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借刀殺弟
英雄造時勢,秦始皇的性格特點成了影響秦王朝命運的重要因素。
嬴政雖然繼位了,可是對他的王位有一個潛在的威脅人物,那就是他的弟弟長安君。
嬴政看到了,呂不韋當然也看到了。呂不韋那種謀算周詳的人,是決不會放過任何潛在的威脅的。
秦始皇深知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必須把權力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把權力全部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讓他內心踏實。
善于謀略的人,常常能夠假他人之手除掉自己前進路上的障礙。“君子善假于物也”,這種借刀殺人的計策,可以毫不費力、悄無聲息地借助他人的力量來達成自己的目標,是非常高超的智慧。
同時在觸及自己的利益時,有頭腦的人會抓住機會,即使表面上跟自己沒有關系,也可以巧用智慧,借題發揮,順藤摸瓜,除掉可能的競爭對手和障礙。
公元前239年,嬴政20歲,他的弟弟長安君帶兵伐趙,居然降趙叛秦。其中原委,史書中記載得十分簡略。
《史記·秦始皇本紀》只記載了:
“……八年,王弟長安君成蟜將軍擊趙,反,死屯留,軍吏皆斬死,遷其民于臨洮……”
自嬴政登位以后,呂不韋就獨攬朝政,曾于公元前244年和243年攻打韓、魏,奪取了大片土地,建立東郡,切斷了魏、趙地面上的聯系,并對韓、魏構成了半包圍形勢。由于東郡截斷了“山東縱聯之腰”,所以,東方五國韓、趙、魏、燕、楚于公元前241年曾聯兵伐秦,但是很快就被秦國挫敗。東方諸侯的最后一次“合縱”拒秦,無功而返。
呂不韋對東方五國的這次“合縱”極為惱怒。秦王政八年,上黨郡六城反叛,并殺死秦所派駐的地方長官。
呂不韋建議長安君成蟜率兵征討,嬴政準其所議,派精兵10萬由成蟜為將,帶軍伐趙,原有上黨前線軍隊,也交由成蟜統一指揮。其實長安君只有17歲,年紀較小,根本沒有帶兵能力,讓他帶兵,實際上是讓他去送死,用上黨的叛軍之刀殺害王權競爭中的對手。
17歲的長安君,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常與將軍樊于期討論兵事。樊于期平常就十分痛恨呂不韋的獻妾盜國、移花接木之舉。一日,他讓長安君摒去左右,備言呂不韋之事,然后說:“今秦王并非先王骨血,你才應該是王位繼承人。呂不韋如今令你帶兵伐趙,暗藏禍心,其實是害怕有一天他的事情敗露,你會與秦王為難。所以他現在表面上重用你為將,實際上卻是要把你逐出王宮,或者戰死在戰場上。而且呂不韋經常出入宮禁,與太后私通日久,他們夫妻父子聚在一起,所忌諱的人就是你。如果你這次出師不利,呂不韋將借此降罪于你,輕則削籍為民,重則殺戮誅滅。先王天下,將變呂氏之國。天下人都知道此事,你不可不作長久打算。”
長安君說:“不是將軍說明,我至今不知。事到如此,應該怎么辦呢?”
樊于期說:“如今蒙驁兵被派外征伐,緊急之間,不可馬上回來。而你手握兵權,如果傳檄天下,列數呂不韋淫人之罪,臣民百姓誰不愿意奉真主而重建社稷?”
長安君忿然按劍而立,說:“大丈夫有死而已!怎能屈膝于商人之下?愿將軍為我出謀劃策!”
樊于期立即派使者告知蒙驁說:“征趙后軍即日前往,多蒙將軍用心準備。”
使者走后,樊于期即替長安君起草一篇檄文:
長安君向國內外臣民百姓宣告:國家社稷傳承繼續之根本,全在于血統的延續。顛覆宗廟社稷之罪過,莫過于玩弄陰謀,移花接木。文信侯呂不韋,本乃陽翟商賈。如今竊取國家權力。現今國王政,并非先王血脈,乃呂不韋之子。呂不韋先用已孕之婦引誘先王,然后獻上。一個私生之子,竟成先王血脈。呂不韋行賄施計,把奸賊作功臣。兩代先王之死,皆系呂不韋所為,這豈能令人容忍?
