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站起來,擋在我面前,仿佛要擋住我的審視的目光,而我,只能后退。
我轉過身,想逃出撲面而來的尷尬。我面紅耳赤,叫道:“爸爸。你!”
轉過身去,逃到了門外,向樓梯那兒跑去。
“壹壹,別跑,小心樓梯。”爸爸在后面喊。我拼命地跑,終于到了室外。物業的大媽正在掃地,差一點撞到她。她吃驚地望著我。
這一下完全證實了我的猜想。
好一個爸爸,竟然真的和那個女人有染,而且還說自己很忙,滿口謊言。被最親的人欺騙,傷心之外,滿腔憤怒。
好一個爸爸,竟然和那個女人住在自家的房子里!那是我的家,是我和媽媽的家,竟被一個外人無情地占據了。
好一個爸爸,竟然對自己的女兒也聞不問,天天和那個女人廝混。丟掉了自己擁有的一切,去擁抱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我恨他。
一種徹骨的寒意浸入心頭。原來我認為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只留著一些冰冷的現實。我像個棄兒。
不,我就是個棄兒。我無家可歸了。
昔時的溫暖,早已被風吹散。
我邊跑邊哭。
不知能去哪兒。
我想到爺爺和奶奶。那是我寄居的家。我想抱著奶奶哭,向她傾訴一切的委屈和憤恨。
爺爺大發雷霆,我的嚶嚶哭訴攪得他狂躁不安。他來來回回在屋里走動,呼吸急促,雙目圓瞪。
“反了天了,和他老子都扯謊。”爺爺咆哮。
“這么說,他和那個女人早就有情況了,現在竟然還住在一起。這怎么收場,要和我若男怎么說?親家母會指著我的鼻子罵。”
爺爺最后氣得癱坐在沙發上,渾身發抖。烏青的嘴唇顫動不已。
奶奶搖著爺爺:“老頭子,別氣上頭了,你的血壓高啊。”
爺爺將滿是灰白頭發的后腦勺緊靠在沙發后背上。
“不行,我頭暈,這小子在那兒,快找他回來。”爺爺跺著腳,發出痛苦地呻吟。
一會兒爸爸急惶惶趕回來,他打電話給醫院,救護車很快呼呼開過來,引來左鄰右舍異樣目光。當醫護人員把爺爺抬上擔架,人們都出來了,一個個湊上前來。
“老周,您這是怎么啦?”
大家七嘴八舌,竊竅私語。
爺爺瞇著雙眼,不理會這些人。臉上滿是嫌惡的表情。他都不看爸爸一眼。當爸爸拉著爺爺的手時,被爺爺掙脫開了。
“滾!”爺爺低吼。
爸爸想上救護車,和爺爺一起去醫院。奶奶攔下他。
“你別上車了,老頭子正在氣頭上,看到你更生氣。我隨車去吧。你搭車跟在后面。”
奶奶的面色也不好看,當著許多人的面,她沒有發作。可是目光里透出傷心和無奈。她很艱難地拉著車的扶手,吃力地向前一跨,眉頭一擰,總算將自己有點滯重的身體塞進車里。
我也隨著奶奶要上車。
“你隨著你爸一塊吧。車里太擠了。”醫生在車內嚷。
救護車又發出悠長的嘶叫,向大道上疾馳而去。
我和爸爸面面相對。
“你對爺爺說了什么啦?”爸爸訓斥道。
我冷冷地說:“什么也沒說,只講了我上午看見的情形。”
“你瞎說些什么,爺爺聽信了你的話,病倒了。你怎么想的,不知道爺爺有高血壓,不能受太大的刺激么?”
我再一次哭了。
眼前的爸爸,面色冷峻,異常陌生。
“你做了什么事心里應該清楚,還要瞞著別人。爺爺不是因為你才病倒了嗎?你還要指責我。”
我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說。
我用冰冷手的背狠狠地抹去了淚水。我要將淚水抹干,不想一直懦弱下去。
四周的人們疑惑的目光讓爸爸不再吭聲了。他灰心地長喘一口氣,像是被擊中要害,不再聲張。他要拉著我去醫院,可是我閃避開了,離他一丈遠。保持著距離。
我遠遠地隨著他向醫院的方向走去。
爺爺躺在病房打著點針。潔白的床單,爺爺直挺挺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我輕輕上前,撫摸著床單。目光落在爺爺蒼白的臉上。他的雙眼微微合上。眼球隔疲眼皮跳動了一下,微微睜開眼,看見了我。
“爺爺……”
爺爺的手動了一下。
我抓住了爺爺冰涼的手。
爺爺艱難微笑了一下。當他的目光投向我的身后,看見爸爸無言地站在那里,目光犀利起來。嫌棄地別過臉去。
奶奶拉開了爸爸。
走廊上,奶奶和爸爸低聲嘟嚕,夾雜著奶奶無數聲嘆息。
病房里還住著另外四個病人。他們都有氣無力地躺在病房上。其中一人正和一名護士爭吵。聲音很響,引得其他病人探頭張望。
奶奶把簾子拉上了,坐在那兒生悶氣。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我們都沒有吃飯。
不一會兒,爸爸從外面來了,手里提著買來的快餐。他打開了放在凳子上,招呼我們吃飯。奶奶不愿吃。
買來的飯就一直放在那兒。
爺爺又動了一下。兩瓶吊水打下去,他精神了一些,完全睜開了雙眼,掙扎著要爬起來。奶奶忙幫助他支起了身體。
“老太婆,你要回去做早飯。壹壹要吃早飯啊。”
奶奶苦著臉,拿枕頭墊爺爺的后背,讓他能方便向后仰著靠在床頭。
“你都這樣了,我怎么放心回去!”
“沒有事,就是血壓高了。”
爺爺的病情好轉了,第二天他就嚷著出院。他怕浪費錢。醫生卻要求他在醫院觀察幾天。醫生叮囑我們不再讓爺爺生氣。生氣會讓血壓升高。
在醫院的走廊,爸爸將我拉到一旁,告誡我說:“不要向爺爺再提韓總監。”
我只要點點頭,現在一片亂紛紛,一切的事情都不重要了,爺爺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內心的刺已經悄悄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