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治理與戰(zhàn)略論文集(3):區(qū)域與國別卷
- 門洪華
- 11162字
- 2021-01-22 19:59:00
美國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的根源及其對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影響
——基于美國族裔政治視角的分析(1)
王傳興
由于2008年的美國金融危機,我們見證了美國政治中民粹主義思潮/運動的回潮。進而言之,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當選為美國總統(tǒng)即是民粹主義已進入美國政治舞臺中心的明證。有鑒于此,本文首先對美國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產(chǎn)生的根源進行分析;接下來聚焦于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在美國族裔政治中的具體表現(xiàn);在此基礎(chǔ)上,基于美國族裔政治視角來分析這種“敵人”情結(jié)對特朗普政府內(nèi)外政策的影響。
一、美國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的“文化論”民族主義根源
學術(shù)界對美國民粹主義及其根源存在不同看法和觀點。例如,劉瑜認為“盡管美國民粹主義在歷史上影響力有限,它絕非無足輕重”;并指出美國左翼民粹主義的根源,在于“權(quán)利觀念”的不斷泛化,而右翼民粹主義的根源則很大程度上是對美國左翼自由派在長線歷史中地位不斷上升的一種反彈。(2)本文則認為,美國民粹主義在歷史上反復出現(xiàn)的一個根源,乃是美國“文化論”民族主義。
人們曾普遍認為,美國式的認同感和民族主義是建立在對自由主義的認同之上,(3)此即所謂的美國“信念論”民族主義。但事實上,美國還存在另外一種民族主義,即“文化論”民族主義。
“信念論”民族主義以自由主義傳統(tǒng)為基礎(chǔ)。正如托克維爾所指出的那樣,由于在美國不存在土地貴族、由于“殖民地產(chǎn)生之初”美國人即享有民主平等條件這一事實的存在,美國在現(xiàn)代政治中為世人呈現(xiàn)了一個全新的實驗;(4)查爾斯·愛德華·梅里亞姆(Charles Edward Merriam)也指出,美國“力爭實現(xiàn)它那自由、民主和平等的理想”,“沒有人出來對民主目標提出挑戰(zhàn)”;(5)在20世紀,“信念論”民族主義最為堅定的信奉者是路易斯·哈茨(Louis Hartz),他堅持認為美國已經(jīng)為“洛克式的共識”所吸引;這一共識并不強調(diào)社會階級問題的重要性,相反,它聚焦于保護像財產(chǎn)權(quán)和言論自由之類的消極個人自由。(6)美國華裔學者裴敏欣指出,美國民族主義的基礎(chǔ)是政治理想而非文化或種族優(yōu)越感。(7)
“文化論”民族主義,即裴敏欣所否定的基于文化或種族優(yōu)越感的美國民族主義,則以美國的定居主義傳統(tǒng)為基礎(chǔ)。在定居主義傳統(tǒng)中,定居者社會(美國人)把征服看作是共和主義自由的基本動力,認為共和主義原則在根本上并非是普遍包容的。薩繆爾·P.亨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則指出,盎格魯—新教文化對于界定美國特性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所謂“美國信念”只不過是這一文化的產(chǎn)物;他把北美大陸早期的殖民開拓者定義為“定居者”,而不是“移民”。亨廷頓進而認為,定居者與移民之間根本的不同之處,在于定居者是離開一個現(xiàn)有的社會,他們通常成群出走,以便建立一個新的群體,建立“山巔之城”,位處一個全新而通常遙遠的邊疆地區(qū);在他看來,美國的核心文化就是由這些早期定居者創(chuàng)造的,后來的移民只是順應和接受了這種文化而已。(8)國內(nèi)也有學者從不同側(cè)面觸及到這一議題。沈宗美介紹了美國文化多元主義和形形色色的激進派人物,在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所掀起的徹底否定西方傳統(tǒng)文化運動,由此導致右翼分子、保守主義者以及大多數(shù)開明派人士的反對和批判;(9)高鑒國則認為,文化多樣性和同化是美國民族關(guān)系中并存的兩個特征、兩種趨向,兩者都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10)王希也曾討論過美國政治中“一元”與“多元”之間的持續(xù)矛盾問題。(11)
