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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戰后的政治整合與國家建構

瑞士自由的、強調改革的各州在1847年短暫的內戰中戰勝了天主教特別聯盟(Catholic Special League)。這一系列事件轉折的諸種原因顯然超出了這里所要討論的范圍。這里需要注意的是,取得內戰勝利的各派力量將邦聯的國家轉變為一個擁有中央政府、憲法、聯邦行政機構和軍隊的新型的民族的國家。憲法廢除了所有內部關稅和道路稅,確立了國家公民身份原則,保證了所有基督徒公民自由選擇居住地的權利(并且從1866年開始,猶太人也得到了這方面的權利保障),還宣布了選擇職業和進行貿易的自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新聞自由和輿論自由,以及男性普遍選舉權。

這個新成立的民族國家的大多數政治精英都來自先前的自由派資產階級協會網絡。因此,這些新精英反映了這些協會的族群構成,他們由三個主要語言共同體的成員按比例構成。由此,一個具有包容性的跨族群權力結構發展起來了——當然在議會中主要是信仰新教和講德語的人員,但還包括講法語和意大利語的人員(其中許多是世俗天主教徒),在代表最高級別政府的中央行政部門和聯邦部長理事會中也是如此。這種跨族群的權力結構并不是因為語言“少數群體”在與“多數群體”爭取實現均衡代表性的斗爭中取得了成功,也不像協商民主的著名理論家們對瑞士案例所作出的解釋那樣,是由講法語、德語和意大利語的精英們相互之間明確達成的權力分享協議所產生的(參見Rothchild and Roeder 2005對這一解釋的批評)。

相反,跨越族群分界的政治整合在既沒有任何少數群體的政治斗爭,也沒有經過三個語言群體的代表進行任何談判的情況下產生了。崛起的自由主義運動早已建立在跨族群聯盟網絡的基礎之上,而這個網絡恰恰是在以前的志愿性協會內部建立的。因此,新的政治精英們將多族群性和不同語言共同體之間的平等原則視為理所當然。據說第一屆議會幾乎忽略了要在憲法中加入確定所有三種語言都是國家和官方語言的條款。沃州的代表提出了相應的要求,然后講德語的蘇黎世州提出相應的提案并在沒有進一步辯論的情況下被一致通過(Weilenmann 1925:215—224)。顯著的是,有關聯邦委員會、議會、行政部門、軍隊或法院的語言構成沒有明確的規則。相反,每個人都充分理解不同的語言群體應根據其人口比例確定他們在國家機器中的代表。這種理所當然的非正式性持續到1948年,即在瑞士作為現代民族國家成立100年之后,瑞士聯邦委員會才作出一個世紀以來已經在實行的規定:所有語言群體應該在政府不同的分支中平等地擁有代表(McRae 1983:136)。又過了50年之后,瑞士憲法才將所有地區和語言群體都應該在聯邦委員會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提議寫入,從而將一個已經存在了一個半世紀的政治現實編入法典。

其結果是,在國家的不同等級層面,權力獲得了顯著的公平分配,這是國家建構的政治整合。根據麥克雷的研究,1848—1981年間37%的聯邦委員是非德語人士,而他們的人口比例僅為27%。[56]就如我們所期待的那樣,法語和意大利語人士在中央政府中的職位(自1930年以來為22%)僅略少于其人口比例,而講法語的人在薪酬最高的公務員職位中的比例高于其人口比例(McRae 1983:131—135)。因此,瑞士從未像比利時那樣被特定的族群精英控制,族群性從未被問題化或政治化。

協會網絡不僅為新的國家提供了跨族群精英,而且還使得這些精英能動員民眾支持贏得全國選舉或全民公決。由于直到19世紀70年代政黨才形成(Meuwly 2010),因此是由兩個主要的政治運動——一個“激進的”和一個“自由的”運動,來利用這些協會網絡招募追隨者并動員選民。例如,激進派得到了由1835年成立的州人民協會(Cantonal Peoples Associations)、全國協會(National Association),以及19世紀50年代起學生協會資深人士的支持(Ruffieux 1986:682)。呼吁語言群體的共同利益因此絕不是一種爭取選票的選擇或必要條件。相反,群眾的政治動員是通過教會的或者是資產階級的跨族群協會的組織化網絡進行的。由此,政治沖突刻上了一種前現代的、等級的、神圣化的社會觀念反對現代的、世俗化的和平等主義模式的痕跡,也有天主教徒反新教徒痕跡,但從未有講法語的人反對講德語的人的特征。[57]

