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未來收入差距的走向

經濟學的發展過程表明，經濟學更適合解釋過去，而不是預測未來。這也意味著對未來收入差距變動的預測存在一定的風險。好在影響收入差距的大多是一些長期因素，而這些因素的變化相對比較緩慢，依據這些因素對收入差距的未來變化趨勢做出判斷不至于成為天方夜譚。

從過去幾年收入差距變化的趨勢來看，緩解全國收入差距的主要因素是公共政策的調整。在實現城鄉公共服務均等化的目標過程中，一些公共政策開始覆蓋到農村，農民從中獲得一定的好處，不同程度上提高了農民收入增長，縮小了城鄉之間收入差距。從2003年開始，解決“三農”問題和“城鄉統籌發展”成為政府發展戰略的首要任務，從而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有助于提高農民收入的惠農政策和社會保障政策。這些政策措施經過幾年的落實和完善，其效果慢慢呈現出來，最為明顯的是帶來了農民收入的快速增長。長期的統計數據顯示，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直到2009年，城鎮居民收入增長一直快于農村居民，帶來了城鄉收入差距的持續擴大，2009年則到達歷史上的一個高點，城鄉居民收入之比高達3.4倍（見圖1.2）。然而，從2010年開始農村居民收入增長超過了城鎮居民，特別在2010—2014年期間，二者之間收入增長率之差更為明顯（見圖1.3），從而導致了城鄉收入差距的下降。

圖1.3　城鄉居民人均收入增長率

資料來源：根據國家統計局相關年份城鄉居民收入數據計算和繪圖。

2015年之后，農村居民收入增長仍然快于城鎮居民，但二者收入增長率之差有所縮小。這意味著過去十多年實施的各種惠農政策的效應逐漸稀釋，而新的惠農政策遲遲沒有出臺。于是，城鄉收入差距的縮小幅度有所下降，它對縮小全國收入差距的影響作用也在減弱，其結果是國家統計局估算的全國收入差距的基尼系數在2016年出現了小幅度回升。[5]這表明過去幾年全國收入差距的變化更多地受到包括收入分配政策在內的各種公共政策的影響。如果這些政策能夠更多地惠及農村人口和低收入人群，那么就會對收入差距的擴大起到抑制作用，反之收入差距很有可能進一步反彈或回升。

更應該看到的是，在新形勢下一些推動收入差距擴大的因素更多地顯現出來。首先，高收入人群的規模快速擴大，收入水平和財富積累快速上升。即使拋開非法的高收入問題，合理合規的高收入人群也呈現一種快速增長的勢頭，而且其收入增長遠遠超過了中低收入人群。圖1.4顯示了福布斯中國富人榜列出的2010年和2017年前50名富人的財富額，從中可以看到其財富增長情況。一般的趨勢是財富越多的人群，其財富增長越快。不難看出，在這7年中，前50名富豪的財富增長率大多超過了一倍，前10位富人的財富增長率達到了3—4倍。這個人群及其財富的快速增長無疑起到了擴大收入差距的作用，而且這種作用隨著其人群規模和財富的加速增加也在不斷得到強化。不得不說它是當前擴大收入差距的一種新變量。其次，居民財產分配的不平等程度急劇上升。這也構成了調節收入分配的一個挑戰。經濟學理論告訴我們，居民的財產和收入是一種互動的關系，財產會帶來收入，收入反過來會變為財產。這也意味著財產差距會影響收入差距，反之亦然。由于中國居民的財產積累的時間很短，在普遍貧窮的計劃經濟時期，幾乎人人都是無產者，財產分配差距很小。即使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國居民的財產差距也要小于收入差距。[6]

圖1.4　福布斯中國富人財富（前50名）

資料來源：福布斯網站。

然而，進入21世紀后，我國居民的財產分配差距急劇擴大，到了2002年已略大于收入差距，而到2013年已超過收入差距。[7]而且，從發展勢頭上來看，短期內居民財產差距縮小的可能性是幾乎不存在的。這是因為我國目前缺少有助于縮小財產差距的政策手段。眾所周知，財產稅和遺產稅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調節財產差距的作用，但是這些政策短期內還難以出臺。最后，現行的收入分配政策的調節力度嚴重不足。北京師范大學收入分配研究院正在進行我國收入分配與再分配政策效果評估，其基本結論是我國稅收政策和轉移支付對收入差距的調節作用是有限的，而且一些社會保障項目不僅不能縮小收入差距，還在擴大收入差距。[8]這也部分地解釋了我國收入差距為什么會出現高居不下的狀況。

當然，在未來幾年中，如果政府下定決心打破利益集團的阻礙，深入推進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把有助于低收入人群收入增長的政策措施落到實處，那么收入差距出現縮小的勢頭是可以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