本文之所以認為“文化論”民族主義是美國民粹主義反復出現(xiàn),以及美國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產(chǎn)生的一個根源,如上所述,是因為它的非包容性。質(zhì)而言之,在美國“文化論”民族主義傳統(tǒng)中所強調(diào)的封閉性、排他性社會主張,契合了美國民粹主義對“敵人”的需求。正因為如此,馬克·D.布勒韋爾(Mark D. Brewer)在對美國民粹主義五個方面的內(nèi)容(12)進行概括之余,還進一步指出,包含在民粹主義這個帽子之下的上述各種不同內(nèi)容,它們需要一樣東西使之被串聯(lián)起來,這樣東西即是“敵人”情結(jié)。換言之,對美國民粹主義來說,“關(guān)鍵是要反對某事和/或某人,而且經(jīng)常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反對”。(13)
二、美國族裔政治中的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
美國族裔政治的歷史可謂悠久。“在美國政治發(fā)展的每個關(guān)鍵時刻,族裔問題都是存在的,因為它塑造了美國的政治制度、政治話語、公共政策和居民的政治身份。”(14)美國的“種族‘現(xiàn)實’——它對美國社會中構(gòu)成不平等和差異起到根深蒂固的重要作用,乃是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力量的產(chǎn)物,而非生物學或基因?qū)W的產(chǎn)物”。(15)
作為移民國家,族裔始終是美國政治中的重要議題。美國人的國家認同特點因歷史階段不同而各異;在幾個世紀的過程中,就種族、族裔、意識形態(tài)和文化而言,美國人以上述各方面的差異程度來界定其身份內(nèi)容;盎格魯—清教文化作為美國認同的核心已有三個世紀之久。(16)由此觀之,美國族裔政治的核心問題,乃是國家認同問題;而國家認同問題的核心,則是對盎格魯—清教文化的認同程度——盡管多元主義是美國五種主要政治模式之一。(17)認同問題與現(xiàn)實利益息息相關(guān)。作為接受大量移民人口的種族多樣化國家,族裔政治一直是研究美國社會生活的重要視角,并隨著時代變遷而同步發(fā)展。
二戰(zhàn)前,來自他國的移民往往面臨美國化的壓力,需要同化并融入美國社會方能改變自身境遇。但隨著早期移民的奮斗,少數(shù)族裔在美國的經(jīng)濟境遇得到改善,加上二戰(zhàn)后民權(quán)運動的發(fā)展使得少數(shù)族裔在選舉、就業(yè)、貸款等方面的境遇得到改善,少數(shù)族裔面臨的美國化壓力逐漸降低。另一方面,經(jīng)濟能力的改善也使得少數(shù)族裔能夠更多參與到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之中,為美國亞文化認同的形成奠定了基礎(chǔ)。同時,尊重不同種族和族裔群體的文化多元性,也成為了美國社會所認同的價值觀。在此背景下,美國的多元文化社會結(jié)構(gòu)逐漸形成,參與社會生活和政治生活的增加,也為少數(shù)族裔間的互動與團結(jié)營造了條件,在美國形成了眾多有影響的族裔組織。因此,少數(shù)族裔群體為維護自身權(quán)益和提高在美國社會的境遇,往往會在政治活動中互相團結(jié),表現(xiàn)出特定族裔所特有的政治行為傾向。隨著少數(shù)族裔人口的不斷增加,吸引他們的支持更成為選舉中的重要課題。
伴隨美國族裔政治的不同發(fā)展階段,是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這一“幽靈”,而這與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的根源“文化論”民族主義是分不開的。每當美國社會面臨挑戰(zhàn)或遭遇危機時,這種情結(jié)往往會在美國族裔政治中得到最充分的體現(xiàn)。在美國歷史上,定居主義傳統(tǒng)中對“內(nèi)部的包容性”和對“外部的排他性”意味著,就大部分美國精英而言,美國邊界本質(zhì)上是歐洲移民進入的港口,因而他們經(jīng)常很快地融入到這一政治共同體之中。一方面,通過擴大誰可算作是美國人的種族和宗教類別,領(lǐng)土對移民的需求阻止了19世紀進程中移民社會內(nèi)部最排外的傾向;另一方面,它也使社會內(nèi)部人與從屬外部人(Social Insiders and Subordinated Outsiders)之間的分別變得牢不可破。因此,雖然許多新歐洲移民可能已經(jīng)即刻享有自由和平等地參與政治的必要條件,但長期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印第安人、黑人或墨西哥人,卻被拒絕享有這些權(quán)利。(18)
這一政治傳統(tǒng)綿延于美國歷史之中:從美國建國之前將定居者與原住民區(qū)隔開來(即相對于原住民的“野蠻人”地位,定居者乃是享有英國臣民同等權(quán)利和地位的英王子民),到將黑人排除在憲法中?權(quán)利法案?保護之外的異類;從以財產(chǎn)擁有程度來區(qū)隔享有相關(guān)政治權(quán)利(如選舉權(quán)和被選舉權(quán))的“先來的”定居者(如來自英國的盎格魯—撒克遜人)與“后來的”移民(如19世紀中葉的愛爾蘭人),到1882年5月6日第47屆美國國會通過的?排華法案?等。