秦國社稷面臨危亡,神人共憤!我幸為先王嫡子,請求神靈助我殺盡這等逆賊。
先王的子孫臣民,記住先王恩德,和我一同戰斗,共扶大秦偉業。
檄文所至,大家磨刀擦槍,做好準備,我的大軍一到,大家一起殺敵!
樊于期派人四下散布檄文。與蒙驁一起攻打趙國的張唐知道后,連夜飛馳咸陽稟告秦王政。秦王政立即召來呂不韋商議。
呂不韋說:“長安君年幼無知,可以存而不論。此事乃樊于期主謀,發兵征討即可。樊于期勇而無謀,不堪一擊,大王不必過慮。”
呂不韋于是令王翦為將,興兵10萬討伐。
秦將蒙驁與趙軍在堯山相持,久等長安君接應不到,突然接到檄文,不覺大驚失色,思量:“我和長安君一同出征,而長安君卻反叛了。如果不調轉刀槍,掃平叛逆,又怎能開脫罪責?”于是傳令撤兵,分三路而退,自己親自斷后,緩緩撤離。
趙將得知蒙驁退兵,忙挑選3萬精兵,令部將帶領伏擊,埋伏于太行山叢林野草之中,專門叮囑:“蒙驁久經沙場,老謀深算,必然親自斷后。汝等放過前軍,打擊后隊,必然獲勝。”
蒙驁大軍經過太行山側,大半已過,不見動靜,于是催軍前進。突然一聲炮響,趙軍從叢林中殺出,兩軍混戰良久。趙將率大隊人馬趕到,秦軍寡不敵眾,斗志全無,只得四散逃命。秦國一代名將蒙驁被趙軍亂箭射死。
那邊,大將王翦帶著10萬大兵征討長安君,長安君膽戰心驚。樊于期說:“王子您如今已成騎虎之勢,豈有復下之理,憑借我們三城15萬兵力,奮力作戰,勝負難料,何懼之有?”
于是,樊于期列陣于城下以待王翦。王翦軍到后,陳列對陣。
王翦對樊于期說:“大王何負于你,你為何引誘長安君反叛?”
樊于期回答道:“誰不知道秦王政是呂不韋奸生之子。我世代受國家恩澤,怎能容此叛逆?長安君系先王血脈,本當繼承大統!將軍應該感念先王恩德,和我們共同殺回咸陽,殺死奸夫淫婦,廢掉篡逆之君,重建大秦社稷!”
王翦怒而罵道:“太后十月懷胎才生下大王,先王尚未懷疑,你卻在這里胡說!你犯下造謠誣蔑之罪斷應滿門抄斬,還在這里繼續花言巧語,動搖軍心。待我擒拿于你,必定碎尸萬段。”
樊于期大怒,圓瞪怒目,揮起大刀,直殺入秦軍陣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王翦指揮軍隊數次包圍,均被他沖破。秦兵死傷甚眾,當晚交戰雙方各自收兵。
王翦扎營已定,心中暗暗思忖:“樊于期驍勇非常,一時難以取勝,宜用智謀破之。”忙對帳下將士說道:“誰與長安君熟識?”
楊端和說:“我曾在長安君門下作過食客,經常和他討論問題。”
王翦說:“我寫一封信與你,你潛入城中送給長安君,勸他盡早歸順,以免自取滅亡。”楊端和說:“我如何才能進入到城中呢?”
