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您昨兒回來睡了呀？”翠巧聞聲小跑著出來了，她望著樓上的人急切道：“夫人不知道您昨兒回來了，不然也不會讓人一大早來調琴的，我這就打發他們走人……”

果然是衛錦。翠巧的稱呼，讓林書容正式確認了他的身份。

“為什么要一大早調琴？”衛錦問著翠巧，卻瞇縫著眼睛看向了林書容。

視線相遇，林書容不由得心下一緊，本能地想扭頭避開，但想起自己的任務，便努力克服恐懼，勉強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翠巧緊張道：“夫人今兒晚上要為戰爭孤兒舉辦募捐會，怕晚了來不及……”

“那調吧，反正吵醒也睡不著了。”衛錦抬手揉著額頭，披著睡袍冷著臉往走廊一頭走了。

衛錦離開后，林書容轉頭看向調音的小鄭，只見他一邊用手拍打著胸口，一邊念叨：“嚇死我了，剛才好怕他突然掏出槍來……”

“這個，不至于吧？”林書容尷尬笑道。

“誰知道呢。反正衛司令一言不合就拔槍斃人，上一個被一槍斃命的，可是他的原配夫人……”

“他的夫人？！”林書容瞪大了眼睛。

“可不是么，這事兒……”林書容正聽得認真，小鄭卻突然打住了話頭。

“你們弄快點兒，少爺這都發火了。”翠巧邁著小步走了過來，臉上露出了幾分不耐煩。

“快了，我已找到原因了，可能是長途運輸的緣故，這后面聯動桿的螺絲松了……”小鄭一邊答，一邊埋頭擰起了螺絲。

林書容捧著茶杯，看著黑白琴鍵，陷入了沉思。男孩口里的衛司令，指的就是這座城市的守將衛北奎，他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一言不合就拔槍，不算夸張。俗話說有其父必有其子，從昨天晚上和剛才的情形看，衛錦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狠角色。這樣的人，要怎樣才能接近？怎樣才能完成組織交給的任務？……

“呼，終于調完了！你來試試琴吧……”小鄭摘了帽子，一邊擦額頭上的汗，一邊呼氣道。

“姐姐，你在想什么？”

見林書容沒有反應，小鄭拿了帽子在林書容眼前晃了一下。

林書容猛一下清醒過來，她一邊放下茶杯，一邊笑著掩飾道：“一大早被叫起來，瞌睡沒睡醒呢。”

在琴凳前坐下來后，林書容彈了一段音階練習曲。感覺聲音和昨天相比，已經正常多了。有幾個偏高的音，她還沒說出來，小鄭也聽出來了，又去重新調整了一下螺絲松緊。

如是反復幾次后，兩人都確認音準達標了，剛跟翠巧說琴音校準好了，樓梯上便傳來一串響亮的“蹬蹬”聲，回頭一看，是換了一身軍裝的衛錦下樓來了。他的步子走得急，長筒馬靴叩在木樓梯上的聲音，令人格外緊張。

“少爺，琴已經凋好了，不會再吵著您了。”看他皺眉抿唇疾步匆匆的樣子，翠巧趕忙上前解釋，唯恐他突然發作。

衛錦卻只瞥了她一眼，將手里的大檐帽蓋上頭，拎著一個黑色公文包一言不發的朝大門外走去了。

“少爺？你的早餐馬上就送來了……”翠巧急追了幾步，但那步子早被拉下了一大截。

“不吃了，我有急事去司令部。”

聽見這句話，林書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有他在這棟樓里，感覺連空氣都格外稀薄，令人呼吸不暢，格外壓抑。

目送衛錦離開，林書容再次在鋼琴前坐下，她準備好好練一下晚上要演奏的曲子，卻一下愣住了：那本李樹化琴譜，昨天晚上掉在樓梯上，被他撿起來了……

林書容頓覺頭疼，《林間》好不容易背了大半，總不能又換曲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