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李玉濤博士的專著《公路融資的財政邏輯》與我對基礎設施投融資領域的思考產生了共鳴。在我的印象中，很多投融資研究報告主要是為解決基礎設施建設發展的資金短缺問題。相關研究大多以既定的規劃目標為起點，匡算投資造價，再減去現行財稅制度下資金供給水平求得資金缺口，補缺口便成為投融資的研究方向。在這種流行的“算賬”模式中，補缺口一般是通過各種金融創新以規避制度約束來實現的。

投融資需要統籌解決短期問題和正確應對中長期問題。短期措施本應充分考慮長期影響，立足減輕當前問題的嚴重性，著眼為更好更深入地解決長遠問題創造條件。但是近年來的基礎設施建設投融資研究，短期看似乎緩解了資金短缺困境，長期的影響卻無疑增大了金融和財政風險。我在分析鐵路投融資問題時呼吁過，不能把投融資改革的目標定為幫鐵路建設找錢。制度建設和在財務可持續狀態下的行業良性發展，才是鐵路投融資改革最重要的選項。這樣的道理同樣適用于公路投融資。現行的基礎設施融資政策體系是為緩解瓶頸制約而形成的。發展到目前的階段和水平，投融資政策研究，不應再停留在解決建設資金短缺的權宜之計層面，而應更加強調研究工作可持續的體制機制。

從事經濟學理論和公共政策研究工作的同行對“受益原則”并不陌生。幾乎每一次財政體制改革，在每一個財政管理領域，都能看到受益原則的影子。我們在討論專項資金時，必然會牽涉一般預算同政府性基金、國有資本之間的關系；在經典經濟學著作中，公路網往往作為公共物品分類的最常見例子；在財政體制改革中，又要根據不同公路的屬性特征在中央政府與地方政府之間進行事權和支出責任劃分；至于基礎設施的市場化融資，需要平衡現收現付與資本市場以實現代際公平。在很多領域探討制度設計和體制機制問題時，誰受益誰承擔常作為一種應遵循的原則出現，但鮮見更深入和系統性的研究論述。本書把使用者付費、專項資金、事權劃分等投融資深層次問題都回歸到收入與支出聯系上并找到新的解釋，提出了新的思路建議。這樣化繁為簡的處理方式本身就說明，受益原則很可能就是財政學中非常重要卻又被主流忽略了的理論概念。

研究回到基本概念的好處是，可以發現提出基本問題，避免就事論事。越是基本問題和重大問題，越是同基本理論概念聯系緊密。近年來有很多研究動不動就標榜“前沿”“創新”，實際上關注的多是短期的技術性問題，視角往往局限在局部和眼下。而本書作者更強調重視傳統經典文獻、基本理論概念、綜合分析和可持續視角，因此，本書不僅具有顯見的政策實踐價值，也具有重要的財政理論創新性。

也許是因為公路領域有車購稅、養路費/燃油稅、通行費等獨立資金渠道，交通部門過去曾被謔稱為相對于財政部門的“二財政”。雖然財政之于公路融資如此重要，但國內公路融資研究幾乎一面倒地聚焦到金融創新上，而對公路財政邏輯的系統性研究成果卻非常有限。本書可謂填補了這一領域的研究空白。相信本書的出版有助于引發對公路投融資的深入探討并推動相應的制度完善，對其他運輸方式和基礎設施領域也具有重要參考作用。

榮朝和

2020年8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