具體而言,在美國建國之初,杰斐遜以及其他美國建國者,為民粹主義留下了憲政上的(合法)空間;而他提出的“樸素民眾論”(The Plain People)——這種論調(diào)因為將白人之外的其他族裔排除在外而具有濃厚的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則成為后續(xù)各種民粹主義在美國憲政制度安排上的重要淵源。這一時期的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在美國族裔政治中具體表現(xiàn)為基于人口類別進行的美國最早的人口普查。1790年,美國人口普查依賴的是地理上的分類,以便按照人口規(guī)模來分配國會席位的比例。這一普查也根據(jù)公民地位來進行分類:被征稅者與不被征稅者,自由人與奴隸。這種基于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的公民分類,還承載著許多政治和政策內(nèi)容。例如,奴隸人口以五分之三計算規(guī)則,使得南方在當時的美國國會席位上和選舉人團投票方面多了大約12個席位。此即所謂的頗具諷刺意味的“奴隸權(quán)力”——杰斐遜、麥迪遜和門羅入主白宮都有賴于此。(19)杰克遜時期的族裔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則集中體現(xiàn)在?1830年印第安人遷徙法案?(Indian Migration Act)獲得通過這一事件里。(20)作為該法案的后果,美國強迫成千上萬的印第安人以不情愿的,且經(jīng)常是暴力的方式遷移到西部,從而導致印第安人“血淚之路”(Long,Bitter Trail)(21)的出現(xiàn)。意味深長的是,當時大多數(shù)歐裔美國人都贊成該法案的通過。
在19世紀中后期,從格蘭其(Grange)組織到平民黨這場前后延續(xù)了半個世紀之久的農(nóng)場主民粹主義運動,二者都具有種族主義的反民主色彩,因為他們將“陰謀論”(他們將自己的經(jīng)濟困境歸咎于銀行、金錢勢力針對他們策劃的陰謀)“延伸到對猶太人的排斥、對非盎格魯—撒克遜人的不信任”。(22)而且平民黨運動的大多數(shù)人來自美國中西部和南部,雖然他們相信來自下層的改革,但他們心目中的“下層”,卻并不包括所有的下層人民。譬如,南方平民黨人就“堅決反對給黑人平等的社會與政治權(quán)利”。(23)又譬如,19世紀末那些來自南歐的天主教徒和中歐的猶太人,都曾以不同方式激烈反抗自己被“種族化”,因此也就使自己被阻隔于居主導地位的白人群體之外。(24)
進入20世紀,首先出現(xiàn)的民粹主義是20世紀30年代由休伊·皮爾斯·朗(Huey Pierce Long)領(lǐng)導的左翼“分享財富”運動。(25)雖然休伊·朗曾顯露出要將黑人從經(jīng)濟災難中解救出來的傾向,但是其與黑人的戰(zhàn)術(shù)性結(jié)盟,被認為充其量只不過是出于贏得更多黑人選票的政治算計。這就是為什么他在幫助黑人時會顯得那么“屈尊俯就”;他所作的反對白人至上主義組織三K黨的激烈演說,也只是在該組織開始衰落之后。(26)20世紀60年代的右翼民粹主義者喬治·華萊士(George Wallace),更是主張加強法治以抑制黑人犯罪并減少對黑人游手好閑者的福利支出;他所領(lǐng)導的美國南方頑固派堅持種族隔離政策,以對抗聯(lián)邦范圍的民權(quán)運動。他并且譴責民權(quán)運動中的黑人和激進學生說,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的“放縱和死硬”,如果“放手讓美國軍隊”去做的話,美國將贏得越南戰(zhàn)爭。(27)
20世紀90年代,一方面,民粹主義者繼續(xù)在族裔問題上區(qū)分“你們”黑人與“我們”白人(羅斯·佩羅);(28)另一方面,在全球化背景下,他們十分顧忌拉美裔的涌入,因為他們擔心拉美裔的目標,是要重新將加利福尼亞和其他一些美國西南州變成西班牙裔(Hispanics)的土地。(29)他們也擔憂移民——其中尤其是拉美裔移民——的涌入危及美國國家認同。正如亨廷頓所指出的那樣,相對于美國國家身份,“族裔、種族和性別身份出現(xiàn)在前面。與其先輩相反,許多移民乃是其本身(Ampersands),因為他們保留雙重忠誠和雙重公民身份。西班牙裔的涌入則提出了有關(guān)美國語言和文化統(tǒng)一性的問題”。(30)這即是亨廷頓出版他那影響深遠的著作?我們是誰??一書的時代大背景。雖然亨廷頓本人并非民粹主義者,但他對美國身份危機——美國族裔構(gòu)成即將發(fā)生根本性變化——的擔憂,則是源于美國的“文化論”民族主義。這種“文化論”民族主義的回歸,為21世紀以來出現(xiàn)的美國族裔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提供了思想基礎(chǔ)和理論依據(jù)。
為此,一方面,自冷戰(zhàn)結(jié)束以來,美國開始對移民進行控制,尤其是限制拉美和亞洲移民,這集中體現(xiàn)在?1990年移民法?(The Immigration Act of 1990)之中;另一方面,為確保其南部邊界安全,美國開始加強對美墨邊界進行控制,采取的措施包括“堅守防線行動”(Operation Hold-the-Line)、“看門人行動”(Operation Gatekeeper)、“保衛(wèi)行動”(Operation Safeguard)、“格蘭德河流行動”(Operation Rio Grande)等。(31)
