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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封

早晨,南國秋天的晨暉穿透力很強,透過遮光布與歐式古典厚重的窗簾,仍灑進一房間的金黃,緩緩地掀開我的眼簾,提醒我欣賞她傾心而成的堂皇,還有窗外因未散的晨間霧氣遮掩而淺藍淺白的天空,撩起我久違的美意,伸了伸生銹已久的手臂,深呼吸里盡是花草的味道,我知道,我昨晚睡得很好,這種好天氣適合散步與曬太陽。我的產假加上我的情緒狀態不適宜上班,因此我一直窩在家里。此刻,我覺得也許我可以帶上父親,如我一樣窩在家里,不盡地愁苦,無盡地哀思母親,等老等死樣地哀嘆自己的無一成就的年華的父親,去東湖公園散散步、曬曬太陽,感受陽光的味道。他曾說過我是他的心結,是他愧疚一輩子的心結,對不起我的母親也對不起我,過去的十幾年我確實也這樣以為,如果沒有他勸母親辭掉公職,東躲XZ再生孩子,直到生到男孩為止,母親也許不會在矛盾與失望中生活;如果不是他再續娶,我也許不會這么受冷落,至少還有他和祖父母疼愛;如果不是他續娶之后,長年在外,我不會如此孤獨地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母親去世后的二十年里,他是我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疼愛我,可以給我力量的人,可是他沒有,還不止,還因為他的失敗讓我犧牲了我的婚姻與愛情,麻木迷茫地嫁給我一個不曾喜歡的人,不曾接納的家庭。

可是現在我想告訴他:你沒有對不起誰,你已經盡力了,我們可以過得很好。一路上我在思考的是:我,該從何說起?我自己的心都還在顫抖,如何能攙扶起他蒼老而厚重的身心?

漸漸地靠近我生活了二十幾年,也離開了近兩年的大宅子。想當年祖父母因為不甘心在自己這一代毀掉了家族榮譽和遺產,而執意要花掉自己畢生的積蓄修葺古宅,住進古宅;再后來因為迷信像這樣的大宅子,必須人丁興旺,才能震住房子的厚重與歷史,而執意要求父母生多幾個孩子,迫使母親想到離婚,父親下海經商,沒辦法按照自己的期待生活著;再后來因為父親的生意失敗,擔心父親敗了祖宗的家產,將房產權越過父親,直接傳給兩個未成年的孫子……這一切在我心里深深地烙下祖父母自私的印跡,我漸漸不喜歡這個房子,被壓抑得極想逃離,因為它吞噬了我母親的幸福,父親的一生,還有我最美好的二十多年。于是,在去年父親和嘉志的父親撮合我的婚姻時,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而不管對方是否我所愛。可惜的是,這場婚姻如打開潘多拉盒的起子,遭殃接踵而至,三個月后位居權位的公公被人暗流掀翻,幸虧的是直接內退以得保全;半年后父親生意失敗,幾臨破產邊緣,幸虧的是不至于變賣家產,要不然,祖父會含恨九泉,無臉面對祖宗。是的,一年后一生沒有大富大貴平庸的祖父在確信傾自己一生之能保全的大宅子沒有在自己手里易姓改宗后,再也經不起折騰,告誡父親不可再拖累家業失敗,叮囑繼母好好經營之后,含笑中斷了氣,撒手西歸了。即使我是長女長孫,法律上有這宅子的繼承權,但是好像我是嫁出的人兒潑出去的水,我也無意掛念,因為宅子的厚重感,我實在承受不起。

漸漸地靠近,清凈而整潔的馬路旁,我看到了母親蹲下身子,整理整理我的小書包,細細耳語中是對不肯進上學不肯進校門的我的加油鼓勁;我看到了我童年孤獨上學的身影,一路都是愁苦的涼意;我看到了青少年時期我給予旻昊的那一刻回眸,就是在那高大裊娜的玉蘭樹下;我看到了我穿上頭帶鳳冠,身穿小鳳仙和不匹配的心情鉆進了不匹配的豪車里奔上了我不匹配的婚姻……一幀一幀的畫面如此清晰卻又如此模糊,高祖父當年揣著一桶桶金條從海外歸來,在當時的郊野之地建起這一幢單家獨院,典雅柱廊紅磚清水墻的西式住宅,或許是一顆虛榮自傲、圓滑世故的生意頭腦,借以在華僑富商、高官顯貴、軍政要員之中傳達美名,奠定祖業,訓誡子孫。隨著曾祖父的外逃,這座大宅無語話滄桑,幾經風霜,最后在祖父手中得以回歸并修葺翻新。可之后,因葬送了我和父母一生的幸福,讓我覺得壓抑而不顧一切地逃離。如今,繼母已經把前面的院子改成兩層小小的木屋,盡管與大宅完全不協調,但確是一家生計之源,以后的歷史只待兩位弟弟繼續續寫。

