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登上丘崗，就是去年李隆基所登的那座丘崗。

最后一茬苜蓿未來得及收割，各個大大小小的土丘上一片青蒼色，肖六看著苜蓿說：“二世子，還是你的主意好。”

去年種苜蓿之前，趙原村發生了一些糾紛，這些丘崗皆是無主之地，如何劃分?吵個不行。于是在李伸提議下，搞了一個大集體制度，大家一起種，按照勞力分配，干活時也按照勞力分配人工，前三年，各家各戶不得將各家的牛羊牽來放，特別是羊，那是連草根都啃掉的。三年后，分成三片，三年，輪流放。

難免的會發生磨洋工現象，不過是大伙相互監督著，僅收割，沒有牛羊來吃，到了今年，苜蓿漸漸長了起來。

“那是調解不好后的無奈選擇，也不妥。”李伸搖了搖頭。

搞大集體，得有多少后遺癥?

李伸希望的是能維護幾年就可以了，幾年后，誰也管不了誰！

“我們說正事吧。首先我再次申明，讓你們去遠處，不是為了謀反，當然，就是我有什么不詭的想法，你們也不會答應了。”

肖道梁和肖六哈哈一笑。

“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可能快則兩年，慢四五年，我就會將真正的原因講給你們聽。但現在不能說，說了，反而你們心亂掉了。不過朝堂詭秘，我又是庶人子，所以此行必須要保密。”

“我們懂的。”

“其他的沒什么了，除了離井背鄉外，我讓你們去外地，不是做苦力，而是做一個大主戶。”

“我們去什么地方?”

“泗州。”

兩州各有缺陷，各有優點。

楚州離揚州更近，又是在淮南道，無人注意，只是離宋州太遠了。

泗州與宋州的距離剛剛好，中間僅隔了一個徐州，得有一個緩沖區。但離揚州又嫌遠了，而且是在河南道，做事必須更低調，不然就會被人發現。

蕭炅去了楚州，沒的選了。

李伸回想了一下他看到的地圖，又說道：“下邳縣。”

不是這樣就走了，肖道梁二人秘密去了華州，找到鄭縣的縣丞，給了一些好處，開了一張過所，這張過所就不是李伸那張過所了，寫的比較詳細，說明了肖道梁和肖六前去下邳的原因，一是尋親，二是想行商。

還有所帶的人、物、牲畜，人就是兩人的妻子與孩子，物就是一些貴重的物件，牲畜沒有，兩家人打算乘船去泗州。

不但戶籍換掉了，連名字也換掉了，肖道梁變成了蕭良，肖六郎變成了蕭方。

洋洋灑灑地寫了好幾百字。

兩人拿著過所回來，李伸又交給他們兩把四楞鐵锏，锏內部是中空的，塞了兩根“金柱”，合計兩百六十兩，讓兩人做啟動本錢的。

李伸再三交代，兩家人低調地離開了肖山寨。

……

“九月，能不能看懂?”

市面上能買到的書，如十三經之類，李伸早買了，看了兩三遍，他不想做一名經義大師，也不會起科舉，看兩三遍已經足夠了。還有佛經之類的書籍，不可能買了。

還有一些書籍是能值得觀看的，比如名類史書，兵書戰策之類。

然而這些書得等上幾年……新紙、活字全面普及，書價大跌，那時侯就會有作坊印刷，有人印，才能買到手。

于是這次回來后，李伸開始寫書了。

一是寫農書的初稿，二是寫一本奇怪的書。

九月皺眉小鼻子說：“二郎，奴婢是能看的懂，只是怪怪的。”

這本書，這種書寫方式，乍看，一般人是接受不了。

“但似乎有大用場。”

“這就對了，走，看蔬菜去。”