三、族裔政治中的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對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影響
2008年出現(xiàn)的新一波美國民粹主義,與其說是個特例,毋寧說是民粹主義的一次回潮。在歷次民粹主義運動/思潮中,總的來說這些內(nèi)容都具有美國“文化論”民族主義的封閉性和排他性特點。限于篇幅,在此僅對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在當前美國族裔政治中的體現(xiàn)及其內(nèi)外政策影響進行分析。
美國政治學家法理德·扎卡里亞(Fareed Zakaria)在曾列舉出的特朗普民粹主義五個根源中,不知出于什么考慮,并沒有將族裔政治因素納入其中。(32)但事實上,自從?1965年外來移民與國籍法修正案?(Immigration and Nationality Act Amendments of 1965)(33)在美國國會通過以來的過去半個多世紀里,尤其是在過去10年里,人們目睹拉美裔移民如潮水般地涌入美國(見表1和表2),從而導致美國人口構(gòu)成正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34)由此帶來尤其是白人草根階層的焦慮——因為他們一度是美國人口的絕對多數(shù),進而催生和推動美國民粹主義思潮/運動;而這場運動又與當今出現(xiàn)的美國身份認同(困境)密切相關(guān)。換言之,過去幾十年里,源于“文化論”民族主義的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在移民問題引發(fā)的族裔政治中變得日益強烈。
表1 來自墨西哥、加拿大、拉美、美洲(包括中美洲和南北美洲)移民各自占美國總移民人數(shù)的百分比變化(1820—1996)

資料來源:David M. Brownstone,Irene M. Franck,Factsabout American Immigration,the H. W. Wilson Company,2001,p. 487,p. 492,p. 619.
表2 美國人口中各族裔(預計)數(shù)量和比例(2009—2050)單位:千人

續(xù)表

資料來源:Laura B. Shrestha、Elayne J. Heisler,The Changing Demographic Profile of the United States,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March 31,2011,p. 20,p. 21,p. 23.
?說明:其他人包括美國印地安人、阿拉斯加原住民、夏威夷原住民和其他太平洋島人、兩個族裔以上的混血人;
??說明:除?中的全部外,還包括某些其他種族。
這就是為什么說特朗普的勝選,是其對白人草根階層的關(guān)注和焦慮作出即時而恰當回應的結(jié)果。但另一方面,無論就國際環(huán)境還是人口結(jié)構(gòu)而言,特朗普時期的美國都迥異于美國歷史上民粹主義出現(xiàn)的其他時期,如安德魯·杰克遜時期的美國。雖然基于“文化論”民族主義(35)的美國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在今天十分強烈,但是經(jīng)過兩個世紀的演進,主張基于“信念論”民族主義的包容性美國社會力量,已然變得非常強大。由此,這兩股相互反作用的力量勢必對特朗普政府的內(nèi)外政策(制定)產(chǎn)生影響。以下集中從族裔政治角度對美國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影響特朗普政府內(nèi)外政策進行分析。這種影響可以從兩個雖然不同但相互之間存在關(guān)聯(lián)的維度來進行分析。
第一個維度:這種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因為針對特定族裔群體而對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產(chǎn)生了影響。從這一維度觀察,特朗普“百日新政”中的相關(guān)政策議題中,包括簽署在美墨邊境筑墻的政令和簽署“穆斯林禁令”。