“等到雙方交戰之時,你趁收兵之機,穿上他們士兵的衣服,就可混進城去。你看到我們攻城猛烈之時,再去見長安君,長安君必然會心思動搖。”
當下,楊端和收好王翦書信,自去見機行事。
王翦分兵三路攻打三城,自己所率一支親自攻打樊于期和長安君所駐扎的屯留之地。
樊于期對長安君說:“王翦分兵攻打其他兩城,如長子城和壺關城失守,秦兵勢大,我們就難以取勝,要趁他分兵之際決一勝負。”長安君無奈,只得一切聽從樊于期做主。
樊于期挑選萬名精壯之士開門挑戰,王翦佯敗一陣,楊端和乘機混進城去了。
長安君問樊于期:“要是王翦人馬不退該當如何?”樊于期說:“今日一戰,已傷敵人銳氣,明日全軍出動,活捉王翦,打進咸陽,扶你為王,方遂我的心愿。”
王翦退軍10里,深溝高壘,派兵把守險隘的地方,據守不戰。又撥軍兩萬,幫助攻打長子、壺關,令手下早傳捷報。樊于期每日挑戰,王翦只是不應。樊于期以為王翦怯陣,正商議派兵支援長子、壺關,忽然軍士報告兩城已被秦軍拿下。樊于期大驚,急忙移師城外,安排長安君駐扎城中。
長安君聽到長子、壺關失守,忙派人召見樊于期進城商議。樊于期說:“幾天之內,我就跟王翦決戰,勝則乘勝進軍,敗則退走他國。”長安君無計可施,只得答應。
樊于期回到城外軍營,王翦率兵與之大戰一場,樊于期雖然驍勇,但終因寡不敵眾,敗回城中。樊于期不分白天黑夜,親自帶兵巡察,不時出城外廝殺,但也只是茍延殘喘。潛入城中的楊端和見秦軍攻打猛烈,深夜叩見長安君,曉以利害。長安君全沒主見,只是把楊端和留在身邊,作為救命稻草,每日唉聲嘆氣,惶惶不可終日。
樊于期駕車拜見長安君,告知馬上出奔他國之事。長安君害怕回不了咸陽,猶豫不決,樊于期催促再三,請長安君早下決心。正好秦兵攻城甚緊,樊于期率兵出城死戰。
楊端和陪長安君登城觀戰,只見樊于期左沖右突,非常艱難,最終人困馬乏,抵擋不住,奔回城下,大叫:“開門!”
楊端和持劍在手,大聲叫喊:“長安君已經降秦,誰開城門,格殺勿論。”隨即取出降旗招展。眾軍已見取勝無望,盡皆不動聲色。長安君做不得主,只有流淚的本領。樊于期長嘆一聲:“豎子不可輔佐!”復殺開一條血路,逃向燕國而去。楊端和大開城門,迎接王翦大軍入城。長安君自殺身亡。
秦王政下令殺掉跟隨長安君造反的士兵,全城百姓全部遷徙邊鄙。又懸五城之賞,萬金之重,捉拿樊于期。
一場兵變就這樣“其興也勃,其敗也速”,成為歷史上快速翻過的一頁。
秦王政不僅借刀殺死了長安君,其所屬軍吏也盡皆斬首,還把屯留的百姓遷往臨洮。臨洮是秦國勢力范圍所能到達的最西邊,可見處罰之重。
派年僅17歲的長安君帶兵打仗,這一借刀殺人的計策,主謀當然是呂不韋。呂不韋不能容忍任何人破壞他辛辛苦苦得來的事業。因此任何潛在的威脅他都不會放過。而秦王政的借勢發揮也是非常聰明的謀勝之術。他能夠順水推舟,借著呂不韋的計謀,除掉對自己王位有潛在威脅的人,并借勢發揮,把長安君的余黨全部根除,這樣就保證了自己日后能夠穩穩地將大權長期掌握。
第二節 車裂嫪毐
秦王政之母趙姬,即此時的趙太后,本來是呂不韋的妻妾。秦莊襄王死后,趙太后成了寡婦,當年的秦王政年僅13歲,于是,呂不韋長期與趙太后私通。
呂不韋的本性是唯利是圖,他為了討好秦莊襄王,可以把自己的愛姬送給別人;呂不韋深知,作為人臣的他,與太后私通,這樣做的后果將是非常危險的。尤其是秦王政一天天在長大,紙包不住火,一旦事發,他嘔心瀝血建立起來的事業就將前功盡棄。因此理智告訴他,他必須擺脫太后的糾纏。再說他需要的只是女人,并不一定非趙姬莫屬,于是他做了一樁等而下之的事,就是給趙太后尋找一個面首。