透過玻璃窗,臨街的小小的木屋里,上午10點早餐過后,午餐為至的客流不算多,繼母和她的伙計忙碌著,弟弟們上學去了,繼續必須在白天趕緊把工作完成得最多,下午騰出空擋回到屋后家里給祖母、父親和兩位弟弟做好晚餐后,繼續回到工作上,忙碌至晚上十一點多。繞過小木屋,一個小小鐵閘門后借著窄窄的過道才得以來到宅子的正門,沒有了之前的花園,大盆栽能賣就賣,能棄則棄,剩下的小花瓶擠在這窄窄的過道里,卻不顯擁擠,整齊的讓出了一條幽徑似地,蜿蜒穿過階梯,通至正門,祖母馱著蒼老的身軀和銀絲,費力地拎著一個小小的噴壺,細心地為每一株花草澆上她年老的希望。從當年這宅子回歸她和祖父的手里,他們則耗盡他們的后半生的積蓄和生命守護著宅子,好像宅子就是他們的靈魂,他們的生命,宅子里的每一個生命也成了他們漸漸年老而寄宿的希望,以后死了這里留有屬于他們的每一絲力氣。許久,祖母才發現站在她身后久久凝視的我,這個孫女在出嫁后很少回來探望他們,即使幾個月前祖父去世,因為我頂著即將臨盆的肚子而未能過來戴孝,不禁讓他們感覺這孫女與他們緣淺,自小不是特別黏他們,即使繼母的到來,也并沒有和他們顯得更加親密,反而是莫名地疏離。如今,這個延續她血脈,如她曾經般年輕的女子站在她面前,那顆蒼白的心確實不知該如何表達她所有的情感。

“米莉,你來了,孩子,奶奶好久不見你了,我的孩子,來來來,讓奶奶好好看看你,進屋,進屋,你爸爸肯定很開心!”老樹根似的干澀的手放下手中的活,牽起我的手,緩緩地引我進屋,仿佛我是一個迷途的淘氣孩子,給奶奶逮到后拉進屋子里。祖母已老了,不再是孩時對母親護翼下頑皮的我喋喋不休,兒時失去母親時陪我一起淚眼朦朧,少時因弟弟們的到來而無力顧及我的祖母。盡管我曾經非常痛恨他們的自私,此刻在她萎縮的身影里,幾只黃色的小蝶在花叢中飛舞,抬頭是那紅磚青薔的宅子,我看到了堅守的信念。我趕緊上前,結束這種我仍是孩子般地祖孫行走姿勢,另外一只仍在徘徊的手堅定地挽過她的背、她萎縮的身體,攙扶著一步步走上臺階,走進屋子。她的手,一直握緊著我的手,“孩子,你瘦了,聽說你生孩子后身體一直不好,這可怎么行,要多吃多睡,不吃不睡的話不僅弄垮了自己的身體,還照顧不好孩子……哎,瞧我,一見面就嘮叨,奶奶老了,盡喜歡瞎叨叨了……”

回到這熟悉的屋子,玄關本是中式建筑的格局,可之前因為老祖母不愿意大門一開即通向馬路,就特意立了此雕花木屏風,雖然現在已由兩層小木屋掩藏,但仍因為與廳中央的花梨木中式家具非常相襯,所以沒有移走。我不在此屋出生,是快六歲的時候才跟著祖父母、父母搬進來的,可惜搬進來不久我的母親就去世了。搬進來時祖父說他要畢自己一生積蓄,一件一件一點一滴地恢復曾祖父母在世的時候模樣,我不曉得祖父這倔強的復古之念里是懷念當年他年小時的家族風光,還是一種他對先父母的致禮。但如果這憑著記憶漸漸恢復的,外墻仿西方及南洋風格的小別墅里,內飾卻是中式家具及裝飾,正是華僑們“外披著洋風,內藏一顆中國心”的寫照。可是,在我看來,這大廳里的木質家具,角落里的座鐘與民國風臺燈,無不影響著生活在這里的人一言一行,都如這些守舊及虛偽地繼承著早已不存在的米家傳承。我一直在懷疑我兩個弟弟會不會越長越發乖張地守舊與虛偽,但是似乎童心未泯的他們絲毫對這樣的內飾完全不介意,反而是成為他們游戲的樂園,爬上爬下,鉆來鉆去地捉迷藏,惹得祖父母心疼不已地歡樂,屬于他們的天倫之樂。

