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酒可以陶冶情操，但不宜過量，小酌怡情，還可以迅速增進人與人的距離……豪飲就不好了，可能會傷及肝脾，重則危機生命，尤其是酒后駕駛，那更是萬萬要不得……”

“能直接開喝嗎？你怎么那么多理論，是酒駕教育中心待過嗎？”程千帆舉起杯，率先干了一杯。

眼鏡男用鉆研古化石的眼神，上下掃描了一下程千帆，說：“你29歲了吧？這年紀可不能放縱自己了，年輕時候不注意保養，老年就要為這些任性買單，何況，你已經在年輕的邊緣，青年和中年的交接中，算半個腳的中年人了，更是馬虎不得?！?

“那您貴庚？”

“我比你大兩歲，30歲半，下半年過生日，由于我注重保養，看上去應該不像實際年齡吧。”眼鏡男說著，得意地故意一擴胸，悄咪咪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雄壯肌肉。

“你能把這首破歌關了嗎？”程千帆指著一直在工作的音響設備。

“破歌？？”眼鏡男嚇呆了，“這么經典的一首旋律，你怎么能稱之為破歌？看來你的音樂修養有待提高，美學審美有些落后呢。”

“……”程千帆懶得理他，繼續喝了一杯，一飲而盡。

眼鏡男在旁邊打量著程千帆，搖搖頭說：“我以前的女朋友，就很高雅，她喜歡理查德克萊德曼……”

“確實高雅?！背糖Х值沽艘槐?，“她是不是還喜歡余秋雨的散文，喜歡走在雨中追求靈感？”

“對對，你怎么知道？”

“因為，品位高雅的我媽也喜歡。”

“??？”

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在洗手池嘔吐了半天，擰開水管沖洗自己，滿腦子都是“音樂審美“，余秋雨的散文和“高質量的生活”。以及眼睛男那一張不停翕動的嘴唇，以及不知道發蠟過多還是好久沒洗頭的油碌碌的腦袋……

Fuck，怎么居然淪落到跟一個這樣low爆炸的土鱉坐在一起聽歌回憶他可笑的情史？還要聽他教訓生活本義？

這些曾經被自己視為笑話的人類到底怎么一個個有資格出現在自己的未來規劃里的？

簡直是人間悲劇，不，是荒誕喜劇。

程千帆，你真的贏了。

不，程千帆，你徹底輸了。

在洗手間敞亮的大鏡子前，程千帆發梢滿臉掛著水滴，沉默地望著這狼狽的自己，好久好久。

從去年開始，被老媽的念叨逼瘋的她如失心瘋一樣地開啟了連續相親模式，發誓要在30歲生日之前步入結婚殿堂，讓老媽閉嘴，也讓自己向生活就范，雖然沒能在最好的年華好好地談一場刻骨銘心的戀愛是有點可惜，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在年青向中年滑翔的進程中，她果然“務實”下來了，加上兩個“損友”的助攻，讓她聽說了無數畸形的戀愛理念和各類不堪的男女故事，以及被偏見所攻擊歸納的各種渣男類型，曾經如此向往愛情的她逐漸萎縮成一只貝類，堅固外殼包裹住了才柔軟內心，看起來越來越堅不可摧，越來越冷漠古怪，越來越難以靠近。

愛情難尋，隨便找個平頭正臉的人結婚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在媽媽那里夸下海口的程千帆自信地開啟相親模式之后，原本胸有成竹的她終于敗下陣來。

這長達一年多的相親生涯中，她見識了無數的奇葩，無數的怪胎，簡直堪稱一本“戀愛山海經”，各路怪物出沒，各種神通顯靈，難怪風爾夏和尼雅嘲笑追劇一樣地追著她的相親笑話看，確實只有想不到，沒有見不到。

最可怕的是，30歲生日馬上就要來，而她沒能遇到理想中的結婚對象。失敗相親女的唯一的福利是，把自己活活鍛煉成了火眼金睛，識男專家，未來若失業，可以開個直播，給大家講相親的笑話，或者利用自己的經歷展開學術研究，分分鐘可以變成感情大師。

可是，除了相親，還有什么辦法脫單呢？

馬路邂逅？她已經過了天真無邪的年紀，如今馬路上要是追來一個求愛者，她肯定會馬上報警。

大中小同學們堆里再搜羅一圈？平頭正臉的肯定早就不是單身，同學們更是個個變成“父母怪”，朋友圈如果不屏蔽他們，簡直就是一個幼兒園展覽會，不僅如此，曾經意氣風發的他們，現在都躲在某個丑小孩的身后，成了發福變形的背景。他們的人生已逐漸模糊，都被這些從天而降的小怪物們吞噬了。

同事們再撿撿漏？年輕點的都在談戀愛，年長的兒孫滿堂，全世界都有伴侶，除了程千帆。

當然，單身的也不是沒有，都是丑挫矮窮，順帶摳門，腹黑，小心機，貪便宜，不講衛生等集各種缺陷為一身的人群大雜燴，要么就是自戀到極致，認為全世界只有自己能配得上自己的，再就是拋棄了性別等世俗觀念，愛上一切不可能的關系的另類人群。

靠親朋好友介紹？媽媽周邊的人給她介紹的都是40歲上下離異帶孩子的禿頂男，也許他們擁有不錯的家境，很高的學歷，以及優秀的社會地位，但……她真的要遷就到如此的程度嗎？才29歲而已，還有機會。

朋友介紹就更不可能，她沒什么朋友，一個專門收集不同男人，號稱獨身主義卻一直在瘋狂；戀愛的風爾夏，另一個是早早結婚如今一心想復出走紅的尼雅，她們不平凡的個性注定不會吸引到平凡的男士，而且她們對于“年齡”和“婚姻”都沒有她這樣的急迫感，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四個字。

所以，到最后，只剩下相親這一條路。

但相親真的是可以消耗熱情的殺手，見的人越多，程千帆對“理想對象”越失望，往往是寥寥幾句話，她已經把對方看透，別說結婚，連第二次聯絡的可能性都沒有。

如此的局勢，更讓她心灰意冷，連自己當初想要什么樣的人，如今都記不清了。

30歲的焦慮感從28歲就折磨著她，媽媽也是功臣之一，若她能夠在媽媽那里得到一句哪怕精神的支持，她也不至于如此恐慌吧。

不行，不能絕望，更不能讓媽媽失望偌大一個世界，她不相信竟然遇不到一個可以結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