呂不韋派人四處搜尋陽具碩大的人,后來終于找到一個名叫嫪毐的人,此人原是市井無賴,為人陰詐。呂不韋先召他作為自己的舍人,然后老謀深算的呂不韋開了一次樂舞會,故意讓嫪毐當眾顯示他那碩大的陽具。
嫪毐“陽具碩大”很快便傳入了趙太后的耳中。“太后聞之,果欲私得之”(《史記·呂不韋列傳》)。嫪毐的本領就是“其陰關桐輪而行”,陽具大得出奇,因而得到太后“絕愛之”。
在得到太后的暗示后,呂不韋把嫪毐進獻給太后。又和太后串通一氣,用重金收買了主持宮刑的官吏,將嫪毐裝扮成受過宮刑的樣子,拔掉須眉,假充宦官,使其得以陪伴在太后的左右。
就這樣,呂不韋以李代桃僵之計,擺脫了太后的糾纏,遠離了危險。
不久,趙太后懷孕,恐被人發覺,就詐稱神靈指示應當隱居避人,移居于雍。此后,趙太后與嫪毐縱情淫樂并先后生下二子。
這段歷史在《史記·呂不韋列傳》中有所記載:
始皇帝益壯,太后淫不止。呂不韋恐覺,禍及己,乃私求大陰人嫪毐以為舍人,時縱倡樂,使毐以其陰關桐輪而行,令太后聞之,以啖太后。太后聞,果欲私得之。呂不韋乃進嫪毐,詐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韋又陰謂太后曰:“可事詐腐,則得給事中。”太后乃陰厚賜主腐者吏,詐論之,拔其須眉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與通,絕愛之。有身,太后恐人知之,詐卜當避時,徙宮居雍。嫪毐常從,賞賜甚厚,事皆決于嫪毐。嫪毐僮數千人,諸客求宦為嫪毐舍人千余人。
嫪毐以淫樂博得了太后的歡心后,野心極度膨脹,與太后暗中商定,待秦王政一死,便令自己的小兒子繼承王位,以享天年。后來他依靠趙太后的權勢被封為長信侯,先得到山陽(今太行山東南地區)作為封地,后來又把河西(今陜西東南部)和太原(今山西中部)二郡更為毐國。
憑借太后,嫪毐由一介庸夫扶搖直上,變成了秦國十分顯赫的權貴。有了這樣的實力,嫪毐開始結交官吏,網羅黨羽。據史料記載,當時的衛尉竭、內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齊等20余人皆投于嫪毐的門下。愿為嫪毐舍人者,更是趨之若鶩,至于嫪府的家奴,竟達數千人之多。嫪毐放縱欲為,宮室、輿服、苑圍、馳獵,任意排場,眼中根本沒有國家和君主。
嫪毐的政治、經濟實力極度膨脹,權勢的顯赫使他的政治野心進一步擴張,他開始干預起國政來。據《戰國策》記載:嫪氏集團的影響已遍及了整個秦境,其實力足以和相國呂不韋并駕齊驅。
于是秦王朝內部形成三股強大的政治勢力:以秦王政為首的王黨,以呂不韋為首的相黨,以嫪毐為首的后黨。秦王政未親政以前,相黨與后黨形成對立。不過呂不韋不動聲色,只是靜觀其變,等待機會再求一逞。
秦王政面對相黨和后黨兩集團的囂張氣焰,也未動聲色。
嫪毐侍從成群,家奴千人,宮室車馬,田園游獵,賣官鬻爵,結黨營私,無惡不作,完全忘記了他是一個什么貨色。真可謂“得意忘形”。因此,篡國之心日甚一日。然而嫪毐惡貫滿盈,末日將臨。
日月如梭,光陰荏苒,在激烈的斗爭中,秦王政已長大成人。
秦王政九年(公元前238年),嬴政已21歲了,按照當時的古代傳統,秦王室要為他舉行加冕典禮,地點選在雍城。
雍城因鄰近雍水而得名,距咸陽數百里,地勢高遠,為秦的故都。當年的秦穆公,就以雍為基地,擴疆千里,遂霸西戎,成為春秋五霸之一。
因雍城曾經是秦國的故都,秦的祖先曾在此經營了近300年,所以,這里的城市規模宏大,街道整齊,市面繁華。因此,秦的宗廟也建在這里。秦宗廟是城池中建筑最嚴整的建筑群。據后人考證,建有都宮門、中庭、祖廟、昭廟、穆廟、勝國之社等宏偉建筑。加冕典禮要祭祖廟,所以秦王政自然也要到雍城這里來。