“奶奶,我好很多了,就是很久沒聽您嘮叨了,所以想來看看您!”我擔心我如果再不回應,給老人會帶來更多的擔心與掛念。

老祖母很意外我會哄人,更開心地笑道:“好好好,我的小米粒,很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奶奶也非常想念你!你自小不愛說話,從來不給我們添麻煩,一直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你兩個弟弟有你省心就好叻,他們現在都嫌我嘮叨呢……”在祖母說話的會兒,樓梯上端出現了父親的身影,父親看著我,目光不離地任由腳步踩在熟悉的樓梯上,一步一步云霧般輕柔地走下樓梯,來到我們身邊。“米莉,我的孩子,你回來了!你原諒爸爸了嗎?”話未畢,兩眼已止不住地淚水,浸潤著眼角周圍因悲傷和干燥掀起的褶子。

祖母看著因不修邊幅而蒼老頹廢的兒子,也跟著落淚嘆道:“米莉,你和你的母親是你爸爸的心結,其實——他們,我的兒子和兒媳,一直以來是我和你祖父的心結。我們從沒有過像現在那樣祖孫三人好好地坐在一起,現在是該收拾收拾我們祖孫三代遠去的憂傷,和愧疚的記憶。今天,我這副老骨頭把你祖父之前想說沒說完的一輩子的歉疚訴說,希望你們能原諒我們那過去自私的決定。如果沒有我們的束縛,如果沒有我們自私的念想,你母親和父親不會產生矛盾,不會失去對婚姻和家庭的信心,不會精神恍惚中沒有躲閃那一輛急速的車……對——不——起!”老祖母說完,干澀的手背保持優雅的動作,抽出一張白色的柔紙,擦拭久久在臉上皮膚蜿蜒的淚水,“來,你們都隨我而來”老祖母牽起我的手,蹣跚著引我們離開大廳,穿過偏廳,來到她的房間,房間外,后院的陽光穿過仿古的印花玻璃窗,將一絲絲琉璃光芒籠罩在我們身上,將祖孫三代的心緊緊地聚攏在一起。老祖母從老式的書柜里搬出一本本似相冊,似雜志,似摘抄的本子,擦拭著:“我的小米粒啊,你之前聽過這個屋子的盛世繁華的由來,可是你肯定還沒看過這些東西,自小時候你失去了母親,奶奶都憂心著我該怎樣讓這個可憐的孩子快樂起來,可是不管我怎樣呵護,也代替不了母親在你心目中的位置,所以,我無從再跟你說起這些個老屋子載錄過的記憶。”