正如我們已經看到的那樣,激勵新國家精英的共和愛國主義以獨特的非族群措辭來界定瑞士民族和國家。在1848年赫爾維蒂社團或步兵協會成員上臺執政和獲得國家統治權時,他們絕不會像比利時講法語的精英們在19世紀更早些時候所做的那樣,宣布德語是唯一的官方語言。這些人也從來沒有想過將人口中講意大利語的那部分人描繪成落后群體,并由此提出實行同化政治。講法語的人士也不會根據當時講法語的人的觀點,認為講德語的人文明程度較低,從而將占據多數的講德語的人排除在權力席位之外。這就是比利時講法語的精英們為世代排斥占多數的佛蘭芒人進行辯駁的理由。

相應地,新國家的教育政策避免哪怕只是很輕微的民族沙文主義或多數群體對文化霸權的渴望。各個州的主導語言(以及在多語種州的都市中占主導地位的語言)成為當地公立學校系統的強制性教學語言。這種所謂的語言地域性原則與許多同時期的民族化國家所采取的政策形成鮮明對比。例如,意大利試圖通過將托斯卡納語提升為國家語言來“塑造意大利人”,并在本國所有的學校進行傳授。早期的比利時歷屆政府也試圖通過教授所有人法語來建立一個有凝聚力的比利時國家。

在國家建構硬幣的身份認同這一面,瑞士民族主義在1848年之后仍然是新精英意識形態綱領的一小部分。他們仍將自由主義和共和主義視為他們所創造的國家的意識形態基礎。他們當然是愛國者:瑞士被視為世界的榜樣——一旦自由主義運動從整個歐洲大陸在1848年遭遇的挫折中恢復過來,瑞士就是歐洲其他國家應該效仿的政治自由和平等的先驅。他們以這些普適原則的名義而不是以瑞士民族的名義來進行治理。愛國主義是一種主要的動力和文化力量,但它仍然從屬于自由主義和共和主義的理想。并且當他們經常提到瑞士的語言多樣性,以及更重要的是州的多樣性時,他們當然為此感到自豪,但他們并不認為這是國家的一個決定性特征。因此,這些瑞士早期國家建構的愛國者們最好被描述為族群無關緊要派,而不是有意識和有綱領的多元文化派。

這種情況從19世紀80年代開始發生變化,那時起官方的、由國家支持的民族主義取代了共和愛國主義。這種新的政治意識形態是對在此期間蓬勃發展的法國、意大利和德國民族主義的反應,并且提醒了瑞士人,從語言民族主義者的角度看,他們的國家并不存在當時法國、意大利和德國的民族主義(Siegenthaler 1993:326;Zimmer 2003)。官方民族主義也意味著抵制社會主義運動,這種運動開始在不斷壯大的工人階級中扎根,且主要歸功于德國勞工活動家的努力(Bendix 1992)。最后,瑞士民族主義的發展還因為1874年的憲法改革引入了直接民主制度,從而使投票(男性)群眾進入政治舞臺。自由派新教精英現在被迫通過將天主教政黨的擁護者們納入聯邦委員會(從1891年開始)而對外開放。他們還不得不通過減少自由主義和共和主義思想的重要性,并將更多的親天主教精英們的社團主義社會愿景整合進來,從而重新協商確立瑞士國家的官方形象(Kriesi 1999:15;Zimmer 2003:pt.2)。

至少在政治精英中,新的由國家支持的民族主義慢慢地掩蓋了宗教分歧。在其核心,它(新的民族主義)認為缺乏宗教、文化和語言的同質性并不是一個缺陷,就如跨過邊境另一邊的泛德意志和泛意大利意識形態所認為的那樣,而缺乏同質性恰恰是瑞士國家的美德。國家的多族群特性不再被視為理所當然,而是被推入民族主義話語的中心。瑞士民族——而不是自由主義事業——成為政治合法性的主要來源。自由主義憲政律師希爾蒂(Hilty 1875)創造的“意志國家”(Willensnation)一詞,作為描述瑞士情況特征的口號,迄今幾乎在每一次慶祝國定假日的演講中仍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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