去年增加了十五畝蔬菜，產量也提高了不少，在趙原村村民眼里，已經長的很好了。

但這個產量仍讓李伸不滿意。

產量跟不上去，加上調了五分之一的蔬菜，“內供”了興慶宮，仍然遠遠不能滿足美味居的需求。

于是進入春天，所有菜地全部翻耕出來暴曬，一是減少病蟲害，二是將土壤曬酥。

種菜前，又澆上許多漚肥，不僅是當肥料的，也能改變土質。

反正趙原村人力便宜，又雇了不少人手，大部分蔬菜都用了營養缽。有的除了大棚之外，還覆了竹紙或秸桿做了地膜。

又增加了幾畝菜圃，使其面積達到了三十五畝。

然后李伸住在趙良成家里面，每天抽空去菜圃看一看，或者手把手的教。

兩人看菜，趙良成家的部曲趙小五擔著肥水進來，開始澆灌。

他說道：“二世子，今年蔬菜長的更好。”

“應當還能更好。”

“今年的還不行?”

李伸點點頭。

不是肥料的問題，也不是土質的問題，若是長的不好，只有兩種原因，一是種子的問題，沒有優質的種子，二是技術的問題。想要好的種子，以他的知識與眼下的條件，只能通過擇良種的方式，慢慢地改良，這需要很長時間了。技術方面的問題，他確實不是一個內行人，也只能慢慢摸索了。

李伸說道：“瓜類高產的蔬菜，畝產能達到三千多斤，豆類產量比較低的蔬菜，畝產能接近一千斤，才能說產量勉強湊合。”

“這么高的產量啊。”

還是很難的。

李伸所說的畝產三千多斤，是指唐畝唐斤，換成標準畝標準市斤，是五千來斤了。

說了幾句，李伸帶著九月看下一個大棚。

九月小聲地說：“二郎，若有你說的產量，其收益也可觀。”

“不錯，至少這兩三年收益是可觀，未來就不大好說了。”

即便沒有這樣的產量，今年幾十畝蔬菜也能帶來近兩千緡錢的收益。

趙原村一年收獲的糧食，折價后才有多點錢?

不過這是在長安城，有的是聰明人。

比如水磨，許多貴人家發現水磨可以獲利，于是紛紛在灞水和浐水邊上開設了水磨作坊，幾乎堵塞了灞水的疏通。

種的人多了，到時侯就要比拼技術和產量了。

不過蔬菜與紙傘不同，投入成本更大，李伸和趙家種蔬菜，背后有美味居兜底，其他人家未必有，普及的時間會更慢。

拖上幾年，無論美味居，或是趙原村這些產業，對于李伸來說，都是可有可無了。

看了一會，李伸開始指點修剪，主要是一些爬蔓類蔬菜，必須要打杈剪葉，不是今年開始的，去年就拿出一些小區域開始試驗摸索了。

轉了一圈準備回去。

忽然兩個小姑娘將他攔了下來。

一個小娘子梳著雙環髻，身著綠裳，約十七八歲，一個小娘子束著馬尾，身著白裘，裘衣上還有一個白貂毛領，腳蹬小皮靴，只有十三四歲。

一主一仆的模樣，前者是仆，后者是主。

看到李伸看過來，“小女孩”立即用團扇將半邊臉遮住。

隨著新紙和活字的出現，也有一些無聊的人來到趙原村，雖然天冷了，還是有看的，比如蔬菜。

看著大棚里的蔬菜，一個個咂咂驚奇，又不要門票費……值得走一遭了。

李伸沒多想，讓了一步，帶著九月準備從邊上過去。

前面的婢女也跟著挪了一步，攔著李伸問：“你就是那個庶人子?”

身處在這種環境里，整天想著各種的算計，那怕融合了另一個李伸的靈魂，幾年下來，李伸性格也漸漸變得陰柔起來，城府也越來越深了，雖心里面有些不悅，仍平聲靜氣地說：“我就是庶人子，請問你們是誰?”

“我家小主子乃是韋二十九娘子。”婢女指著后面的小蘿莉說。

九月有些懵，韋二十九，你家有多少兄弟姐妹?

不對啊，這樣的家族，又姓韋，韋家！

小蘿莉揚了揚團扇，算是在打招呼，反正不能讓你看全臉……這樣，就看不到全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