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性協會的早期和均勻的擴散

在17世紀和18世紀的歐洲，獨立媒體和哲學及科學書籍的大量出版打破了教會以前在印刷媒體上的壟斷。在瑞士，文學社團和各種閱讀圈子在全國各地均勻擴散；比利時卻并非如此，就如我們將要看到的那樣。三個歷史因素促成了這一發展。首先，與比利時、法國或西班牙等宗教同質的國家相比，瑞士仍然分為信仰天主教的州和信仰新教的州。這種宗教拼湊物反映了舊政權的政治結構：自從三個阿爾卑斯山區的州在13世紀晚期不再向哈布斯堡王朝統治者進貢，瑞士代表了一個松散的自治城邦軍事聯盟，其共同利益是與周圍歐洲列強保持距離。與鄰國法國、奧匈帝國（比利時在屬于拿破侖帝國之前屬于該帝國）或巴伐利亞相比，瑞士沒有大的封建或絕對主義國家。一旦在《奧格斯堡和約》（1555年）中接受了“教隨國定”（cuius regio, eius religio）的宗教原則，這些國家就能夠將國家的宗教強加于本國的人口。在瑞士，州政府之間的政治競爭促使宗教分裂雙方的神職人員將時間精力投入到提升屬于他們宗教團體信眾的閱讀技能上，以使他們能抵抗異教的侵襲。由此，各州之間的競爭產生了瑞士全國的高識字率。

其次，由于政治體制的分散性，瑞士政府控制早期資產階級協會的難度超過了諸如哈布斯堡、法國和后來荷蘭統治下的比利時那樣更為專制的國家。興盛的閱讀圈和開明的社團內有來自所有階層的男性，甚至包括農民和工匠，引發了有關閱讀小說和成人教育作品是否會對公共秩序和基督教信仰構成威脅的熱烈討論（de Capitani 1986：152）。但這些討論很少促使統治當局壓制這些協會，最重要的是因為他們自己也經常參與這些活動。雖然模仿鄰國貴族的城市貴族階層統治了一些州，例如伯爾尼州，但在大多數州，長期存在的資產階級精英擁有權力——他們就是這些協會開始賴以蓬勃發展的同一批精英。與長期由政治強大的貴族統治的比利時等社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瑞士的舊制度中更為資產階級和民主的特征使志愿性協會在全境擴散。

最后，分散的、工業化的地方特征也有助于這種發展（Senghaas 1982）。在基本上獲得了發展的不同地區之間沒有出現明顯的差異，更不用說不同語言的區域之間。更確切地說，瑞士的工業化進展得很早，這同樣是得益于缺乏政治障礙以及有利的自然條件，其中包括山區充足的水力供應。工業化包括法語區（日內瓦和納沙泰爾的手表和巧克力工業）以及德語區（格拉魯斯和圣加侖的紡織工業、蘇黎世的機械工業，以及后來的巴塞爾化學工業）。早期和均衡的工業化有助于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志愿性協會，因為它創造了各種社會階層——資本家、監督者和管理者、交易員和銀行家，他們對這些現代社交形式非常感興趣。

資產階級、開明的協會因此在國內幾乎所有地區蓬勃發展。這些協會往往致力于一個特定的事業：為了“改善農業”，為了推動科學的進步，為了增加歷史知識，為了各個州的軍隊改革，為了某個文學圈的圖書館等。在18世紀，有超過100個這樣的社會團體，其中許多明顯地聚焦于地方事務——這與政治體制的分化相對應。然而，這些社會團體中的許多團體逐漸相互連接起來，形成了跨區域的協會，這與前一章概述的理論相一致。由讓-路易斯-本杰明·勒舍爾（Jean-Louis-Benjamin Leresche）于1836—1837年編輯的《瑞士地理統計字典》（Dictionnaire géographique-statistique de la Suisse）列出了14個在整個聯邦領土內活躍的社團（de Capitani 1986：104—105）。

這些早期跨區域組織中最重要的是成立于1761年的赫爾維蒂社團（Helvetic Society），其目的是團結所有的進步精神，決心與舊秩序作斗爭，跨越各州、宗教、區域和語言的障礙而加強啟蒙，并由此將前現代的馬賽克社會不同部分聯系在一起。他們的愛國聚會活動在18世紀末聚集了大約200人（Im Hof and Bernard 1983；Im Hof and de Capitani 1983：504—505）。另一個早期的跨區域社團是瑞士自然研究學會（Schweizerische Naturforschende Gesellschaft），該學會于1797年由德語區的伯爾尼和法語區的日內瓦的科學家們創立。

在1798—1803年拿破侖對瑞士的短暫占領之后，受到法國大革命啟發的各種新的社會團體顯出生機。已經存在的社會團體現在開始將它們自己重建為跨區域組織，并建立了德語、法語和后來的意大利語部分。1806年，瑞士藝術家協會誕生；1807年，赫爾維蒂社團重組；1808年瑞士協會和1810年瑞士公共利益協會（Schweizerische Gemeinnützige Gesellschaft）成立。1811年，瑞士歷史研究學會成立，隨后是1815年的瑞士自然研究學會，1819年的措芬根學會（Society of Zofingen，為學生會），1822年的瑞士阿爾卑斯共濟會（Grand Loge Alpina of the Freemasons），1833年的瑞士軍官協會（當時仍然沒有國家軍隊），1838年的呂特利協會（Grütli-Association）（Im Hof and Bernard 1983：10；Andrey 1986：576ff.，585，以及各處）。

上述這些協會大多數是精英俱樂部，而其他協會有更多的會員。聯邦步兵協會成立于1824年，七年后擁有成員2 000名（Im Hof and Bernard 1983：20），相比總人口不到200萬，這是一個很大的數字（McRae 1983：50）。差不多每500名男性中就有一人是步兵協會的成員。其他受歡迎的有大量會員的協會是瑞士運動協會（Schweizerischer Turnverein），該協會成立于1832年，受德國體操運動和兩年后以全國歌詠（Le chant national）為名的歌手運動的啟發。運動員和歌手贊揚自由和開明之人的情誼，享受革命時代的解放精神。運動訓練意味著克服著裝規范的限制和舊政權的行為規則。一起歌唱則顯示出每個人都有提高自己聲音的能力，并能為自由和團結的音樂會作出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