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林內，一位白衣女子盤坐于蓮花池的荷葉上，閉目修煉，但如果有人仔細看，那女子的身體離荷葉分明還有一寸距離，周身帶著柔和的白光，分明是修煉至上乘的表現。

過了很久，白衣女子緩緩睜開了眼，一時之間天地失色，眉如遠山，眸含星光，世上形容絕色的詞，都不足以描繪她的容顏，冰冷而艷絕，神圣得讓人不敢觸碰。

“小師叔。你要離開了么。”觀音對白衣女子說。

“嗯，我于你這紫竹林修煉了五百年，境界已穩，是時候回北海看師父了，也是時候取回我的東西了?！迸诱酒鹕?，準備向外走。

“小師叔慢走，代我向師叔祖問好。”觀音向女子行禮道。

觀音看著面前的這個容顏艷絕的女子，誰能想到，看起來才十七歲的少女，是陸壓道人唯一的弟子——陸清霜，五百年前從人間回來，通過了天道，便成了上神。

這頭的陸清霜，踏著云一路向北海而去，須臾之間，便已到了北海。陸清霜步入北海，海水自動退開，露出了一條通道，在陸清霜進去之后，又恢復原樣，仿佛只是個普通的海。陸清霜一直沿著階梯而下，出現在面前的是個宮殿，陸清霜不由自主地輕笑，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師父了。雖然于修道之人，五百年不過須臾，但是她自幼于師父身邊長大，孺慕之情更是讓人覺著度日如年。

陸清霜推開殿門，就聽見她師父陸壓的聲音傳來:“霜兒，舍得回來了？”“師父！徒兒回來啦！”陸清霜恭恭敬敬地對陸壓行了跪拜禮，爾后站在陸壓身邊?！澳阏f你，從人間回來后，先是去你乾陽師兄那，然后直接去了慈航那，一去就是五百年。”陸壓伸手點了下陸清霜的腦袋，“壓根沒想著回來見為師。”

“師父，我這不是修煉完立馬回來見您了嘛。”陸清霜乖巧道?！八獌海阌浀媚愕膸熥婷?。你師祖收了四個弟子，鴻鈞師兄，混鯤師兄，女媧師姐，和你師父我。當初你師祖命鴻鈞師兄掌管玄清氣，造仙界；命混鯤師兄掌管玄靈氣，造魔獸界；命女媧師姐掌管玄空氣，造人界；命我掌管玄明氣?！标憠好蛄丝诓?，繼續道，“師父讓我隱居北海，等待六界最后一個神的出現，我的任務，就是看著她，教導她。霜兒，你記得什么叫天道無情嗎?！薄坝浀谩！薄疤斓?，是你師祖留在這個世間的秩序，它無情，亦有情。你記得你過天道的時候么。”“記得。”“記得就好。去吧。”陸壓擺了擺手。

陸清霜愣了一下:“師父，你知道我要去哪？”“還能去哪？不就是就想去天庭嗎。慈航同我說你出關的時候，為師就給玉帝寫了信，讓你去接替王母，暫管眾女仙?！薄皫煾改愣贾懒恕薄八獌?，你下界經歷了什么為師心里明鏡似的，只是難為你了，天道如此，為師那會也不能妄自插手?！薄巴絻憾嘀x師父?！薄叭グ?。玉帝該派仙娥來接你過去了?！薄澳峭絻焊孓o?！标懬逅衷偃虬莶抛叱霰焙！?

陸清霜踏出北海時，眼前的景象讓她楞了一下，一個明顯是女仙打扮的女子沖她行禮，身后跟著烏泱泱幾十仙娥跟著行禮:“參見清霜上神，小仙雀兒奉玉帝之令，前來恭送上神去凌霄殿?！?