2017年1月25日,特朗普簽署了要求建造美國和墨西哥之間“邊境墻”的行政命令。但自該政令生效以來,始終沒有解決錢——這道總長3219公里的實體高墻造價預計高達120億美元——從哪里來的問題。按照特朗普的計劃,部分經(jīng)費將從特朗普砍掉的聯(lián)邦機構(gòu)預算中轉(zhuǎn)撥,其余部分則由墨西哥方面通過直接支付或?qū)γ莱隹诮患{20%邊境稅的變相辦法承擔。但國會兩黨議員反對,墨西哥方抵觸情緒更是強烈。就特朗普的“穆斯林禁令”政策而言,其實早在2015年共和黨初選中當特朗普處于領(lǐng)先地位時,他即號召禁止所有穆斯林進入美國。2017年2月27日特朗普甫一上任不久即簽署行政命令,要求國務院采取“新審查措施”,今后120天內(nèi)暫停所有難民入境美國;90天內(nèi)暫停向伊朗、蘇丹、敘利亞、利比亞、索馬里、也門和伊拉克七國普通公民發(fā)放簽證;無限期禁止敘利亞難民進入美國。是為“禁止穆斯林”的行政命令。但特朗普的這一“禁令”遭到了華盛頓州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法官詹姆斯·羅巴托(James Robart)的強硬回擊,他下令暫緩這一禁令的執(zhí)行。2017年3月,特朗普總統(tǒng)再次發(fā)布經(jīng)修改的“穆斯林禁令”,但這一次他更是遭到了包括夏威夷和馬里蘭等州在內(nèi)的聯(lián)邦地區(qū)法院法官的挑戰(zhàn)。由此觀之,雖然在美國歷史中這種針對特定族裔的歧視性做法——無論是國會立法還是行政命令——并不鮮見,但有所不同的是,由于戰(zhàn)后美國進步主義運動的成果,這一次的歧視性做法受到了強烈抵制,而不像上述1830年“印地安人法案”那樣在美國社會中得到歐洲裔白人的普遍贊同。
第二個維度:特朗普得到了心懷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的特定族裔群體支持,從而使其獲得了反精英、反建制、反政治正確的社會基礎(chǔ),進而對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產(chǎn)生影響。由此維度觀之,特朗普“百日新政”中的相關(guān)政策議題,包括企圖推翻奧巴馬醫(yī)改法案、退出TPP、反對全球主義(36)等。這些都契合了特朗普的那些核心支持者——他們主要是“文化論”民族主義擁躉者的底層白人藍領(lǐng)工人階級——的關(guān)注。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職后立刻簽發(fā)第一道行政命令,作為叫停奧巴馬醫(yī)改(?平價醫(yī)療法案?)計劃的第一步。但從特朗普的“百日新政”來看,這也是其遭受的最大挫敗——新醫(yī)保改革法案(?美國醫(yī)保法?草案)中途流產(chǎn),盡管特朗普提出的?美國醫(yī)保法?于2017年5月4日在國會以微弱多數(shù)獲得通過(且在參議院的結(jié)局還屬未定)。究其原因,根本上還是因為如果“去奧巴馬化”的“步子夠大”——全民醫(yī)保被廢除,他的那些核心支持者就將首先面臨徹底失去醫(yī)療保障的危險,從而動搖其執(zhí)政根基。
2017年2月23日,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宣布美國退出跨太平洋伙伴關(guān)系協(xié)定(TPP)。第二天,他又簽署行政命令要求各行政機構(gòu)設(shè)立“管制改革工作組”,削減成本高昂、沒有必要的管制措施;而這些被取消的措施多在能源、環(huán)保等領(lǐng)域,實質(zhì)上推翻了奧巴馬政府時期許多環(huán)保、應對氣候變化的措施。
四、結(jié)語
通過以上從兩個維度對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影響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四個結(jié)論。
第一,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不確定性,源于特朗普政府內(nèi)的右翼民粹主義者與傳統(tǒng)保守派之間的斗爭。具體而言,特朗普政府內(nèi)部存在兩個相互競爭的派別。其一是以斯蒂夫·班農(nóng)(Steve Bannon)為代表的意識形態(tài)派別,他們企望推翻現(xiàn)代官僚(行政)國家,使美國回到安德魯·杰克遜時代的美國,重回“普通白人”至上;其主張既適用于國內(nèi)事務,也適用于對外事務。另一派更為實用主義,自認為遵循保守的里根政府傳統(tǒng),這一派在外交事務上雖然主張更加接觸性和更加合作性的外交政策,但依然以相當具有民族主義色彩的“美國優(yōu)先”觀點為基礎(chǔ)。這兩個派別都具有“文化論”民族主義的情結(jié)。而作為總統(tǒng),特朗普經(jīng)常不能確定自己站在哪一邊。由此使得其內(nèi)外政策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37)
第二,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不確定性,還源于特朗普的個人性格。與奧巴馬政府以自己的可靠性、可信性和可預測性而自豪相對,特朗普則反其道而行之,宣稱“作為一個國家,我們必須更加具有不可預測性”。(38)但是,特朗普這種在內(nèi)外政策上“我行我素”的作為,如果不是因為他得到了心懷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的底層白人支持,恐怕是不可持續(xù)的;換言之,特朗普在內(nèi)外政策上“我行我素”的可能性,至少部分是建立在支持他的社會力量基礎(chǔ)之上的。
