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黑的夜，黑黑的路，一路逃竄，家家戶戶關燈靜聲，閉門不出。上周的“撥亂反正”剛過去沒多久，應城的居民對于那晚的動蕩不會忘記。不管上層建筑如何變化，動亂之后，最苦的永遠是底層人民。

身后是緊追不舍的追兵，白甲軍、武裝隊，就像黑白棋子密布在居民區的關鍵節點，步步緊逼，逐地排查。

追兵很緊，伊萊卻不擔心。現在的他就是魚入大海。作為一個催眠師，他有太多的辦法躲過搜尋。

此時的伊萊就在一個居民住宅里，武裝部的成員早已離開。

內視之后，伊萊苦笑，大力一時爽，一直大力殘廢樣。在戰場上，伊萊短時間內多次爆發氣力，超越常人的力量和速度讓他突破重圍，活擒白甲軍統領，得以逃出生天。可是壓榨自身的代價也不輕。只見那無名空間內參天的大樹由盛轉敗，葉子枯黃、枝干萎靡，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無盡的黑海，沒有了浪濤翻天的壯景，風平浪靜，沉寂安寧。那朵紅蓮、那把寶劍同樣受到了影響。

總之，伊萊是元氣大傷，需要盡快調養。現在的他在某些方面甚至不如一個普通人。

“為今之計，只能躲在這里一段時間，等待精靈香香醒來。”

在腦海中呼喚了幾次，精靈香香都沒有回應。一團銀光如蠶繭，想必吞噬碎片之后的精靈香香必定大不一樣。

悉悉索索的聲音從隔壁臥室里傳來，伊萊的眼前出現了這家女主人正在起床穿衣的景象。

這是個很普通的家庭，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六十平方出頭的面積和空曠說不上一點聯系。屋子里擺放著家具，頗為老舊但是干凈整潔，廚房里一個洋蔥扎根在塑料瓶子里，綠綠蔥蔥，活活生氣。

此時天還沒亮，女主人簡單的洗漱后，進到廚房，煲了一鍋粥。一碗米，半勺枸杞，紅白相襯甚是漂亮。

“當當當”

菜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窗外的臘肉有點硬，女主人切的很吃力。

不知不覺間，飯菜做好。門鈴響起，就像約好了一樣。

“來了。”

女主人擦點手上的水，小碎步向前，迎來一個男人，并從他手中接過黑色袋子。

袋子里裝的是一些普通常見的蔬菜，有土豆、蘿卜和白菜。

男人卻是巧了。伊萊認識，就是那個熱心推車，又上門買香腸的孫亮。

“這么早就起來了，不是讓你多休息嗎？”孫亮埋怨道。

“嗯，睡不著。”女主人解釋道：“昨天睡的比較早。”

“剛才有軍隊來檢查，發生什么事了。這米又漲價了。”女人自顧自話，端著兩碗粥來到餐桌。對于城主是誰，長老院怎么樣，女人是不關注的。若是這油鹽醬醋貴了一分，卻讓她心疼難受，能夠惦記好久。

“這是這個月的家用。”孫亮從懷里拿出一個黃紙包，帶著體溫。略有遲疑的說：“廠里效益不好，這個月少了點。”

“少了好多。”黃紙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女子數了兩遍。“如果我能上班就好了。”

“對了阿亮，我爸媽說要把房子寄托在我們名下，等他們百年之后房子由我們處置。”

房子永遠是這片土地上永久的痛。有限的土地，無限的人口，灰霧是一條分界線，生存和毀滅。房子是一個通行證，城里城外。有了房子就代表著不用面對隨時隨地從灰霧中竄出的野獸，不用面對突如其來的因為缺乏食物而自相殘殺的同伴。有了房子可以睡個安穩覺，喝上干凈的水，生存得到了最基本的保障。所以，安全的城內住房一直是城外人拼著一代甚至兩代人的命，求之不得的財富。

“那好啊，什么時候去？”孫亮驚喜的問道。這間額外的房子簡直是意外之喜，無論是改善生活還是搬到更安全的區域居住都是極大的幫助。

“我媽說……”女子有點為難，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

“怎么了？說啊。”孫亮表現的有些急切，說道：“放心，岳父岳母只有你一個孩子，我們肯定會在今后的日子照顧他們的。”

“不是，他們想先要兩千元，找個保姆照顧他們。他們年齡大了，身體也不好。”女子說出了父母的訴求。

女子的爸媽都是退休工，一個月那點錢僅夠維持最基本的生活開支。而這點待遇，是應城人民經過兩百年的奮斗，自強不息之后爭取到的權利。老人，在物質緊張資源匱乏的時代，總是被殘忍對待的一個群體。隨著年歲的增大，手腳的不便，老人的生活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在這人生的最后幾年，老人想要把房子送給女兒，同時也找個能送他們最后一程的保姆。讓他們不至于悄無聲息的死在某個角落，無人知曉。兩千元，就是他們計算后的最低價格。

兩千元，不多。孫亮一年的工資。可是，孫亮一家攢不住錢。

他有個被病纏身，不能工作的妻子。這個病就像無底洞，吞噬著這個家的所有。

“你爸爸媽媽是不相信我嘍。”孫亮立馬變了臉色。“我們家什么樣，他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現在從哪拿那么多錢。”

“我們不是……”

“那不能動，那是我們攢下來要孩子的錢。”孫亮怒吼道。

孩子是孫亮心中永遠的痛！

上學時的戀愛，美好而純潔。進入工作之后，才知道這是上帝最后的恩賜。

孫亮和妻子馬歡是在大學里談的戀愛。關于是誰追的誰，兩人各有說法。當然，現在這個問題不重要。

四年的快樂時光總是很短暫，剛進入社會，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孫亮就遭到愛情的一頓毒打。

結婚前的體檢，意外的查出了馬歡的疾病。

愛情還是生活？

孫亮選擇了愛情，為此負重前行。

十五年，結婚至今十五年，孫亮都在不分晝夜的加班，無時無刻的努力掙錢。

他需要錢，妻子病需要錢。

吃下無數的藥，馬歡的病情很穩定。可是馬歡因為服用藥物太多，體內積累了大量毒素。她喪失了一個作為母親的權利。她虛弱的身體也不允許她懷孕。

為此，孫亮一直郁郁寡歡，馬歡心有愧疚。

事情的轉機在某個八卦新聞。

對得起妻子，還能要孩子，兩難的事情似乎得到了解決。于是孫亮每月都會存一筆錢，為了孩子做準備。

現如今，妻子竟然想動這筆錢。孫亮有些氣急敗壞。

馬歡頓口無言，到了嘴邊的話最終變成了壓在嗓子眼的一聲嘆氣。

彼此陷入沉默之中，空氣流速在變慢，仿佛這里要發生什么。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不該向你發火。”沉默之后，孫亮率先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