“嗯，啟程吧。”陸清霜在仙娥的攙扶下走上軟轎，擺了擺手對雀兒道。

“是！起轎！”雀兒一聲令下，仙娥們抬起軟轎，如履平地地往天上走去。

此刻的天庭中。

玉帝高坐于凌霄寶殿的皇座上，底下是眾位仙家。百花仙子上前道:“啟稟玉帝，王母下凡歷劫后，統領女仙之職不可一日無?！庇竦凵裆?“那依百花所言，該由哪位仙子暫替王母之職？”百花仙子不卑不亢道:“小仙以為，應由嫦娥姐姐暫替?！辨隙疬B忙出列行禮道:“小仙不敢當。”“嫦娥姐姐，仙子中唯有你可當此職，切莫妄自菲薄。”百花仙子轉頭對站在一側的二郎神道，“楊戩，你來評評理，是不是嫦娥仙子才能坐這個位置。”

楊戩被點到名，出列行禮應道:“嫦娥仙子資歷與位分都合適，但還請陛下自行裁決?！辨隙鹇牭胶?，淺淺地笑了，她就知道他的心里有她。

玉帝笑著對楊戩道:“你這司法天神，講話何時這么繞彎子。不過至于人選，朕心里已有抉擇。仙子中自然無人比嫦娥更合適了?！辨隙饻\淺一笑，正準備上前接旨時，玉帝話鋒一轉:“諸位仙家可知道那陸壓道人的徒弟陸清霜？那陸清霜才多大，五百年前便已得道成神，朕打算讓她來替代王母暫管眾仙，諸位愛卿意下如何？”

嫦娥臉色一白，似是沒想到玉帝會如此決定，片刻神色已恢復正常，她盈盈上前:“陛下，上神乃遠古神的弟子，哪敢勞上神屈尊在天庭？”

玉帝正想開口，余光瞥見一抹白色身影，便不再開口，嫦娥見此卻以為玉帝認可自己說的話，便繼續道:“天地自創始來，六界各司其職，就未曾有上神屈尊于仙界的道理，我想上神想必也會覺得委屈吧…”

陸清霜聽完笑了笑，一邊鼓掌一邊走進大殿。嫦娥被人打斷了話語，好看的眉頭皺了起來，微微惱怒，斥道:“不知仙子是哪位？未經傳喚，便擅入凌霄殿，此乃死罪。”

陸清霜走到嫦娥面前，似笑非笑:“哦？死罪？”陸清霜轉頭向玉帝頷首道:“玉帝哥哥，我這一來，難不成就是死罪？”玉帝走下皇座，對陸清霜嗔笑道:“都已經是上神了，怎的還是小孩兒性子。”嫦娥聽到玉帝說上神的時候，心里已經有點發涼，于是她跪下說:“上神，您高高在上，小仙有目無珠，上神要打要罰，小仙都認了。”

“打你？”陸清霜輕笑，“我嫌臟手?！辨隙鹉樕钒?，直接給陸清霜跪下:“小仙不知做錯了什么，不過是按規矩問上神是何人，除此之外，可還有錯處？還望上神讓姮娥死也死的明白。”“哦？錯處？”陸清霜用終南寒玉扇輕輕挑起嫦娥的下顎，打量了一番，嗤道，“這張皮倒是絕色，可惜了內藏的靈魂丑陋。你要我同你講錯處，本神本應自持身份不與你計較。但是呢，我是六界最年輕的上神，我就算是肆意妄為，天道也是認的。所以今天我就同諸位仙家講講，剛剛這嫦娥仙子都做了什么。”

陸清霜緩緩地搖著終南寒玉扇，眼神卻在看著那個手持三尖兩刃刀的男子，好看是好看，涼薄也是真涼薄。心思百轉間，才緩緩地開口:“你起先一口一個上神妄自屈尊，意思是我呢就不該接替王母的職責，如果臉皮薄的呢，就會聽到你說上神不該屈尊的時候拂袖而去，那么于情于理，是我對不起你仙界，而你就會成為接替的人選。但是很可惜，你面前的神，偏生不走尋常道路。其次我一進來，我還未同你講話，你便一口一個本神高高在上，意圖讓諸位仙家覺得你被欺負了，從而覺得我是個孤高得蔑視仙命的神，就算我執掌大權，底下的仙家也會不服氣，從而不會言聽計從。你說，我說的對嗎？”

陸清霜看著嫦娥煞白得沒有血色的臉，輕笑:“我幫你講。你想說你不是故意的，你沒有這個意思。但是任誰仔細琢磨都是這個意思。最重要的是，我認識你嗎？你也值得本神去曲解你？”

嫦娥臉色沒了血色，只能用哀婉的眼神看著楊戩。楊戩于心不忍，只得開口：“還妄上神輕罰，嫦娥仙子入仙界不是很久，所以…”

