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擠進下班高峰的地鐵,像個被捏扁的柿子一樣屏住呼吸數著站點,終于趕到了位于市中心的某個繁華街道的KTV門口。
工作再忙再累,也不能耽誤相親。萬一天上掉下一個男神,也好給殷殷期待的老媽一個徹底的安慰,雖然每次都失敗告終,程千帆依然靠著媽媽加持的信念深信不疑,跌倒爬起,滿血繼續。
相親地點大多是咖啡館和餐廳,也有雞賊的會約到不必花錢的公園或者景點兒甚至地鐵口附近,見完就跑,但這次相親男提出在KTV見面,也算是第一次。
饑腸轆轆,疲倦不堪,灰頭土臉,又不熟悉,倆人跑去一個房間各自抱著麥克風抒情?——畫面太美不敢想。
無所謂了,在哪里見面都一樣,約在KTV也許是個百靈鳥型,想在初次見面展示一下自己出眾的歌喉。
大廈的門口,站著一個高高瘦瘦戴著細腿眼鏡,身穿襯衫看起來斯文有禮的男士,一個人在門口站著,似乎在等人。
應該是他。
四目相望,確定了身份,程千帆道歉:“不好意思,來晚了,臨時加班。”
本以為眼鏡男會客套幾句,沒想到他宛如個雕塑,面目表情紋絲未動,只用如刀劍一樣的眼神掃蕩過程千帆的全身,明示不悅。
看了看表,也只是遲到了20分鐘左右,又不是爽約,干嘛這么大脾氣,像個審判官?不過,事實是自己遲到了,對方有點情緒也很正常。
訂的是一個小包廂,在前臺確認的時候,發現眼鏡男還有這家的vip卡,熟門熟路的樣子,看起來這是一個資深唱客。
服務生帶領走進到包廂,門一關上,氣氛有點尷尬。
不知道是該先互相介紹一下,還是直接開唱。
程千帆猶豫著要不要開口的瞬間,眼鏡男已經去電腦點歌臺點歌了。
——這樣也好,反正也無話可說,不如唱歌。
一首 WHEN THE RAIN FULL ON MY HEARD,60年代感音樂聲音響起,空氣中凝聚的尷尬的陌生感也悄悄地消散掉。
但奇怪的是他并沒唱,而是放著原唱,癡癡地看著屏幕,像是陷入某種情境中。
相親約在KTV,然后一起看MV賞歌?這是什么騷操作?
肚子開始抗議,間歇性咕咕作響,幸好有音樂遮蓋,否則這此起彼伏的抗議聲太掉分。
眼鏡男動情地聽完第一段,間奏的空隙忽然望向程千帆,動作如此銳利,嚇了她一跳,即刻不餓了。
“第一次見她,也是這首歌。”
程千帆問道:“誰?”
“我以前的女朋友。”眼鏡男沉吟了一下,眼睛再次投向屏幕。畫面不斷切換,在他薄薄的鏡片中反射著奇異光彩,
程千帆立刻感覺不快。
“因為一首歌愛上一個人,你沒聽說過吧?“眼鏡男似乎在喃喃自語。
“音樂軟件的留言區到處都是這種故事,每一首歌都有。”
眼鏡男回頭看了看程千帆,有些詫異。
“我在新媒體工作,可能關注的訊息比較多。”
眼鏡男好像沒介意,也沒聽到程千帆說什么,他沉浸回憶中:“有一種感覺這是奇妙,就像你走到一個十字路口,蕓蕓眾生都不會讓你多看一眼,但是這個人一出現,你立刻就會覺得自己被點亮了。“
程千帆冷笑了一下,內心嘀咕:“原來是個蠟燭投胎。”
蠟燭投胎被點亮的眼鏡男激動地說:“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非常不合時宜地,程千帆打了個哈欠,眼鏡男正好目光炯炯地望向她。
好尷尬,一半張開的嘴被強行關閉,腮幫子因此僵硬酸痛,眼里還憋出了淚。
再蠢的直男也看出來程千帆的興致索然,他從自己圣潔的感情中抽離出來,眼神恢復冰冷,看了看程千帆說:“說說你吧。”
“我?”程千帆不解。
“你為什么會相親?”
“為了結婚啊。”程千帆很坦然地說。
“結婚?你只有這樣的一個目的嗎?”
“要不然呢?來聽歌?”程千帆想反問,又覺得有些太強硬,吞了回去。
“你覺得婚姻的意義是什么?”
服務生敲門,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禮貌地行禮,然后端上啤酒和爆米花。
“結婚的意義?為了幸福啊。”
“呵呵,你對幸福的理解,還有些偏頗啊。”
服務生離開之后,眼鏡男問:“你有什么業余愛好呢?”
“沒有。”
“沒有業余愛好?”眼鏡男像是看著怪物一樣看著程千帆,“一個人怎么可能沒有業余愛好呢?”
“工作太忙,連業余時間都沒有,唯一的愛好就是睡覺。”
眼鏡男搖搖頭,惋惜地說:“不懂享受生活的人,是難以有高質量的生活信念的。”
“確實。我對生活沒抱什么高尚的希望。“
“你要改。”
我改?——程千帆差點暈過去,恨不得跟他展開辯論賽,但想想之前曾經跟一個相親男舌戰到夕陽西下,倆人面紅耳赤膀胱炸裂腮幫子脫臼氣喘不勻幾乎要拿起武器把對方突突了依然沒辯出個黑白高低,于是,作罷了。
誰說過的,跟傻逼浪費生命,極其不值,簡直可恥。
程千帆在努力平息內心的小劇場,眼鏡男卻絲毫沒發現,他沉浸在高人一等的優越中。
眼鏡男有些傲慢地換了一個坐姿,說:“我呢,是很擅長時間管理的人,把工作和生活劃分得清清楚楚,工作時間,我努力進步,積極進取,業務時間,我也不浪費光陰,我喜歡音樂,也熱愛運動,每天固定一小時有氧運動,每周三次打網球,去年還參加了馬拉松比賽,周末一般去登山,拜佛,順便攝影——我得過一個攝影比賽的三等獎——偶爾,我也會品品茶,聽聽相聲,一個月一次自駕遠足,還喜歡品紅酒……”
程千帆實在聽不下去了,沒等他說完,就沒禮貌地打斷:“咱們現在能品點酒嗎?”
“當然——”眼睛男一愣,“你喜歡喝酒?”
“本來不喜歡,現在想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