加冕這一天,在隆重的儀式中,秦王政走進宗廟,在禮贊官的贊導下,秦王頭戴王冕,身懸長劍,虔誠地向祖先行禮致敬。從此時起就象征著秦之命運將系于其身,秦王政將要親政了,他要按照他的方式來治理國家,安撫百姓,統一天下。
加冕后,秦王政大宴群臣,自然少不了長信侯嫪毐。嫪毐整日與達官貴人飲酒、賭博,樂此不疲。到了第四日,他與中大夫顏泄邊飲酒,邊賭博。嫪毐連輸數局,趁著酒興賴賬。顏泄也醉了,不知好歹,堅決不同意。
嫪毐抓住顏泄衣領,“啪、啪”就是幾耳光;顏泄豈肯相讓,也抓掉了嫪毐的帽子。嫪毐大怒:“我是當今國王假父,你敢與我相抗。”顏泄一聽,立刻酒就醒了一半,拔腳就逃。嫪毐隨后緊追。正好碰上秦王政過來,顏泄嚇得叩頭請罪。
秦王政是機敏之人,一句話也不說,令左右把顏泄帶到蘄年宮,一一細問其中緣故。顏泄酒已嚇醒,死豬不怕開水燙,索性一五一十把嫪毐喝酒時的全部話語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最后說:“實際上嫪毐不是宦官,他假裝受宮刑(即閹刑),偷侍太后,現有二子,深藏宮中,不日就要篡位。”
秦王政早有所聞,如今一聽,憤怒非常。他認為機會難得,不趁此時除掉嫪毐,更待何時。他悄悄拿出兵符,著精細之人去令昌平君帶兵速來雍城。
秦王政身邊有兩個內侍,平時多得太后、嫪毐賞賜金銀,已成死黨,急將如此重大的機密告知嫪毐。嫪毐此時酒早已醒了,正在那里品茗嬉戲,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何等事情。聽到密報,大驚不已。
事情敗露后,嫪毐十分惶恐。現在秦王政還沒有行動,在這平靜之中隱藏的殺機,更叫人寢食難安,他感到恐懼了。恐懼可以促使軟弱之人選擇逃避,也可使喪家之犬狗急跳墻,進行垂死掙扎。
嫪毐想到他的靠山趙太后,就找到太后說:“事已至此,只有調遣衛士攻打蘄年宮。”
太后問:“守宮衛士會聽我的命令?”
“用太后玉璽充當國王御寶,謊稱‘蘄年宮有賊’,秦王下令救駕。”嫪毐答。
太后沒有了主意,一切依嫪毐而行。嫪毐用太后玉璽急調各宮衛隊和附近縣鄉農民,直到次日上午,才把蘄年宮包圍起來。叛軍由衛士、宮中騎兵、少數民眾和嫪毐的門下食客倉促組成,企圖進攻蘄年宮,殺死加冕后未走、尚住在雍城蘄年宮的秦王政。
在這個十分危急的時刻,越是危急越能表現出一個年輕政治家的風范。秦王政聽到傳報后馬上采取了果斷的措施,他命令前來救駕的昌平君和昌文君調集兵馬,先發制人,進攻嫪毐。
昌平君、昌文君是他親手培植起來的親信,忠實可靠,猶如兩把鋒利的劍握在雙手,不到危難時刻,他是不會使出這對撒手锏的。
兩軍戰于咸陽城外,原本平靜的咸陽頓時金戈鐵馬,殺聲震天。
秦王政威風凜凜地登上城樓,喝問軍卒何事吵鬧。
一將領回答說:“長信侯說這里有賊,前來救駕!”
秦王政大聲喝道:“長信侯就是賊!”
嫪毐的軍卒一聽早散去一半,膽大的則調轉槍矛與嫪毐的家丁混戰起來。
秦王政為了激勵諸將士們平叛,傳令:生擒嫪毐,賞錢100萬;獻上首級,賞錢50萬;殺死死黨一名,賞爵一級。不論何人,賞賜全同。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時間,宮內宮外,官員、伙夫、馬夫、百姓以及閑雜人等,一擁而上,追殺嫪毐的死黨。結果叛軍還未出咸陽,就被打得人仰馬翻、四處潰散,嫪毐等人更是狼狽不堪。
表面聲勢強大的嫪毐,政治和軍事實力遠遠遜于他在后宮的丑惡勾當。他組織起來的烏合之眾,怎能阻擋得了訓練有素的秦王正牌軍?
