶著工人制作新泡菜的，但是……”
刑衛民立即鼓勵道：“不要有顧慮，大膽的說，只要是合理要求，廠里會支持。”
衛蘭點點頭，繼續說道：“做新口味的泡菜就必須制訂相關采購和生產計劃，立項審批以及財務核算，上面什么時候能通過？”
這時，劉玉貴抬起了頭，刑衛民也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
衛主任的疑惑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寧安副食品廠設備和人手樣樣齊全，唯獨資金匱乏，而作為國營單位，他們任何生產計劃必須上報主管部門審批。
可眼下已經是四月份，今年的計劃已經于去年年底統一制訂好了，臨時增加新的立項，財政局即便愿意放行，也沒有額外的資金支持。
如今寧安所有機關單位的工資都發不全，哪里還有資金給副食品廠采購原材料生產泡菜？
就算真能擠出來，那別的單位再如法炮制設立新項目，財政局批還是不批？
對此兩位領導心知肚明，但新泡菜明眼人都知道是個好項目，只是牽涉到各方的潛規則，這個項目天曉得會拖到猴年馬月？
此時，刑衛民才意識到自己沖動了，無奈之下只能看向劉玉貴。
劉玉貴緩緩說道：“無論如何，衛主任研制新品的思路完全正確，做出來的產品也是有目共睹。關于立項和生產資金方面的困難，廠里會進一步研究……”
這時他看到衛蘭欲言又止，心里一動，馬上轉換口風，問道：“衛主任有什么想法？”
衛蘭咬咬牙，說道：“我聽說有個法子可以繞開上面的審批和資金，不知道合不合適？”
刑衛民眼睛一亮，衛蘭今天的表現太意外了！
“說說看，到底什么法子？”
“承包！”
衛蘭吐出一口氣，靜靜等待領導的反應。
吸！
不僅刑衛民倒吸一口涼氣，年過半百的劉玉貴也坐直了身體。
“單位承包，自負盈虧？”劉玉貴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
到了這個關鍵時候，衛蘭索性暢所欲言：“沒錯！我相信以新泡菜的口味絕對能打開銷路，成本方面邢科長應該比我更清楚，這產品肯定贏利。承包沒有什么風險，而且不用受財政局的限制。”
刑衛民馬上意識到衛蘭說的沒錯，這確實能規避審批制度，但資金的問題依然無解。
“衛主任，那采購和生產的資金呢？不瞞你說，廠里眼下多一分錢都沒有！”
劉玉貴也關注著衛蘭，事實上立項審批只要賠上他這張老臉，應該能磨下來，但資金卻有心無力。
衛蘭伸出一雙手指：“辦法有兩個！”
嚯！
人家不僅有辦法，還一次拿出兩個，兩位領導不禁刮目相看。
衛蘭也不賣關子，直接說道：“一是找銀行貸款，若實在不成，再向全廠干部職工籌集資金。我大致算了一下，大家咬咬牙勒緊腰帶，湊一小半個月的工資也能開工。”
一語驚醒夢中人！
刑衛民騰地站了起來，對于衛蘭心生敬佩。
兩種辦法基本都能行得通，這下可算是解決最大的困難了。
劉玉貴也是眼睛一亮。
好主意！
“老劉，我看這事能行！”刑衛民當即表態。
劉玉貴沒有說話，權衡片刻之后，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那等會召開黨委會討論一下！”
隨后又欣慰地對蔚藍說道：“衛主任的建議很好，我個人是支持的。”
見劉玉貴點頭，衛蘭心里松了一大截，也就離開辦公室回車間了。
劉玉貴和刑衛民交流之后，召開副食品廠的黨委會，專項討論花式泡菜立項，同時提出響應中央號召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副食品廠準備實行承包制的問題。
兩項提案在五名黨委會成員三票對兩票的情況下，最終予以通過。
但會后，副廠長邱毅生以身體狀況不佳為由提出離休。
“廠子再不改就要倒閉了，這個老邱，搞什么名堂？”劉玉貴怒氣未消地說道。
刑衛民則輕蔑地說道：“老邱這脾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的生產計劃別人不能動……”
“他的生產計劃？廠子是他家開的？毛病！”氣不過的劉玉貴又懟了一句。
張副書記呵呵一笑，說道：“老劉，消消火！既然是民主決策，人家有權利不看好新的生產計劃，主動讓位也符合干部年輕化的政策，是好事！”
“主動讓位？我看他是想讓其他單位看我們的笑話，窩里橫！”
劉玉貴意識到邱毅生撂挑子是向他示威，隨即清醒過來。
“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既然你老張說是好事，那就按照組織流程走。老刑，承包廠子的事不能耽擱，你負責跟進。”
張副書記點點頭表示贊同，只要把握住這次機會，副食品廠就能扭虧為盈，這是實打實的工作業績。
關鍵時刻，作為廠黨委成員之一，他必須堅定支持一把手劉玉貴。
但隨后，他提出另一個問題：“老邱一旦離休，誰來接手工作？你們怎么考慮的？”
劉玉貴和刑衛民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基本上確定了人選。
于是刑衛民笑著說道：“我個人認為從能力方面考量，在各車間主任中選拔一位應該足以勝任。”
劉玉貴點點頭，說道：“我沒意見。”
張副書記若有所思，隨后笑道：“行，那我就這么反饋上去。”
副食品廠在劉玉貴、刑衛民的推動下，向財政局打報告申請。
同時刑衛民充分發揮跑財政的專業技能，只是這次更多的是向剛剛履新的陶局長匯報情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邢科長，你這水磨石的功夫實在是令人佩服啊！”
烈女怕纏郎，面對整天賴在財政局就連午飯都是送過來的刑衛民，無奈之下，局長陶廣輝只得在辦公室親自接待。
“陶局，實在是廠子里近百口子老老小小揭不開鍋了，要不然我哪能不知輕重地放肆？”
副食品廠的改制承包報告，陶廣輝已經看過，但副食品廠入不敷出，弊端和問題堆積如山，幾年來一直是虧損狀態，在縣里是掛號的老大難。
如今，突然提出承包申請，最初他以為是廠子里某個主管人員一時興起隨口說說，故而想著壓一壓，但得知對方態度堅決，陶廣輝不得不重新審視。
作為調任寧安的外來戶，半年以來，無論在工作和生活方面，他都處理的極為謹慎。
“既然知道揭不開鍋，還敢承包？全國搞承包的大有人在，真正扭虧為盈并不多，反倒是很多企業最后搞得灰頭土臉雞毛一地，你們真的想搞承包？”
刑衛民隨即侃侃而談，把廠子里的現狀和改制后的計劃大致講述一番。
陶廣輝聽的很認真，問的也很仔細，這是上任以來接到的第一個改制申請，他希望副食品廠真的能夠扭虧為盈，這是他的業績，而且對上對下都好。
由于副食品廠決心很大，陶廣輝也有意樹立樣板，因而交談越來越融洽。
最后，刑衛民從拎包中掏出一個罐頭瓶，放在茶幾上。
“我們要上馬的就是這個，您嘗過之后就能明白我們的決心了！”
“花式泡菜？”看清罐頭瓶，陶廣輝下意識地說出名稱。
“啊~對，花式泡菜，您也知道這個？”刑衛民愣了。
“新泡菜”還處于保密階段，報告里都沒具體寫，廠里知情的除了黨委成員就是衛蘭，外面更沒幾個人知道。
可剛一亮相對方便直呼其名，看來新上任的領導，確實有幾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