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又到關(guān)中麥黃時
- 鄉(xiāng)風囈語
- 楊燁瓊
- 1669字
- 2021-04-26 17:48:41
小滿節(jié)氣一過,關(guān)中大地的小麥在“算黃鳥”的叫聲中一天黃似一天,空氣中也彌漫著清新、香甜的麥黃氣息。
每在這個時候,兒時的麥黃景象就像過電影一樣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
在關(guān)中,每個農(nóng)家孩子對“算黃鳥”的故事并不陌生,那可是每個孩子故事庫中的“必備產(chǎn)品”。每到“算黃鳥”叫起的時候,家里的爺爺奶奶或是父親母親,或是哥哥姐姐,都會說起“算黃鳥”的故事。就這樣,故事將勤于農(nóng)事、謹守農(nóng)時的觀念深深地根植在每個孩子小小的心田。
記得在我小的時候,每當“算黃鳥”叫起時,父親便會將木锨、木杈、鐮把、推耙這些已經(jīng)靜置了一年的夏收工具拿到院子里,一個一個檢查,個個被收拾得緊湊順手。父親也會拿出磨刀石、鐮刃,哧啦哧啦地磨上半天,直到磨得個個刃面閃亮、一個賽一個鋒利,才會滿意地收好放妥,然后滿心期盼,等待著麥子黃透后的開鐮。
當麥子在田里由金黃變成泛白的亮黃時,“算黃鳥”的叫聲也一天緊似一天。
在這段時間里,抽著長桿煙鍋的三爺坐不住了,他到地里看麥子的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站在地頭,他常常會撫著近前的麥穗,對著大片金黃的麥浪,臉上露出滿意慈祥的笑容,就如同看著那群光著屁股玩泥土的孩子們。
三爺有時會掐下幾朵麥穗,放在粗大的手中揉揉,一邊兩手上下倒換,一邊緩緩地吹著氣,不幾下,手中便是半把鼓飽鼓飽的鮮麥粒。他會一仰脖全按在口中,然后慢悠悠地品嚼著,山羊胡子一翹一翹的。嘗過新麥香的三爺說:“今年會有個好收成,有白饃饃吃了。”
在那個需要布票、需要糧票、需要肥皂票的困難日子里,面對即將到來的豐收,人們臉上有了許多的喜氣和笑容,整個村子也浸染在即將開鐮收割的喜氣中,浸染在對未來生活的萬千憧憬中。
有個好收成,一直是千百萬像三爺和父親這樣的農(nóng)人心底急切的渴盼,也是關(guān)中大地每個家庭、每個村鎮(zhèn)一年的期盼和希望,更是年復一年生活的心勁。
那時,小滿過后,二嬸和母親們也就更加忙碌起來,每個家庭主婦要想盡辦法用極有限的米面油去改善家庭的伙食。在關(guān)中農(nóng)村,夏收是“龍口奪食”,時間緊,勞動強度大。于是家庭主婦們就得想盡辦法讓家里的勞力們吃飽吃好,撈干面、攤煎餅、烙油餅、蒸白面比較多的“金裹銀”饃等。母親和二嬸在那饑餓的年代里帶著美好的期望,用對生活滿滿的信心,用生活的智慧,想著法兒讓家人盡量吃飽些、吃好些。
家里稍寬裕些的,會想法去割一斤或半斤肉,燣成臊子。那些年,一年當中只有過年時才能吃點肉,平時難見葷腥。一家燣臊子,香飄全村。燣妥的臊子可不是隨便吃的,這臊子得從割麥開始一直吃到碾罷場,智慧的家庭主婦會讓這段時間家里頓頓飯見葷氣。每個家庭主婦盡著生活的心勁與智慧,經(jīng)營著一家人的期望,使得家中洋溢著滿滿的希望和快樂,就像關(guān)中大地上那一片一片的麥黃給人希望和快樂一樣。
關(guān)中的麥子黃了,黃得誘人,黃得希望照耀。麥子黃了,何時開鐮收割,是有好多說道的。收得早了,漿不飽,收后粒瘦麩多、面少味差;收得遲了,麥殼炸皮,失散到地里的就多,這是莊稼人最不愿看到的。
村里的開鐮當時是由三爺決定的,村里人說三爺能掐會算呢。等到有一天,三爺看麥回來,對生產(chǎn)隊長說:“明天割麥”,那就是說,村里今年的夏收開始了。用三爺?shù)脑捳f:“開始割白饃饃!”
那時的我們看著麥黃,也興奮無比。在我們眼里,割了麥子,就有白饃饃吃了。能吃上白面饃饃,這是那個年代莊稼人孩子心中最大的向往和享受。
麥黃時節(jié),孩子們的“玩具”也多了起來,翩翩舞動的蝴蝶、自由來去的蜻蜓、池塘里呱呱歌唱的青蛙等。麥收開始后,還會有用麥秸編成的螞蚱籠和籠里吱吱歡叫的螞蚱掛在門框邊,每頓吃飯,家里的孩子會撕一小片綠菜葉塞進籠里喂喂這會叫的“玩具”。養(yǎng)得好的,這叫聲一直會到初秋呢。那個年代的這些“玩具”,如果放到現(xiàn)在,那可是很值得在微信圈里嘚瑟一下的。
每每在麥黃時節(jié),這些兒時的記憶就會被喚起,在這飄著麥香氣息的空氣里回蕩。
如今,每頓都可以吃上白面饃,收麥也有了收割機,夏收再也不用那么辛勞,自然少了些趣事笑談。但不論何時,幾千年來,關(guān)中麥子黃,黃的是濃濃的生活希望和歡欣快樂,黃的依然是一年的饃香、面香和生活的濃香。
一年又一年,又到關(guān)中麥黃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