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咳咳······咳咳······”臥室里,煙霧繚繞,沒有失火,是煙。
孫亮在抽煙,一根,又一根。坐在床頭的他,翻著書,抽著煙,就像年少時的那樣,昏黃的燈光下,是一個敏感而細膩的心,有文化、有審美、有思想的人不論是年少還是滄桑,魅力依舊。
“咳咳,咳咳······”咳嗽聲在床頭響起一遍又一遍。
孫亮手中的煙,成絲、成縷,成團,飄在燈光下,飄在床被上,更多的被吸到肺里,又吐出來。
這是第三天。
伊萊躲在孫亮家里的第三天。
“咳咳·······”馬歡在咳嗽,孫亮在抽煙。兩個人一夜未眠。
從單位下班之后,孫亮和單位請了假,這一天、這一夜他都沒有出門。
這一天,孫亮在收拾屋子,把屋子打掃的干干凈凈。這一夜,孫亮在學習,看了一本書,做了一些筆記。
這一天,馬歡在坐著,坐著看孫亮收拾屋子。這一夜,馬歡在睡著,睡夢中咳嗽的聲音不見停歇。
有血。
第二天的時候,在衛生間洗漱的馬歡,咳出了血。
馬歡,要吃藥。孫亮把藥拿給了她。
頭暈。
第二天夜里的時候,馬歡感到頭暈。她已經兩天兩夜沒有休息好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丈夫孫亮仿佛帶著一層面具,讓他認不清,不敢認。
丈夫還是那個丈夫,孫亮卻不一樣。
又是一天,孫亮在打掃屋子。屋子的角角落落干干凈凈。在叮叮當當的聲音下,馬歡躺在沙發上,看著孫亮認真的干活。
又是一夜,昏黃的燈泡變成了新的日光燈。新換的電燈就是不一樣,屋子里就像白天一樣。刻苦的孫亮,愛學習的孫亮,孫亮手中的筆記本快要寫滿了。
衛生間里淅瀝瀝的水聲。
沖澡的馬歡享受到了難得的安靜。花灑里的水,由熱轉涼,馬歡在這里呆的時間夠長了,破舊的熱水器表示要罷工。
鏡子里的她,臉色蒼白,一層白皮包裹著骨頭,說是從地底剛爬出來的不可訴說的生物,也有人信。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因為,2000元?
馬歡希望是,可是它真不是。
十五年,十五年的感情,怎會因為2000元變成這樣呢。
他的丈夫是人盡皆知,眾人稱贊的好丈夫。
他的丈夫是任勞任怨照顧她十五年的最親密的人。
他的丈夫是承諾會愛她一輩子,她也愛一輩子的那個人。
現如今,這個人在折磨著他。他在無視妻子的疾病,無視妻子作為一個病人乃至一個正常人的需求。
他變了。
··········
暫住在孫亮家中的伊萊,看到了讓人不愉快的事情。
只是,作為外人,他又該以什么立場來評判呢。
他們15年的夫妻,將近二十年的相識,換來的卻是一場悲劇。
就像此時浴室里的玻璃那樣,碎片散落一地,再也不復完整。
面對丈夫無聲的折磨,妻子開始了反擊。
地上的玻璃劃破了馬歡的身體,鮮紅的血液在水流中流淌,沖出了浴室,沖出了客廳。
看書的孫亮大吃一驚,抱起了妻子,一道道傷口,代表著一道道疤痕,作為小區模范丈夫,他的妻子身上怎能有這么多傷痕呢?
這是不允許的。
一層層紗布包裹在妻子的傷口上,上好的傷口藥細心的涂抹,可口的粥在喂到馬歡嘴邊,孫亮又變成了那個溫暖、善解人意的模范丈夫。
然后,馬歡又要吃藥了。從這天開始,馬歡的藥逐漸變多。她開始變的嗜睡。
昏昏沉沉的腦袋,不知道時間,醒過來后朦朦朧朧。
隱隱約約間,聽到丈夫在和別人說話,他在教樓下的小孩讀書、寫字。
哦,是那個聰明懂事的孩子,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像年輕時的孫亮一樣明亮。
漂亮的女人都有指甲,有錢的做美甲,沒錢的有指甲油。馬歡生活拮據,她的指甲剪的整整齊齊,透明的指甲就像玉一樣。
此時,這雙玉一樣的指甲上面染著紅色,這是血的顏色。
馬歡用自己的指甲,用力的掐著大腿,她把指甲當做鑿子、刀、鋸,想盡辦法的在大腿上制造痛感。她要起來,她要清醒,她要······
“原來真的是2000元錢。”
床底下的箱子里,存折上的數字變成了0。
這個他的丈夫存了多年,每個月都會固定存放一筆金錢的折子空了。
折子上的數字,告訴馬歡一個事情。
早在4年前,他的丈夫就把里面所有的錢都取出來,并沒有再存進去一分錢。
而樓下的那個孩子,今年4歲了。
看到這張折子的馬歡,不得不聯想太多。
往日的記憶,不情愿的閃現,即使閉上了眼睛,那些忽視的、故意遺忘的碎片,被慢慢的拼接出一個真相。
他的丈夫的確找了一個代孕女孩。
在4年前,他的錢就夠了。
然而,他的丈夫可能是為了給她一個驚喜,可能是為了其他什么理由,并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接著,他的丈夫喜歡上了這個代孕女孩。這個代孕女孩為他生了孩子,也住進了他的心里。
他每日回來都是那么疲憊,因為他還有一個家要照顧。
他歸家之后更是極盡溫柔,這是愧疚或是補償?
他埋怨妻子的早起,叮囑她不要操勞,是擔心妻子看到樓下不該看的東西?
眼角有淚。
眼睛睜開的那一瞬間馬歡感覺丟了重要東西一樣,心里空落落的。
··········
“下周是我們的十五周年紀念日。”
正在拖地的孫亮身體一僵,然后像沒聽到一樣,繼續干著手中的活。
他和妻子有個小“約定”,每一年的結婚紀念日,孫亮都會在天還沒亮的時候爬到太平山頂,在這個距離太陽最近的距離,拍下日出的景象。
這是這個家最奢侈的慶祝方式。
在應城,在迷霧帶,曬太陽是個奢侈的事。她的妻子身體不好,爬不得山,孫亮就帶著相機拍給妻子看。這個約定,孫亮堅持了十五年。
這是第十六年了。
“好。”孫亮說出了在家里的第一個字,也是唯一的一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