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總是如帶跳蚤般騷動著，不時跳出幾枚火星跌落在地上，很快又消失不見。

在一處破敗的暗室里。

愛爾蘭的眼神盯得緊，望著有腳印的地板怔怔出神。

在他身旁，是熟睡的夏洛特以及那幾只阿拉斯加犬。

同為成年人的紐森坐在對面，正抿著唇看向手里的破損文稿，眼里滿是對非涉獵知識的思索以及著迷。

兩人沒有交流。

忽然，一塊落石從天花板落下，砸得地上的火堆四濺開來。

焰粒打在了愛爾蘭染泥的褲腿邊，接觸到地板的廢紙，“噌”地一聲爆發出短暫火花。

正在思考的愛爾蘭被這突如其來嚇了一跳。

他肩頭一縮，猛地挪動到另一邊。見沒有情況，才抹了把額頭的虛汗。

紐森的目光被此動靜吸引過去。

兩人對視幾秒，在前者的尷尬訕笑里，紐森輕聲道：“我說過了，你從前天開始到現在才睡了不到十個小時，再時刻保持精神高度緊繃狀態會讓你變得疑神疑鬼的。你該休息一會兒了，艾薩克。”

愛爾蘭置若罔聞，問道：“什么時候了？”

紐森先是抬手看表，后埋下頭去，說道：“一月十一號早晨八點十五分，我們進來了十六小時，距離我們約定好的限制時間還有三十三小時時限。刨除掉預計原路返回的時間，我們還剩三十一小時零四十分鐘的救援探索時間。”

愛爾蘭點了點頭，目光又看向帶腳印的地板，沉默。

許久后，紐森突然問道：“你剛剛在想什么？”

愛爾蘭聽見了，他眼底肌肉下意識在微微顫動。他在踟躕，以至于臉部肌肉都不得放松。

如果論視線。

他的眼神唯一停留在火光映照的、那些薄薄的、一層積灰上深淺不一的淺印上。

可他的表達與視線并不一致。

他沒提及在比他們早得多的時間點里，也許是一周前，有人先一步造訪此地這樣不算關鍵的信息。

“在想一些有的沒的，就比如我發給市警察局的支援電報，比如礦場曖昧不明的態度，比如這里到底有什么？我還后知后覺地想到了一件事。”愛爾蘭咂了下嘴，不解，“為什么特倫奇們對這兒漠不關心。反倒是費萊，還有莉蓮...”

“我們先前不是討論過嗎？他們都在這兒等著獵物上鉤呢。”紐森從容道。

“不，我不是在說那些個住在這兒的金卷毛們。”愛爾蘭猛擺手，粗聲糾正，“我是說費萊的胞兄弟們。”

紐森抬眼瞥他，思考片刻，一貫理智地說：“這些與我們此次救援無關，艾薩克，你的思維太發散了。”

“什么思維發散，這叫聯想，有機聯想。”愛爾蘭不忿，然后用拐杖指著地上，“老子總覺得還有許多暗中糾葛，就在這兒。”

他盯了一會兒，見紐森不吭聲，干脆放棄了這個話題，擺手問道：“不說這些，你那里有什么發現？”

“我們的運氣很好，這間未上鎖的資料室里很多資料都是保存好的。”紐森眼睛發亮，他的指腹在紙面上摩擦出簌簌聲，“不過遺憾的是，我并不太能讀懂里面的內容。他們...很多東西都像是在妄想，像一個譫妄患者在發病時的胡言亂語，但偏偏又能形成合理構造體系。”

“我不太明白你能不能理解那種古怪的感覺，就像是把圓錐體搭在長方體上，然后結合成一個全新的平面橢圓。”

愛爾蘭皺眉，他聽不太懂勞什子圓錐橢圓的關系。

但是他能理解紐森大概想表達的意思。

“所以？這里他娘的什么都沒有？”

“不，也不是。”紐森揚起手里紙頁，他指尖敲了敲頁面，指節泛白，“有些數據資料能用上，例如這里的建筑構造還有食尸鬼們的實驗數據。正如我們所想，人在歷經某種同化過程后，能異變成食尸鬼。”

“而這些資料里值得一提的是。”

紐森特意停頓了下。

不知怎么的，地面忽然微微震顫起來。

在他們面前的篝火無風自動，外焰幽幽然張牙舞爪，像是在配合著即將到來的“值得一提”。

“尚算完整的實驗記錄里，食尸鬼并不是他們的主要研究對象，甚至資料很少。他們還在部分食尸鬼實驗記錄里打上了‘亞體’的標簽，我不確定這個‘亞體’是怎么區分的。或許，我們可以試著......”

