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帆坐地鐵去采訪一個過氣的女明星，路上趕上下班高峰，加之心情低落，有點昏昏沉沉，差點坐過站，若不是被一個女學生踩了腳，恐怕真的會延誤。
女學生帶著耳機，一臉叛逆的表情，明明是踩了程千帆的腳，卻毫無愧意地翻了個白眼，甚至還在抖腿，一副欠扁的樣子。
想起風爾夏說的“世風日下”，大概就是這一類人帶動的惡劣風潮。
原本心情不好，女生又如此沒禮貌，既然沒禮貌，程千帆決定教訓一下這個年輕的敗類，露出厭惡的表情，也贈送了女學生一個白眼，不過女學生似乎并不在意，她的世界只有自己。
車子到站，猛然一停，程千帆沒太站穩，一腳踩到女學生的腳，雖然并不是故意，女學生卻趁機大喊大叫起來：“你踩到我了，阿姨！”
阿姨？程千帆氣得差點賞賜一個耳光給這個蠢女孩。
阿姨？——她大她十幾歲而已，已經是阿姨？——真是可惡，不管是惡意報復還是無心快語，事實卻是如此，程千帆的心似乎被戳中，久久無法平靜，看年輕人不順眼——這也是衰老的一個標志吧？什么時候自己變成了如此面目可憎的中年人？
從車廂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側臉，30歲的她，雖然還沒被皺紋侵略，卻已經是小女生眼里的阿姨，時光飛馳，一夕忽老，而自己除了壞脾氣和逐年增長的年紀，幾乎一無所有， 這是比老更可怕的事情。
“母后”的短消息在跳躍，一定是在追問她相親的結果，這一刻，她意興闌珊，連描繪都懶得。
過氣女星雖然已經無人問津，做派上卻比當紅明星還要造作，雖然是他們主動聯系的訪問，卻故意難為程千帆，先是要看采訪提綱，又提出各種奇怪的問題，比如采訪是否會同步在APP上直播，看到程千帆衣著普通，又質疑她的資質，搞得程千帆想立刻走人。
過期女星也算懂得給臺階，鬧哄哄的目的不是為了趕走程千帆，只是擺擺譜，讓她經紀人跟程千帆一起討論一下采訪提綱，自己躲到一邊去化妝了。
程千帆把準備好的采訪提綱遞給過期女星的經紀人，這是一個中年男人，看上去更像一個武術教練，一雙銳利的眼睛，滿臉殺氣，結果采訪提綱，看了幾眼，眼神一直盯在采訪稿上，一言不發，屋子里呈現出一股清冽的寒氣。
過氣女星等了半天，有些不耐煩，她搔首弄姿，左顧右盼，甚至打了哈欠，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對程千帆說：“你一個人來的嗎？”
“對。”
“那……攝影記者呢？”
“攝影記者？”
“對啊。采訪完不是要配照片嗎？我們可以先拍配圖照--為你們節省時間啦。”
“如今新媒體多不再配備專業的攝影記者，方便的話采訪完給我兩張照片就好。”
“我提供？！”過氣女星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程千帆，倒是把程千帆給弄懵了。
“以前采訪都是配專業的攝影師的，你們到底是多落伍？怎么連攝影記者都沒有呢？如今的媒體越來越吝嗇，連養攝影記者的錢都想省！照片還要我自己提供！”
其實程千帆沒好意思直接講出來，這次訪問完全因為經紀人和老板的關系，在流量時代，人人都知道要展覽自己，也不在乎是專訪還是群訪，這次采訪一眾明星談“女人的衰老”話題，目的是為了推銷不太知名幾款抗皺面膜，當紅的明星對這種訪問沒什么興趣，推說自己檔期排滿，只有那些沒戲拍沒新聞的明星們才約得到。
過氣女星顯然以為自己要上封面做專訪，還在媒體養不起攝影記者而義憤填膺，經紀人研究了一下問題，低聲跟過氣女星耳語了幾句，過氣女星面色一變，隨即保持著平靜地說：“怎么絲毫沒有提我最近做的慈善事業？”
“本期的主題是女人衰老的在這個重視美色時代的意義，慈善的話題應該是用不上。“
“慈善不是女人最美的事業嗎？你隨便搭配幾個詞匯就可以了，這個還需要我教你？”
“我認為……”
“嗯？”
程千帆說：“沒必要。”
“沒必要？我有沒有聽錯？女人的美不僅僅是臉，身材，隆胸和抽脂，難道不是靈魂的美才是最令人敬仰的？”
“……”
“沒拍戲的這幾年我可沒閑著，一直在做慈善，要讓我的粉絲知道呀，我在捐助貧困學生讀書，還幫野生動物做環保宣傳，上個月我還參觀了一個神秘的遠古部落，關愛那些就要遺失的文明，難道這些不動人嗎？你們不該給我宣傳一下嗎？”
“我個人覺得很贊。“程千帆合上了采訪材料，今天的訪問也應該算是該結束了。
“個人覺得很贊？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程千帆站起身來，不客氣地說，“你們可能聯系錯了媒體。”
“這又是什么意思？”過氣女星完全被程千帆的行動搞亂了方寸。
程千帆說：“我們的自媒體現在只有6個人，我是主編，兼任撰稿，采訪，客戶聯絡……如果不是老板委派，我今天不該來，我還有3個會議記錄沒看，10幾個PPT需要處理，后臺數據統計還沒做，更重要的是，我今天推掉了好朋友的聚會。”
“這跟我有關系嗎？”
“我想說的是，浪費他人的時間很可恥，等同于謀殺。”
“什么意思啊，明明是你不專業，你浪費了我的時間啊！你在謀殺我！”
“好，趁我沒真的動手之前，我要告辭了。”
過氣女星氣得花枝亂顫，說：“你是不是覺得我不紅了，你們這幫勢利眼，我紅的時候，你想見我都要排期的，現在你以為我不紅了嗎？我只是暫時小憩而已，下個月我就要去拍戲，年代戲，這個戲一出來就會火遍全球，哼，你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