就在嫪毐奪路逃出雍城西門時,遇到昌平君的大兵堵截,結果被活捉歸案,隨從死黨,也無一人漏網。
成功者善于忍耐,等待最佳時機。一旦時機到來,就絕不手軟,堅決出擊。正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因此,準確把握時機,毫不留情,果斷出擊,是成功者必備的素質。當機遇不成熟時,要學會不動聲色,掩藏自己的想法,麻痹對手的注意力,暗暗積蓄力量,然后才能一擊必勝。
對待自己的敵人,秦王政第一次顯示出了他的殘酷手段,他下令:車裂嫪毐,夷滅三族。嫪毐被重新閹過,傷愈之后,使其赤裸游行于城內,讓世人目睹其陽物早已不復存在,故有關太后淫亂之言便不攻自破,然后被車裂而死。并將嫪毐集團的骨干分子,如衛尉竭、內史肆、佐戈竭、中大夫令齊等20余人,一律斬首示眾。對于那些追隨嫪毐多年的小角色,一部分被處以三年勞役,其余4000多戶家族,被剝奪爵位,強迫他們遷往房陵(今湖南房縣)。
嫪毐集團就此瓦解。對于生母趙太后,秦始皇也沒有輕饒,不僅把她與嫪毐生的兩子裝入麻袋,亂棒打死,同時將她幽禁于雍城的青陽宮。
對秦王政幽禁生母,棒殺同母兄弟的瘋狂行為,大臣們紛紛準備勸諫。正值遇到大寒,氣溫急劇下降,冰天雪地,百姓凍死無數。先后為太后說情者27人,都一一被殺。其中說情的大夫陳忠被剝去衣服,置于蒺藜上,活活打死,陳尸關下,以作警示。
茅焦,滄州人,游歷天下,初到咸陽,偶聞此事,細加分析,分明知道深意,故而憤然宣稱:“兒子囚母,天翻地覆,豈有此理!”于晨五鼓時分,直到殿前,伏地大哭:“下臣齊客茅焦,情愿上諫大王。”
秦王政命大臣前去查看,并問:“齊客因為何事勸諫,是否與太后之事無關?”
“正是為此事而來!”茅焦答。
大臣回報:“此人果然是為太后之事而來。”
秦王政囑大臣:“去指殿前堆放的尸體給他看!”
茅焦回答:“天上有二十八宿,降生下凡,即為正人君子。如今已死二十七人,尚差一人,我之所以勸諫,就是為了湊足二十八宿之數。古圣先賢哪個不死?我豈是怕死之人?”
大臣回報,秦王政勃然大怒:“準備鼎鼐,我要活烹了他,看他哪來全尸,去湊二十八人之數?”
秦王政按劍而坐,龍眉倒豎,口吐唾沫,大叫:“把那大膽狂徒拖進來烹殺!”
茅焦緩步進到階下,再拜叩頭,說:“大王逆天行事而不自知,小人逆耳忠言而大王不愿聽。嗚呼,秦國大業!”
秦王政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到茅焦言及太后之事,問:“你到底欲說何事?先講來與朕一聽。”
“如今大王不是希望統一天下嗎?”
“是!”
“如今天下之人之所以敬重秦國,不僅僅是武力使然,也因為大王是天下英雄之主。因此,忠臣烈士才四方云集于秦。如今大王車裂假父,實不仁太甚;囊殺幼弟,乃不友之人;囚母別官,不孝至極;誅殺勸諫忠臣,陳尸殿下,比桀、紂有過之而無不及。大王若想統一天下,而竟做出這等事來,又用什么去征服天下人的心呢?我的話已經說完,請大王烹了我吧!”
茅焦立即脫下衣服準備就烹。
秦王政聽說后,心中早有主意,急忙走下殿來,左手扶住茅焦,右手揮了一揮:“去掉鼎鼐!”