紐森說話時眼睛在發亮。

愛爾蘭沒說話。

他看著紐森，只覺得這位醫生總在某些事情上有著比他還豐富的想法。

他只好咳嗽了兩聲，表示盡力而為。

當然，他說這話的時候特意伸出了自己的傷腿。

紐森也就沒再展開聯想。

過了約莫個把小時，沉睡的少女和雪橇犬們也醒過來了。

時間緊迫，休整完畢的幼弱殘三人組吃了點東西。

期間，紐森和愛爾蘭又商討了一陣。

兩人意見還是有不一致的地方。

紐森認為，既然疫病和食尸鬼兩項重要的實驗資料在手，當務之急便是將其送出去。尤其是考慮到愛爾蘭和夏洛特的身體條件以及當下環境，他提出愛爾蘭兩人先帶資料原路返回，自己和雪橇犬們留下獨自搜尋。

愛爾蘭再次以紐森不會使用槍械為由拒絕，但讓他來說個萬全的方案，他一時也拿不準主意。

苦惱下，愛爾蘭突然想到了一件物件。

很好用的，但是有一定風險的物件。

于是，三人組有了個折中的方案，帶上部分實驗資料便開始繼續向外搜尋救援。

臨離開時，墊后的愛爾蘭在門口躊躇了一陣，思索再三，他還是悄悄瘸著腿回去將那部分紐森研讀后又不打算帶走的未解資料也一并帶走了。

三人組離開一個小時后。

地板莫名開始晃動起來。

周遭在低吟，仿若萬千層疊的喉舌在躁動，由靈魂深處傳來不能理解的急促嘯叫。

原本資料室熄滅的火堆因為顫動忽然開始死灰復燃。

火星蹦出，點燃了肆意丟棄在地的資料。

火光點亮了整間房間，前所未有的亮。

將一些放在在犄角旮旯里的日志給照亮了。

【1884.1.13：基金會紅繡鎮一期二號實驗項目(腐皮)擱置。特倫奇先生找來了新的融資，且開展二期一號項目，要求我們改為研究一株未收錄于任何自然科學名錄里的黑色扭曲樹狀植株，似乎特倫奇先生很重視這個項目。】

......

【1884.7.29:最近的實驗室擴建影響了所有項目的進度，雖然我們項目組的藤蔓植株研究一直以來都是推進工作緩慢甚至無進展。祂就像是神明精細的造物，亦或者子嗣？祂太美了，美的讓人移不開眼睛。】

......

【1884.9.20：基金會一期一號項目重啟，又是那些該死的臭氣熏天的食尸鬼們。謝天謝地，他們被擱置在了地下一層，什么都不影響。不過，先前的零號項目擱置時，實驗體都焚毀了，特倫奇先生又是從哪里找來的食尸鬼亞體呢？】

......

【1884.xx：什么時候一樓資料室有高權限物品了，還是一本經文，從其他地區實驗室調過來了的嗎？】

......

【1900.xx:，聽說基金會實驗已經進展到了三期實驗了，真讓人好奇。二期二號是什么來著，想起來了，那群地質瘋子們吹噓的，███子嗣遺骸的血液。】

......

【1905.xx：感恩莫羅蒂先生，我終于參與到了三期二號項目。不得不說，這個想法太偉大了，居然是創造一個新生命！！！】

......

【1916.xx：我不清楚██是怎么想的，他們在妄圖創造敬獻與神明的奇跡，卻不敢大膽想象，還想沿用食尸鬼為基底。那這樣三個項目接駁是為了什么？浪費食尸鬼亞種？浪費植株？浪費礦業資源？這群愚夫！！】

【1916.xx：我不禁在想，要是成功，祂算什么，算黑██的，還是██的畸形種？】

......

【1917.xx：難以置信！！！！我們成功了！！！祂要第一次進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