第三,在更宏觀層的面上,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不確定性更大程度上受制于當前美國政治中的結(jié)構(gòu)性問題。就短期而言,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不確定性似乎源于其不按常理出牌;但就長期而言,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的不確定性則更多源于這樣一個事實,即那些秉持民粹主義“敵人”情結(jié)的人固然可以影響特朗普的內(nèi)外政策,但這種影響會受到美國“信念論”民族主義者的“反制”——這種不確定性從根本上來說是源于美國社會長期以來業(yè)已形成的政治共識遭到侵蝕的結(jié)果。
第四,美國政治將經(jīng)歷一個兩種民族主義相互之間長期博弈的過程,這一博弈正/將發(fā)生在秉持“文化論”民族主義為基礎(chǔ)的民粹主義者與秉持“信念論”民族主義為基礎(chǔ)的國際主義者之間。由此在兩個方面給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帶來不確定性。其一,特朗普政府本身的穩(wěn)定性與否給特朗普內(nèi)外政策帶來潛在而巨大的不確定性,這從2017年5月中旬以來不斷發(fā)酵的一系列涉及“俄羅斯門”事件中可見端倪。其二,給特朗普早日成為“成熟”總統(tǒng)帶來挑戰(zhàn),從而給特朗普的內(nèi)外政策帶來不確定性。具體而言,就像其他政治“素人”一樣,作為總統(tǒng)的特朗普必然需要經(jīng)歷一個學習過程,從而適應美國的制度性安排、學習對美國利益的認知。但對于特朗普來說,與大多數(shù)美國歷史上的“素人”不同之處在于,伴隨特朗普學習過程的將是上述兩種民族主義理念的博弈,從而平添了特朗普成為“成熟”總統(tǒng)的挑戰(zhàn)。2017年4月初特朗普與習近平在海湖莊園舉行了峰會,美國參議院全體議員于2017年4月25日赴白宮參加了有關(guān)朝鮮問題的吹風會。從這兩個事件的結(jié)果來看,特朗普的學習是否已經(jīng)取得了進步呢?
(1) 本文刊發(fā)于?美國問題研究?2017年第2期(總第25輯),第64-78頁。
(2) 劉瑜:?民粹與民主:論美國政治中的民粹主義?,載?探索與爭鳴?2016年第10期,第70-72頁。
(3) 王緝思:?美國霸權(quán)的邏輯?,載?美國研究?2003年第3期,第7-29頁。
(4) Aziz Rana,The Two Faces of American Freedo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0,p. 5.
(5) 查爾斯·愛德華·梅里亞姆著,朱曽汶譯:?美國政治思想:1865—1917?,北京: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275頁。
(6) Louis Hartz,The Liberal Tradition in America:An Interpretation of American Political Thought since the Revolution,New York:Harcourt,Brace,1955.轉(zhuǎn)引自Aziz Rana,The Two Faces of American Freedo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0,p. 5.
(7) 裴敏欣:?美國民族主義的悖論?,載?戰(zhàn)略與管理?2003年第3期,第52頁。
(8) Samuel P. Huntington,Who We Are? 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New York:Simon&Schuster,2004,pp. 39-40.
(9) 沈宗美:?對美國主流文化的挑戰(zhàn)?,載?美國研究?1992年第3期,第118-149頁。
(10) 高鑒國:?試論美國民族多樣性和文化多元主義?,載?世界歷史?1994年第4期,第2-10頁。
(11) 王希:?多元文化主義的起源、實踐與局限性?,載?美國研究?2000年第2期,第44-80頁。
(12) 這五個方面的內(nèi)容分別是:第一,民粹主義描繪了這樣一幅畫面,即普通美國人與社會精英之間的沖突。無論那些普通人是否真的是普通人,無論那些精英是否真的是精英,其實并不重要;觀念(perception)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第二,經(jīng)濟上的困境對美國民粹主義來說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盡管經(jīng)濟低迷本身并不足以引起民粹主義的噴發(fā)。第三,美國背景中的民粹主義常常具有陰謀論思想的特點,導致人們認為到處是邪惡的企圖和欺瞞性威脅。第四,民粹主義者經(jīng)常負面地看待知識分子。第五,傳統(tǒng)和現(xiàn)狀受到尊崇,其目標總體上說是為了維持事務的恰當秩序。參見Mark D. Brewer,“Populism in American Politics”,The Forum,Vol.14,No.3,2016,pp. 254-255.