老祖母指著一個嬰兒的照片:“這是你的祖父,他是幸福的,因為他是他父親‘東山少爺’與他的母親‘西關小姐’的動人愛情結晶,此生永不相忘的愛情的遺珠。高祖父一生一妻三妾,長房妻正是高祖母,三妾都是下南洋時娶的,一輩子都沒有回過祖宅,入過祖籍的人,正如高祖母也沒有踏足過南洋一樣,高祖母守護的唯有高祖父的盛名以及他一箱箱搬進她房間的金子,還有偶爾回來幾晚的從容,說好要回來的,說好賺了錢就回來安度晚年的,誰知高祖父在南洋不止安了一個家,反而娶了三房妾,讓她等歸無望之時,唯有把希望全寄托在年輕的曾祖父身上。”老祖母翻過一頁頁記憶,定格在兩張發黃的黑白照片上,男的眉宇之間盡是英氣,女的鼻唇之間盡是柔美,“高祖母悉心教育孩子,希望他積極上進,借父親的威望及財勢,攀上達官顯貴,成就祖業在此的穩固之基,不至于如高祖父般給她飄搖不定等歸的一生。可惜,年輕的曾祖父偏偏愛上了住在西關的,十三行某個商鋪里一個老伙計的女兒,他們愛得如此癡纏,如此石爛,不論你的高祖母如何軟硬兼施,就是拆不散這兩個私定終生的人兒。這個兒子是她一生的寄托和希望,感覺給人奪去血肉般的高祖母,狠心地通知高祖父召兒往南洋練就商人的世故與圓滑,以消掉他一顆單純、癡情的心,回來成就家業時會權衡孰輕孰重,明白人生不可能完美。兒子走后兩年多,高祖母意外得知老伙計的女兒那乖巧、漂亮的孩子是她的親孫兒,于是威逼利誘地把孩子搶過來,陪伴著她空蕩蕩的大房子,填補著她空寥寥的靈魂。所以,你祖父是過了幾年好日子的,他腦海里永遠記得米家大宅那個年代的鼎盛繁華。誰知,沒隔幾年,大陸這邊換天換地,所有海外的親人阻隔了音訊,所有私人的資本被共同持有,被當做資本走狗、地主婆的高祖母,不但含恨交出名下的產業,還因為階級斗爭受盡人間疾苦。命運讓她放下尊嚴,住進了她曾經童年發奮逃離,青年中年非常鄙薄,而晚年不得不回歸城市的邊緣之群聚居的貧瘠之地。即使之前狠心拆散兒子兒媳,狠心奪孫棄媳,老天也待她不薄的,讓她在晚年在那個老伙計的女兒照料下看著孫子兒媳,享盡天倫之樂之時干干凈凈地離開人間,而她那個老伙計的女兒在她的晚年盡孝盡善之后也復制了她的命運:等歸。等歸的日子如此艱難,她未婚生子遭人唾棄,她接資本家走狗婆婆回家遭人唾罵,她對資本家走狗婆婆盡孝盡善遭人革命,她破落的家里一撥撥的人,抄了又抄,翻了又翻,就差燒掉了……她卻堅強地生活,就是為了丈夫有一天回來:這房子還在,孩子還在,母親的遺像還在,她還在,關于米家的一切都還在……最終因為勞累過度,身心疲憊而未至齊福之年去世……這一等就是40年,而且還是等不來的40年。在南洋因為父親妾兒眾多,紛爭不斷,而母親不在身邊受到排擠,身在異鄉處處謹慎討好別人生存著碌碌為無為的曾祖父,在40年后,上世界八十年代初,孓然一身地回到了這里,已物是人非。得知他悲戚一生的妻子剛剛去世不久,他如飛蛾撲火般地不吃不喝,沖向了天門之火,追尋妻子未散的靈魂。記錄這一切的,不是書籍,不是相冊,而是你的祖父。”老祖母看著她相濡以沫一輩子的老伴,微微地笑著,摩挲這那臉龐:“沒有誰的一生是完美的,沒有遺憾的,比起你高祖母、曾祖父母、祖父的一生,咱們的經歷真的不算什么,我比你母親更為幸運的是我第一胎生的是男孩,而且那個年代不存在這樣的政策,我比你母親不幸的是我們是那時最早一批上山下鄉運動的青年,遭遇了知識和思想的貧乏,可在那么多知青中,我和你祖父又相對幸運的,在上山下鄉運動中結識、相戀、結婚、生孩子。待抱著孩子回城,因為沒有學識,因為家庭背景,做些普通的體力勞動工作勉強維持生計。你們的父母是八十年代早期的大學生,像我這輩,多少人羨慕他們的年華。所以啊,人生,誰知道這是此刻是福是禍呢?誰為我們的不幸負責呢?每個人的一生都不是獨立的歷史,更何況我們祖孫血脈相連呢?”她將臉稍微越過我,看著父親:“我的小米粒,相信你父親對你母親是一輩子的愛,我們當年在你的父母面前表達過他們辭去公職,下海經商,一方面覺得抓住社會開放發展的契機,一方面也是不受體制約束再添孫兒的私心,真不想導致你父母如此大的矛盾,產生情感的糾結和隔閡,你的母親甚至想到離婚,這真的不是我們的本意,就在那段時間,發生了車禍,你母親的去世是當年你父親跌入萬劫不復地獄般地打擊,當年他不肯續弦,于是我帶著他走進了這里,翻閱了這些個家族記憶,他才答應我們,娶進了你的繼母。可惜,他終究是不適合經商的,他遵從你祖父的囑托,背起了整個家族,背著我們自私的所謂責任,屈從了我們,娶了他不喜歡無法取代你母親的人。請相信我的坦誠:除了因為信守高祖母和曾祖母一生的“一切還在的等歸”信念,而產生的宗系傳承觀念,我和你祖父真的希望把你捧在手心里的疼愛,這種感覺勝過其他兩位男孫,奈何自從失去母親后的你關閉了通向我們這邊的窗戶,那么懂事乖巧地躲在自己的角落里,讓我們不知如何去疼愛,接著又開始了十多年住校的學生生涯,大學畢業后又住進了父親的藥廠宿舍,我們感覺還沒好好地疼夠你,接著又嫁出了此屋。剛才,看到好久沒回來過的你,我心非常開心,還會如此體貼地說想回來看看奶奶,也非常地愧疚,前些日子聽說你身子虛弱,一直在休養,我本想去看你,又擔心給你無端添憂。我的小米粒啊,你,你的父親,你的母親,所有錯過的,都是祖父母的錯!請你們原諒!我們一直希望你能在我們的疼愛里像小時候那樣快快樂樂地生活,可是我們沒有做到,對不起你的母親啊!”老祖母說完,身子想卸下重擔一樣地比剛才抬高了點高度,看看我,又垂下頭,請求我的原諒般地將歲月深深刻畫的臉龐埋進我的雙手。我的雙手在老人咸得苦澀的淚水里顫抖,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恢復柔軟,拿起老祖母的手絹,輕輕地擦拭著那張藏起多少辛酸而變得起伏不絕的溝壑。

