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一早就去了上海。
梁亦文打來電話,讓我周日去她的家。并且說了,是韓老師讓我去那兒。韓老師要給我們兩個一起上課。
太好了,一直期盼的事情終于有了著落了。
周日我去早早抱著琴去了梁亦文的家里。
梁亦文的父親也在家里,我有點怯生生地打他身邊走過去,在他跟前問了個好。梁爸爸沖我點點頭。
“來啦,韓教授向我提起過,你是他老朋友的孫女。你能來和梁亦文一起學琴非常好,兩個人能互相促進。”
之后的話我沒聽進去,我一心想避開他的渾濁的目光。他大腹便便的體態讓我有無盡的壓力。我像是一只老鼠在一只巨貓的窺視之下瑟瑟發抖。
“梁亦文在樓上等你。”程姨在我身旁悄悄地說。
我如釋重負,奔上樓去。
梁亦文正拉琴,盡管已經知道我來了,并沒有停下她的動作。當我推開門,站在那兒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過頭。
“你來了,琴架和譜子都帶了吧,韓老師都交代過了。我們一起學琴會更好。”
我小心把拿出琴好,把譜子擺上了。梁亦文此時停下來,在一旁打量我。眼神充滿疑惑。
“我記得上次在我家里,你和韓老師才彼此認識。僅見過一次面。”梁亦文疑惑地說。“上次他還向你發了一通火。把你罵了一頓。想不到幾天工夫就收你做了學生。”
“韓老師和我爺爺認識。”我解釋。
“是嗎?”
“說來話長了,你想知道這里面的故事嗎?”我賣著關子。她的好奇心被我勾了起來,抱著我的腰,親昵地道:“說說嘛。這個怪老頭怎么和你爺爺認識呀?”
我把爺爺對我講的故事簡單地講了一遍。
“原來如此。”梁亦文笑了。“我剛剛還很嫉妒,認為韓老師之所以一心要教你,是因為你的琴拉得太好,讓他心動了,一心要收你做他的弟子。”
“可我的琴拉得也不太壞吧。”我自負地說。
“對,不太壞。我們能一起學琴真得太好了。”梁亦文抱住我,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我們一起笑了起來。
余下的時間,我們就各自拉了一段。梁亦文的琴聲和之前有些不同。韓老師曾幫她調整了一些指法。我聽了一會,明白她最近進步了很多。
“你這么拉太狂放了。”梁亦文聽完我拉的一段說。“韓老師如果聽了你這么放任,一定又要生氣了。一會兒你不要這樣,要拉練習曲,只拉他要求的幾首練習曲。”
“基本功太枯燥。”我徑直說。
梁亦文搖頭,不反駁我,自顧自練習。
這時,韓老師推開門出現在我們的面前。看了看我。點點頭道:“周壹壹來了呀。你們兩個都不錯,我一來就開始練習了。”
我們都停止了一切動作,靜靜聽韓老師講話。韓老師把我的琴拿了過來。我的那把琴在他手里像是真正回歸到主人手里一樣。他端詳了一下,拔了一下琴聲,然后緊了緊調節鈕,用松香擦了擦弦。最后用弓放在弦上跳躍了幾下,發出急促的聲響。
“我只教最簡單的指法,你們不許在我面前拉曲子。梁亦文你應該知道我的規矩。周壹壹,你要記住我的話。”
韓老師表情嚴肅,我暗暗吸氣。
一上午的課我們都在拉著最簡單的音節。我不斷地被他喝止。
“不對,不是這樣!”他說得最多的話就是:不對,不是這樣!
最后他說:“不要試圖蒙混過關,克萊采爾42首練習曲,每個音符的正確發音都逃不過我的耳朵。孩子們,你們要拉出百分百正確的音符。不但如此,還要練就一副好耳朵。你要能分辯哪些是正確的,一下子就能抓住它。記住了,音樂學院只招收經過嚴苛訓練的學生。”
韓老師的話分明是沖我說的,目光死死盯住我。他和之前教我的斯老師完全不一樣。
只有一件事一樣,他們對梁亦文指導得更多。而我并不在意。我為自己有那樣的機會而欣喜。一想到韓老師是正規音樂學院的教授,我就激動不已。
過了兩個半小時,教學結束,我和韓老師一起出門。
這時候,韓老師才挨近我,語氣和緩了許多,說:“我最近幾天有些忙,一直沒有工夫去你爺爺家,他們沒有怪罪我吧?”
這時候的韓老師才顯得有些人情味。
“哪會呢。”我說。“爺爺說你年輕時就很有才華,還和我說了一些你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什么事?”韓老師停下了腳步。臉上掠過一絲不安。他很快又恢復了常態,笑了笑。
“好多年了,你爺爺不會把我在工廠里那些不好的事情都對你說了吧。”
“爺爺說你當年很熱愛小提琴。”我說。“而且我們兩家都是鄰居,常互相串門,我爺爺愛拉二胡,你還教了他一些樂理知識呢。”
“呵呵,當年我還是個毛頭小子。你爺爺也幫了我不少忙。回家對你爺爺說,讓他放心,你這一段時間你就跟著我學琴,認真學習后會有很大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