(13) Ibid,p. 255.
(14) Joseph Lowndes,Julie Sovkov,and Dorian T. Warren,“Race and American Political Development”,in Joseph Lowndes,Julie Sovkov,and Dorian T. Warren,eds.,Race and American Political Development,Routledge,2008,p. 1.
(15) Paul Frymer,“Race's Reality:the NAACP Confronts Racism and Inequality in the Labor Movement,1940-65”,in Joseph Lowndes,Julie Sovkov,and Dorian T. Warren,eds.,Race and American Political Development,Routledge,2008,p. 180.
(16) Samuel P. Huntington,Who Are We? 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Simon and Schuster,2004,pp. 65-66.
(17) 關(guān)于五種模式,參見M. J. C. Vile,Politics in the U.S.A,Routledge,2007,pp. 18-21.
(18) Aziz Rana,The Two Faces of American Freedo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0,pp. 12-13.
(19) Kenneth Prewitt,“Immigrants and the Changing Categories of Race”,in Taeku Lee,S. Karthich Ramakrishinan,and Ricardo Ramírez,eds.,Transforming Politics,Transforming America:the Political and Civic Incorporation of Immigrants in the United States,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6,pp. 19-20.
(20) 有關(guān)?1830年印第安人遷徙法案?通過背景以及隨后的實施情況,曾有這樣的描述:到1800年代,由于阿巴拉契亞山脈以西的盎格魯—美國人定居者(Anglo-American settlers)人口穩(wěn)步增長,印第安人原住民被強迫出售土地。這些發(fā)展導致1830年代杰克遜的印第安人遷移政策。杰克遜甫一就任總統(tǒng),立即要求國會授權(quán)聯(lián)邦政府不受任何限制地將東部的印第安人遷移到密西西比河以西地區(qū)。詳情可參見Richard Young and Jeffrey Meiserr,“Race and the Dual State in the Early Republic”,in Joseph Lowndes,Julie Novkov,and Dorian T. Warren,eds.,Race and American Political Development,Routledge,pp. 43-44。
(21) 同上。
(22) 原祖杰:?對美國平民運動的再思考?,載?美國研究?2009年第4期,第117頁。
(23) 原祖杰:?對美國平民運動的再思考?,載?美國研究?2009年第4期,第126頁。
(24) Kenneth Prewitt,“Immigrants and the Changing Categories of Race”,in Taeku Lee,S. Karthich Ramakrishinan,and Ricardo Ramírez,eds.,Transforming Politics,Transforming America:the Political and Civic Incorporation of Immigrants in the United States,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of Virginia Press,2006,p. 24.
(25) 事實上,朗的“分享財富”運動對羅斯福的“新政”——尤其是第二份“新政”計劃——產(chǎn)生過重大影響。相關(guān)內(nèi)容可參見Stephan Thernstrom,A History of American People,San Diego: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89,p. 851.
(26) 白凈一:?美國民粹主義——以20世紀30年代休伊·朗領(lǐng)導的民粹主義為例?,上海外國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10月,第14頁。
(27) Stephan Thernstrom,A History of American People,San Diego: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1989,p. 731.
(28) 1992年,佩羅在一次集會演講中連續(xù)數(shù)次用到“你們這些人”(“you the people”,一般認為指的是黑人)。這是區(qū)分“你們”與“我們”(白人)的典型種族歧視論調(diào)。
(29) Pat J. Buchanan,The Death of the West:How Dying Populationsand Immigrant Invasions Imperil Our Country and Civilization,St. Martin's Griffin,2001,Chapter 6.
(30) Samuel P. Huntington,Who Are We? The Challenges to America’s National Identity,Simon and Schuster,2004,p. 4.
(31) See Christopher Rudolph,National Security and Immigration:Policy Development in the United Statesand Western Europe since 1945,Stanford,Califor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6,pp. 66-67,pp. 71-71.