茅焦說:“大王懸榜拒諫,不烹我無法示信于民。”
聽罷此言,秦王政下令左右收起榜文,命內侍給茅焦穿上衣服請上堂而坐。秦王政致歉說:“以前勸諫的人,盡是數落寡人罪過,沒有講明國家存亡大計。上天叫先生開啟寡人茅塞,寡人豈敢不恭心聽從。”茅焦再拜稽首說:“大王既然下聽我言,恭請速備車駕,迎接太后返宮;殿下堆積尸首都是忠臣賢士骨肉,懇請以禮厚葬。”
秦王政立即下令收拾27人尸體,準備棺材葬器,合葬龍山之上,旌表為“會忠墓”。當日,秦王政親臨御駕,迎接太后還宮。
秦王政拜茅焦為太傅,授上卿爵。
秦王政剛剛親政之時,正是樹立自己大王的威嚴之時。因此敢于冒死勸諫,無視他的尊嚴的人,他是絕對不能容忍的。在殺死27個諫臣后,樹立其威嚴的目的已經達到。在聽了茅焦的勸諫之后,一方面秦王政珍惜這個人才,在親政之后,正是用人之際,需要網羅人才,收買民心;一方面也是因為目的已達到,茅焦的一番義勇勸諫,正好讓他有一個臺階可下,于是他在達到了目的之后,見好就收,而且還大大獎賞了茅焦,授予他爵位,充分顯示了秦王政的掌控權謀的大智慧。
第三節 仲父恩怨
一國無二主,一山不容二虎。政治上已經成熟的秦王政與大權在握的呂不韋之間的斗爭不可避免地展開了。年輕的秦王政再一次顯示了權力斗爭的天賦。
秦王政與呂不韋之間的矛盾,既有統治思想方面的,也有權力方面的,引發矛盾的導火線就是關于秦王政的“后父”問題。
嫪毐在被審訊時,招供說出他進宮之事全是呂不韋的主意。就這樣秦王政抓住了呂不韋的把柄。由于嫪毐事件的敗露牽連到相國呂不韋,秦王政深感呂氏集團對秦國君權的威脅,就打算乘機誅殺呂不韋,一并清除呂氏集團。但是,考慮到呂不韋曾輔佐過先王繼位的卓著功勛,再加上為他游說的賓客辯士紛沓而至,均為他說情:“呂不韋輔佐先王,有大功于國,嫪毐供詞,僅是一面之語,不可因此就治呂相國的罪。”經過深刻的利弊權衡后,秦王政覺得呂氏不比嫪毐,呂不韋在秦國有深厚的根基,如果操之過急,反而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因此,他暫時沒有觸動呂不韋。
秦王政繼承秦國王位以后,呂不韋的權勢進一步擴大。呂不韋不僅官居相國,而且擁有威望很高的“仲父”尊號。他不但食封大邑十萬戶,而且家奴萬人,財力雄厚,是秦國首屈一指的富翁和政治暴發戶。
當時各國盛行“養士”之風,魏國的信陵君、楚國的春申君、趙國的平原君、齊國的孟嘗君合稱“四公子”,都有著數以千計的食客,名冠諸侯。呂不韋認為,秦國如此強大,養士反不如關東諸侯,這是秦人的羞恥。于是招養門客三千,讓他們每人著寫見聞,然后為他集論成書,這樣秦國呂氏的書就可包羅天地萬物古今之事,壓倒東方諸子百家之說。這就是《呂氏春秋》。
呂不韋的黃老思想與秦王政的法家思想,是他們政治主張存在分歧的一方面。呂不韋在《呂氏春秋》之中主張清靜自定、與民休息,體現出包容諸子百家的氣度。而秦王政則一心追求五霸之業。當他看到韓非的《孤憤》《五蠹》,立即驚呼:“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也!”可以推想,秦王政十分反感呂不韋的那套治國方略。
呂不韋主張“君虛臣實”,君主的任務是給臣子制定明確的職責,放手讓臣子任憑他們的智慧和能力各盡其責,實際上是“無為而治”。簡單地說,君主駕車,臣子拉車,各行其是。而秦王政卻是一個事必躬親的人,《史記》《漢書》都有記載,說他做了皇帝依然“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真是日理萬機,這一點與墨子的主張極為相似。呂不韋主張“無為”,秦王政主張“躬親”,做起事來雙方自然互相抵觸。
呂不韋與秦王政的另一分歧是對國家體制設置的看法。呂不韋主張分封制,秦王政主張郡縣制。
呂不韋曾受秦莊襄王封號文信侯,食邑洛陽十萬戶,所以他主張分封制符合自己的利益要求。但是呂不韋所主張的分封制與西周的分封制并不相同。呂不韋的分封制是一種遞級分封,他的具體構想是“擇天下之中而立國,擇國之中而立宮,擇宮之中而立廟”,中央宗主國以方圓千里為準,然后四面輻射,形成一個遞相管理的網絡。
根據秦代的交通條件、交通工具、通信設施等多方面因素,為了進行有效統治,這倒不失為一個可行的藍圖。但是秦始皇統一中國之后,實行的全部是郡縣制,可見兩人的政治主張是尖銳對立的。
呂不韋主張賢人政治,而秦王政卻力主嚴法酷刑,這是兩人的又一大分歧。
