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午，雖是臘月，天氣晴朗，陽光燦爛，所有職工在一陣花炮中離開了。我們獅里坑礦來的職工坐上獅里坑礦來的班車，經過一天行程，晚上6點回到了獅里坑。
下車后，我就近買了些糖果，需要回家討好我哥的小孩。在他們的心目中，我是一個值得他們在小朋友面前炫耀的叔叔。在獅里坑礦的礦招待所住一晚，就回家了。經過反復精確計算，我把280元交到我哥手中，這是他供我上學多年得到的回報，但千萬不能理解為投資回報。接著就是幫家里干點家務活，當然偶爾也有提親的。凡是城里、鄉(xiāng)里有正式工作、商品糧戶口的姑娘，聽說我在一個遙遠的山溝里工作，一般都看不上我。農村里有優(yōu)秀的，我又不敢迎接，因為擺脫出農民身份不容易，農村優(yōu)秀的姑娘看上我的，得等到我混出了名堂的那一天，能把她的戶口帶出去，轉成城鎮(zhèn)戶口。當時的農村，男人在外面工作的就是要有能力帶一家人都轉戶口。若是誰家轉成了，那是光宗耀祖，在村里是無上榮光。我們村的章小麗她爸就有這個能耐，她哥、她姐都考了中專、大專，用不著她爸。她讀高三那年，她爸把她的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的戶口帶出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人還是農村戶口，原因是她那年已滿十八周歲，她爸也無能為力，只希望她能考上大學，中專也行。可命運就是捉弄人，她就是沒考上。假若她轉戶口成功，她還有上技校、招工的機會，但農村的戶口就只能是“廣闊的天地，大有作為”了。她父親讓她補習了一年還是沒考上，便托人找了個民辦老師的工作。因想早日轉戶口，她嫁給了林場的一個職工。我對此事還是有點觸動，我見過她的老公，就是個干癟的老頭，真是鮮花插在牛屎上。當初心有不舍，可我怯懦不敢表白。因為我沒有把握一定能把她的戶口帶出去。
臨近除夕，有人捎來一封信，看著歪歪扭扭的字就知道是我姨夫寫的。信中的內容是獅里坑礦上的職工有錢，農副產品在那里能賣得上價錢，讓我大年三十清早陪他到獅里坑礦去賣魚。姨夫姨母在我父母去世后，最疼我。我雖在楓樹坳礦工作，但我還是獅里坑的職工，理應去的。
到了年三十，他借了輛手扶拖拉機，上面放著兩個木桶，裝上200多條魚，每條魚2到3斤重，早上5點出發(fā)。大家都知道，魚要吃活的，活的鮮，所以活的賣的價也高。一路上小心翼翼，并不停地換水，到獅里坑時天剛好麻麻亮。我們在農貿市場入口處找了個有利位置，開始賣了起來。鮮魚兩塊錢一斤，一陣吆喝，就有職工來買，有要殺魚的，我們早有準備，專門有人殺魚，我姨夫他們父子倆負責賣。因為我是大學生，算數(shù)能快一些，我負責收錢。天越來越亮，人越來越多，一桶魚眼看就要賣完了，這時來了三個流里流氣、穿著喇叭褲、留著長頭發(fā)的小伙子，也就十七八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三個一來就說這桶里魚已沒幾條了，要到那個桶看看。都是活魚，原本是賣完這桶才賣那桶的，所以那個桶鎖著。那三個家伙吵吵鬧鬧的，我表弟就把那個桶打開了。在把魚歸為一個桶時，那三個家伙開始搗亂了，其中一個拿了兩條魚跑了，表弟追了過去，就要把魚奪回來。他們卻耍賴說錢已付了，又找了兩個小伙跟表弟理論。這時另外兩個家伙趁機打劫，又要搶魚。我見勢不妙，操起兩把菜刀，一腳踏上木桶蓋板，將桶蓋蓋上的瞬間，只聽“哎喲”一聲，一只胳膊被壓在桶邊。我喊了一聲：“陽顯濤，你給我放下，再不放下，我就剁了你的手。”
那家伙一驚，心想，我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放下魚把手抽了出來，比畫著要打我。因我手里提著兩把菜刀，他不敢放肆。我抬頭一看，表弟那邊被三個小青年團團轉，我擔心他吃虧，立刻把桶鎖上，順手把收錢的袋子給了姨父，讓他開動車撤走。我提著菜刀，沖了過去。
“放開他，誰敢動我就砍誰。”
那三個家伙一下子驚呆了。我趕緊對表弟說：“到車站坐車，快走。”
表弟迅速逃離，我也跳上拖拉機，舉著菜刀。不一會兒，有十幾個人拿著木棍與菜刀遠遠叫罵著……
回家的路上，我大概算了算，可能丟了五六條魚，好在及時撤離。后來我才知道，獅里坑這地方居住了近2萬人，有正式工作的估計不到1/5。這鎮(zhèn)上，不到做飯時間，所有的飯店里都看不見菜刀，原因是這里的街上經常能看見年輕人打架斗毆。該鎮(zhèn)上有所謂的“四大金剛”“五虎上將”“十三太保”。他們打架的時候，用的常見兇器就是菜刀。我拿菜刀的勇氣，也就來源于此。其實我是虛張聲勢，真朝我沖過來，我的手會發(fā)抖的。人總算安全撤離，回家能過個安穩(wěn)年了。
說起陽顯濤，今年可能十七八歲，小時候他全家隨他父親下放到我們村附近的石灰廠工作。他家共七人，除父母外，還有兩個姐姐、一個哥哥、一個妹妹，都是商品糧戶口，也不知什么原因下放下來的。盡管燒石灰很苦，他爸還是愿意守著大山，種菜、養(yǎng)雞、喂豬非常方便，離我們村約5里地。
我父親在世時，經常天黑時用手推獨輪車推著柴火，賣給石灰廠，換點零花錢維持生計，我經常幫父親拉拉車。這種活還必須晚上干。他父親負責收柴火，所以晚上我經常到他家去，小時候有點面熟。他大姐到了婚嫁年齡，因沒有安排到工作，在家待業(yè)好多年了，大姑娘不好找對象。我們村有個小伙做裁縫的，人長得不錯，收成也不錯，他大姐就嫁到我們村了。農村小伙娶了個吃商品糧的媳婦，在我們村可炸了天，結婚那天可真是熱鬧。他也在送親的人群中。他媽媽會打扮孩子，他長得也很好，所以他不太愿意跟我們農村的孩子玩。其實他二姐跟我是小學同學，由于城鄉(xiāng)的差異，我們一句話也沒說過。他大姐結婚那天晚上，因忍受不了農村鬧洞房的風俗，于是跟我們村的小伙子小婦女結下梁子。她又不會干農活，所以很快被孤立，最后不得不離婚。今日見他，我喊了他一聲，他可能沒認出我是誰，導致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