“看來,都是情種啊!”我微笑著,希望能讓祖母放松。原來,我身上流著如此動人愛情血脈的。祖父母堅守著家族的信念希望父親母親能幫助圓滿,母親自己堅守著自己的信念希望他們理解而不愿屈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堅持的主張,沒有誰的對與錯。母親的車禍,父親的失敗都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止我在承受著,家族里的每個人都在承受著,何來我索求或埋怨得太多呢?我傾過身軀,用白色的紙巾輕輕的擦拭著祖母臉上的淚痕。我挽起祖母的臂膀,牽過父親的手,起身,“奶奶,今天的陽光非常好,我們祖孫三人去散散步,我還好多好多的話沒跟你們說呢!順便也鍛煉鍛煉吧,你們不知道我生下孩子后還沒怎么活動筋骨呢!”父親允諾道,并和我一邊一個手臂挽著祖母,走出房間,穿過偏廳,走出大廳,穿行在這寫滿歷史的道路上,老祖母指著一幢幢建筑,一棵棵古樹,一條條巷口,將一個個從老祖父那里得來的故事向我們述說,而我和父親則述說著自己屬于我們的溫馨記憶。在這一刻,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舒服,這一刻,來得太遲了,其實也不算太遲,我慶幸能在二十七歲的時候能彌補祖孫三代的隔閡,以后要快快樂樂的,讓老人們安享晚年。我向父親和祖母說:“以后我想將過去二十幾年因為過于沉默而欠你們的話,還給你們,以后別嫌耳朵起繭了。”

我和老祖母、父親散了一天的步,中午就在小時候承載著我們祖孫三代記憶的老字號“徽記腸粉店”里敘舊,下午一直散步到東湖公園,再坐公車回來,其實也就兩三個站,但心疼祖母太累了,盡管祖母返老還童地說不用不用,但還是由我們架上了公交車。待我們回到家里,打了好幾個電話給我們問情況的繼母一臉緊張地迎接過來:“哎呀,這么晚回來我都擔心死了,我說怎么中午回來老的、半老的全不見了,原來是給米莉拐跑啦呀,哈哈哈。開飯開飯,我廚房里全溫著呢,準備開飯!”兩個放學了的弟弟涌過來,還未褪去童年的他們見著他們久未歸家的老姐,自然也親熱起來,兩個弟弟一唱一和地:“老姐,奶奶和爸爸老嘮叨你呢,嘮叨到每天都神經兮兮的,你看你一回來把他們全喚醒了,跟我今天新學的一個成語“脫胎換骨”一樣,什么時候把我們的小外甥抱過來就他們就會開心到笑掉牙的啦。”惹起全家哈哈大笑歡樂起來,繼母連忙批評他們說話沒分寸,一家人熱熱鬧鬧吃飯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原來,這么溫馨的。是的,我的孩子,他們的小外甥,作為母親,我忽略他太久了,他不止是我的希望,而且是這個家庭的未來。

末了,父親送我出門,我給他一個扎扎實實的擁抱,在耳邊說道:“我覺得阿姨和我媽媽一樣美,而且有著不一樣的美。”父親點點頭,揮著手,漸漸地消失在我歸家車窗后。對,家,我的下半輩子的家,在城市的那頭等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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