呂不韋在《呂氏春秋·用民》篇中說:“威不可無有,而不足專恃。威愈多,民愈不用。”秦王政卻專任獄吏,獄吏得以寵幸。趙高便是其中突出的一個例子。
因此,兩人之間這些尖銳的對立,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會反目為仇,勢所難免。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主。統一權力,把權力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是秦始皇統一天下、唯我獨尊之前,不得不做、必須要做的事。
盡管呂不韋對秦王政意義重大,不僅是名義上的“仲父”,還可能就是他的生父,是秦王政真正的大恩人。可是秦王政要完全實現自己的意志,大權如果掌握在呂不韋這樣的人手里,他是絕對不放心的。因為呂不韋在秦國長期地有心經營,以呂不韋的功績、威望和才能,對秦始皇權力的威脅非常大。因此秦王政除掉呂不韋是必然的。當然秦王政與呂不韋政治主張上的嚴重分歧,也是秦王政必須除掉呂不韋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除掉嫪毐集團的第二年,即秦王政十年(公元前237年),秦王政已經牢牢掌握了國政大權,站穩了腳跟。相國呂不韋的問題也到了必須解決的時刻了。秦王政也知呂不韋對先王、對自己都有大恩,所以人可以不殺,但權力不能不奪,為了獨攬朝政,他免去了呂不韋的相位,接著又把呂不韋遣出都城,命其回到他河南的封地洛陽居住。
可能是因為呂不韋為秦國所建立的功績,贏得了人們的尊重;也可能是他所施行的內外政策,獲得了較多的支持和理解,所以,即使呂不韋回到洛陽,仍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列國聽說呂不韋回到封地,紛紛遣使問安,爭相授以相位,使者不絕于道。
《史記》中有這樣的記載:
“諸侯賓客使者相望于道,請之。”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呂不韋在洛陽的一年時間里,不斷有諸侯、同僚、下屬、賓客前來拜訪,送禮請安,這當中也不可避免地談論起一些國事。這些情況當然也傳到秦王政的耳里,秦王政的內心開始不安起來,并且由不安逐漸轉變為焦慮!秦王政看到了呂不韋在關東六國的影響力。他覺得呂不韋還有很大能量,他害怕呂不韋為其他諸侯國所用,對秦國造成威脅。
老奸巨猾的呂不韋自然早就明白秦王政的心思,知道自己面臨的危險,做事當然滴水不漏,不讓秦王政抓到任何把柄。究竟怎樣給呂不韋定罪呢?權力斗爭的天才自然是有辦法的:史書上的記載是“恐其為亂”。說白了,就是我不放心。這確實是強詞奪理,但是權力斗爭的本質就是成王敗寇,主動權在強者的手中。
秦王政親自修書一封,派專使送達,書中說:
你有什么功勞,封賞十萬戶?你與秦國有何關系,號稱“尚父”?秦國給予你的賞賜實在是太多了。
逆亂,實由你起,寡人寬恕不誅,讓你安享清福。但是你不知悔過自新,又與諸侯私通,實在有失寡人厚望。你與全家遷徙巴蜀,以一城給你養老送終!
呂不韋接到秦王政的書信,真實的心路歷程后人已無從知曉。
他或怨怒:“我破家舍財扶持先王,誰有我功高勞苦?太后先事我而有孕,你就是我的兒子,哪個比我與你更親?大王為何如此忘恩負義?”
他或嘆息:“我本來是一位商人,陰謀奪人之國,淫人之妻,殺人之君,滅人之祀,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
他或欣慰:“真不愧是我的兒子!真正成大事者理該如此。”
……
呂不韋飲鴆而亡,結束了天才商人的傳奇人生。
呂不韋死后,他的許多賓客偷偷地為他辦理喪事。秦王政知道后,又下令:“凡是呂不韋門下的吊唁者,如原籍為晉地的,逐出河南,迫其遷回原籍;如果是秦地的,凡六百石以上為官者,一律消除爵祿,遷徙房陵。”結果把呂不韋全家男女老少籍沒官府為奴。并大力搜查呂不韋的賓客,有的驅逐出境,有的削奪爵位,有的流放邊郡,同時還宣布:“從今以后,如果有人再像嫪毐和呂不韋那樣把持國道、圖謀不軌,一律照此例籍沒全家為奴。”
這一年,已是秦王政十二年(公元前235年)。從此,秦始皇大權獨攬,徹底肅清了自己行使君權的障礙。在排除了后顧之憂后,他就把視線移向了統一關東六國的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