陸清霜皺著好看的眉打斷了楊戩說話：“您哪位？還有，嫦娥仙子好像年齡比我大了不知多少吧？她入仙界那會，我就沒出生，還涉世未深？”

陸清霜用終南寒玉扇挑著嫦娥下顎，對身側的侍女辰凝道：“拖她下去，去師兄那要個捆仙繩，把她給我綁凌霄殿大門的柱子上，派人盯著，十二個時辰再放她下來?！辨隙疬€未來得及開口，陸清霜抬手隔空點了她啞穴，看著她被辰凝拖出去后，才對玉帝說：“玉帝哥哥，你不會怪罪霜兒吧?！?

玉帝笑著搖頭，嗔而不怒:“你這性子，歷了天道也不知改一改。還未拜見女媧娘娘吧？朕同你同去罷?！标懬逅c頭:“勞煩玉帝哥哥了。”

“眾卿家，無事就退朝罷?！庇竦蹞]手道，眾仙家一具應道。

玉帝同陸清霜一路踏云至神魔井處，屏退了一眾侍女，玉帝手一揮，一道虛空大門憑空而現。待陸清霜踏入虛空門后，門緩緩合上，消失在侍女們面前。

踏入門后，映入眼眶的是層層疊疊的云霧繚繞，再往前走，終是云霧散去，前方是一處飛流瀑布，鳥鳴花香，好不愜意。

“霜兒?！焙寐牭呐曌云俨继巶鱽?，衣著布衣素釵的女子從水幕中走出。雖面如桃李年華，但雙眸沉穩似水，只一眼便覺得心靈受了洗禮，那是一雙看慣滄海桑田后的眼眸，只一眼，便知是上了年歲的痕跡。

“參見女媧娘娘。”“參見師叔?！庇竦弁懬逅蚰桥有卸Y。

“起來吧?！迸畫z抬了抬手，以微風扶起了兩位。玉帝微微再行禮：“女媧娘娘，朕先回九重天處理事務了，您與霜兒慢慢敘舊，先行告退?！迸畫z頷首：“去罷?！闭f罷以丁香藤蔓牽起陸清霜的手，動作輕柔，示意陸清霜跟上她的步伐?！皫煹芙鼇砜蛇€好，自三萬年前他閉關進了北海虛鏡，就再也未見?！迸畫z一路帶著陸清霜走入水幕里，水幕后自是一片天地，窗明幾凈，一張翠玉雕花桌，兩張寒玉凳，桌子上擺著一套紫檀茶具。

女媧點頭，示意陸清霜坐下，自己從虛空中取了水清洗茶具，捻了茶葉入壺。

“勞師叔掛念，師父他一切都好?！标懬逅聛砉Ь吹馈?

“當初師尊收我們四人的時候，就師弟看起來最輕松，師尊仙逝時命大師兄創仙界，命混鯤師兄創魔獸界，命我創人界。因為師尊以身抵擋第一場浩劫，那是天道對這個世間的洗禮。浩劫過后，是重生。師尊說只有維持六界穩定，才能抵擋天道的問責，直至最后一個神的出現，去逆改天道?！迸畫z將沖泡好的茶遞給陸清霜，接著說，“我自創了人界，便在思考一個問題。何為六界，妖魔鬼，人仙神，人人都可朗朗上口，六界的關系是互生，傳承，輪回。人死后便入鬼界，鬼界可輪回入獸為妖，妖升仙亦或魔，人可為仙妖鬼魔。但神呢。自開天來，一億多年，從未有人歷過天道，得過天道認可為神。你師父便是擔著最重的責。”

“教出六界最年輕，也是第一個新的上神?！标懬逅舆^了話。

“不錯。”女媧贊賞道，“你可知何為天道。”

“師父說，是師祖死時便有的天道。”女媧搖了搖頭，喝了口茶說：“天道自師父死前便有了。它自世間混沌時，便早已存在。天道的意義在于，它判斷這個世間正義是否壓于邪惡。師父在時，這個混沌六界是沒有正義與邪惡的，我們沒有所謂的情緒，我們就是法則的存在，所以只有正義。單方面的正義，不能被稱之為正義。這就是六界的緣來?！?