(32) 這五個根源分別是經(jīng)濟上的停滯——1970年代以來包括美國在內(nèi)的西方經(jīng)濟增長急劇下降;人口出生率下降致使有更少工人進入勞動力市場、退休人口規(guī)模膨脹;在全球化過程中,全球貿(mào)易雖然對經(jīng)濟產(chǎn)生總體上的積極作用,但卻同時對某些具體生產(chǎn)部門產(chǎn)生破壞作用;技術(shù)因素——信息革命導致像谷歌這樣的公司開發(fā)無人駕駛汽車,從而使得300萬美國卡車司機可能丟掉飯碗;以及財政預算問題——美國在2015年債務與GDP的比率達到81%,而養(yǎng)老金和醫(yī)保支出的增加將使得財政負擔有增無減。參見Fareed Zakaria,“Populism on the March”,Foreign Affairs,November/December 2016,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16-10-17/populism-march.
(33) 在美國,?1924年移民法?(又稱約翰遜—里德法案,Immigration Act of 1924,or the Johnson-Reed Act)支持者的目的之一,是期望通過該法案確立清晰的“美國身份同一性”來“保持國民中基本類別的種族的優(yōu)勢,以此來穩(wěn)定美國民族構(gòu)成”——因為該法禁止中東、東亞和印度移民。而與此相對,?1965年外來移民與國籍法修正案?則廢除了1921年美國國會確立的帶有歧視色彩的種族來源限額制度(該法為?1924年移民法?所取代),代之以制度層面上更為公平的全球限額制度,為此前受種族主義和孤立主義影響的移民政策畫上了句號,為之后的移民政策奠定了基調(diào),在某種程度上開啟了一個新的移民時代。事實上,在從?1921年緊急配額法?(E-mergency Immigration Act of 1921)和?1924年移民法?到?1965年外來移民與國籍法修正案?的演變過程中,其中也折射出“文化論”民族主義與“信念論”民族主義在美國政治生活中影響力的此消彼長;而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美國民粹主義的強勁勢頭,也折射出上述勢頭的反轉(zhuǎn)變化。
(34) 關(guān)于這一點,有學者指出,一方面,?1965年外來移民與國籍法修正案?可以說是“美國移民史的分水嶺”,因為它確立的以國籍為基礎(chǔ)、以家庭團聚為核心目標的移民入境原則,為亞洲、拉美移民的親屬打開了方便之門,并進而改變了美國移民的地區(qū)來源——此前是放任西半球、偏愛西北歐、限制東南歐和亞洲移民;另一方面,也不應過分強調(diào)此一法案對美國移民潮進程的作用,因為無論在任何時期、任何地區(qū),移民潮的產(chǎn)生都是一個雙向互動的結(jié)果,既涉及移民輸入地的因素,也涉及移民輸出地的因素……戰(zhàn)后外來移民群體中民族來源的變遷,并非是戰(zhàn)后美國所獨有的現(xiàn)象,也普遍存在于歐美移民接收國。參見歐陽貞誠:?美國外來移民的勞動力市場與經(jīng)濟影響(1965—2005)?,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6年版,第37-39頁。
(35) 與“文化論”民族主義相關(guān)的另外一種敘述版本,是基于猶太—基督教文明的民族主義。參見李向陽:?特朗普政府的亞洲政策及其影響?,載?亞太地區(qū)發(fā)展報告(2017)?,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年版。
(36) 也有觀點認為,特朗普時代的美國不會拒絕全球化,主張的并不是完全孤立的逆全球化,而是美國化的全球化。并進而指出,需要保持政治警惕的是,逆全球化可能并不是特朗普的政策目標,反倒成為他利益交換的工具、政治選舉的幌子。至少從目前的一些新政看,特朗普主張的并不是完全孤立的逆全球化,而是美國化的全球化,一種“偽逆全球化”。它有濃厚的新重商主義特征,有自由貿(mào)易的理想,但國家利益的思維模式或許才是最重要的。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特朗普政府貿(mào)易政策的核心理念是反對傳統(tǒng)的多邊主義的全球化,而致力于用各國間的雙邊協(xié)議取而代之,從“一盤棋”到“分而治之”;其次,特朗普政府以美國利益為名出擊,目的在于逃避西方國家的道義責任;最后,特朗普政府不是不要全球化,而是不希望新興市場國家平等分享全球化的收益。參見韓劍:?換種角度認識逆全球化?,中國社會科學網(wǎng),2017年4月14日,http://www.cssn.cn/gj/gj_hqxx/201704/t20170414_3486699_2.shtml.
(37) Klaus Larres,“Donald Trump and America's Grand Strategy:U. S. Foreign Policy toward Europe,Russia and China”,Global Policy,May 2017,p. 7.
(38) Klaus Larres,“Donald Trump and America's Grand Strategy:U. S. Foreign Policy toward Europe,Russia and China”,Global Policy,May 2017,p.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