“于是師叔您創了人類，人類是萬物之靈，擁有七情六欲，明辨是非黑白，成就錯對?！标懬逅贫嵌馈?

“喝一下這個茶，這是我見人間常喝的洱茶，”女媧微笑，卻未回答陸清霜剛剛的話語，只是讓她喝茶。

陸清霜微微抿了一口：“入口甘苦，于舌尖留有醇厚的茶味，咽入喉中才覺清甜?！薄盁o論是我，還是師兄師弟，都不得妄自評論天道，我們是天道定下的法則，但你不是。你是六界的神，是法則之外的神，我不能告訴你什么時候可以去更改天道，機緣合適的時候，你自己便知曉了。”

自陸清霜迷迷糊糊從水幕中走出時，心里還在想著女媧的一篇話，似是點明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沒說，只是論家長里短。

正在陸清霜為女媧的一席話進入冥思時，辰凝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爸鲀?，乾陽真人知您來了仙界，請您過三清宮一敘。”

“嗯？”陸清霜從冥思中轉醒，慢慢睜開了眼睛，眨巴了兩下，才反應過來辰凝所說何事?！罢?，我也打算去師兄那一趟，已許久未曾見師兄了，甚是想念師兄做的桂花糖蒸栗糕了?！?

三清宮前。

門口的童子正想向陸清霜行禮，被陸清霜制止了，陸清霜低聲道：“不許通報?！蓖勇犜挼亻]上了嘴，向陸清霜行了禮。

陸清霜示意辰凝在內殿門外等候，自己躡手躡腳地使了決隱身穿了墻進去。進去后未見到師兄。陸清霜有點好奇，走到桌子前看了看，桌子上寫著一幅字，是師兄的筆跡，寫的是“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

抬頭聽見內室傳來聲響，門卻未關，陸清霜探了探腦袋進去瞧，卻瞧見師兄潔白無瑕的后背，陸清霜頓時縮回了腦袋，在墻角乖巧地等候。片刻后醒悟，自己是隱身的，是不是可以多看兩眼。哪知正準備再看兩眼師兄養眼時，師兄已穿戴整齊出了內室。師兄坐在椅子上，倒了兩杯茶，對著空氣道：“還不快出來?！?

陸清霜一愣，以師兄的修為怎么會猜到她在。卻只能耷拉著頭，捏了決現身?！皫熜?，你怎么知道我在啊。”哪知下一秒，被抱了個滿懷?！皫熜帜氵€沒回答我為什么知道我在呢?！标懬逅胛⑽暝?，師兄著實抱得太緊了，又不舍用神力掙脫，怕傷著師兄，只能作罷，任由他抱著罷，權當五百多年未見，以此慰藉。

“味道，別人興許聞不出來，可你師兄日夜調制仙丹，對味道最是敏感，師妹身上是淡淡的冷梅香，只有師妹住的北海寒梅才有的味道。師妹下次要記得隱去自身所有氣息才好?！鼻栞p輕揉了揉陸清霜的頭發，頓了頓，“師妹，我很掛念你。你去紫竹林時，我也想去紫竹林尋你，但是我在等你回來找我?！?

陸清霜安撫地拍了拍師兄的背，笑道：“師妹自然也是掛念師兄的，好啦，師兄的心意我記住了?！标懬逅p柔地推開乾陽，坐在椅子上自顧自喝起了茶，“好茶，要是能有師兄做的桂花糖蒸栗糕就更好了?！鼻栃χ鴱纳砗笕×艘坏鸹ㄌ钦衾醺猓骸斑?，知道你饞，天天備著等你回來?！薄岸嘀x師兄?！?

正在陸清霜打算同乾陽師兄敘舊時，童子傳報道：“報！司法真君求見！”

乾陽師兄微微蹙了好看的眉目，清朗的聲音回復道：“讓司法真君稍等片刻?！标懬逅闯鰩熜值募m結，擺了擺手：“師兄你快去吧?！?

乾陽師兄無可奈何，捏了決，一轉身變成了白發蒼蒼，白胡子滿臉皺紋的老人。陸清霜饒有興趣地揪了下乾陽師兄的胡子，雖然幻化成另一個模樣，但觸感卻是真切的。

乾陽師兄哭笑不得，只能摸了摸陸清霜的頭發，示意她回去內殿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