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彩柔已高齡九十，和年輕時就守寡又沒子女的小女兒以及女傭居住于一所舊式排屋。除了彩柔的親子孫，還會在春節以外的日子前來探望彩柔的也只有外甥女，丁巧蓉。

“自上個星期起，就烏云密布的，天天下雨，直到今早才終于看到藍色的天空。我想著，連日雨后放晴正是出外走走的好日子，只是我年紀大了，腿腳無力，出趟門不方便，只能窩在家里了。不過或許會有人來訪，果然你就來了?！?

巧蓉道：“我帶了我孫子，取量的結婚照片來給您看?！?

巧蓉將一本簿子遞給了彩柔。

“怎么還有把照片打印出來啊？你即使是交給我一部手機或平板電腦要我看數碼照片，我也懂得如何滑動屏幕使用。”

于彩柔年歲雖高，不過思路卻仍然清晰，秉持著活到老，學到老的精神，還學會運用電子產品。

“我的孫媳婦喜歡弄這個剪貼簿。除了貼照片，還加上各式點綴花邊，有時還寫上感想字句，弄得很有心思又好看。我便向她要來給您觀賞?！?

彩柔戴上老花眼鏡，翻過頁面，頁頁仔細欣賞，體會著剪貼簿的主人的喜悅與用心。翻至莫頁，于彩柔連人帶心魂僵住了。待她回過神來，她明白巧蓉今日到訪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接下來的最后幾頁，于彩柔已經沒有心思去欣賞，只是翻過就算。

彩柔把簿子交回巧蓉，道：“你是在你孫子的婚禮上頭一次見到他們嗎？”

“是也不是。男孩是取量的中學同學。名叫陳寧暉。和取量是很要好的朋友，自學生時期就常來我家玩，和取量一同叫我'阿嬤'。他還自認是我的干孫子。是個很貼心的孩子。女孩名叫潘存惠，是寧暉近期認識的，兩人正在交往。阿姨，我直說了，寧暉有些夢境似乎與舅舅有關。阿姨，對于當年我外婆和姑姑被綁架的來龍去脈，您到底知道多少？”

于彩柔毫無遲疑也無掩飾地回應道：“我知道全部。不過是在三十年前才知道的。你來問我又有這兩個年輕人的出現，就是該說出來的時候了。當年，綁架案的主使者是你姨丈。目標是你外婆，你的秀湘姑姑是無辜被牽連的?！?

巧蓉已經有心理準備，不是阿姨就是姨丈甚至就是他們兩人。不過，再多的心靈上的準備也抵不過殘酷的真相所帶來的撞擊。真的是自家人所為，巧蓉的媽媽，于佩柔的懷疑沒有錯。

“為什么姨丈要這么做？我外婆可是他的親姑姑，而且還對他有養育之恩，為何要對我外婆下手？既然是綁票。。。那么目的就是金錢了。姨丈不是他們章家唯一的男丁嗎？章家的財產不幾乎都是他一人的，他為何還要為了錢財綁架自己的姑姑？除非。。。難道，是外婆有心獨占章家財產，所以姨丈心有不甘，因而策劃綁架外婆？還是，他的真正目的不是錢。。。那么他們姑侄倆是有什么恩怨啊？”

“的確，是有恩也有怨。恩在養育，怨也在于養育。你姨丈根本就不是章家的孩子，他原來應該是你外婆的養子。章家的一切本來就屬于你外婆的。你姨丈，章寄騰的身份是你外婆編造的。為何要收養子，確實原因我們當然不知道，不過能猜想得到。你外婆嫁入于家多年后才生下你媽媽，過后又久久沒懷第二胎。我母親比你外婆年輕十來歲，進門沒多久就懷了我。可想而知，你外婆一定因為我母親的存在而感到自己在于家的地位受到威脅。我還沒出世，你外婆就收了寄騰為養子。或許你外婆認為老來有個親自帶大的養子可依靠，總比靠個出嫁的親生女兒好。怎么知道你姨丈沒滿一歲，你外婆就懷了你拾杰舅舅。自然是親生兒子的地位無人可取代，你舅舅出生后，你外婆乘寄騰還不懂事，將他的身份給更改了?！?

“姨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的？還有，我母親知不知道姨丈并非他的親表弟？您又是在什么時候才知道姨丈的身份？”

“我不曉得大姐知不知道。如果她是知道的話，那么她的保密工夫和我母親一樣是一流的。我母親是知情的，可是她至臨終也沒向我透露過。而寄騰則是自小就感覺到姑姑和章家祖父對他的態度冷淡。會關心他，對他最好的竟是我母親，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你外婆確實有一個弟弟，不過還沒娶妻的他在一場意外中逝世了。你外婆告訴寄騰，他的父母在他幾個月大時一同遇車禍而去世?？墒撬麖膩砭蜎]有拜祭過他的父母也沒見過他們的照片，連名字也不知道。雖然祖父仍健在，可是他卻沒有留在章家和祖父同住，祖父也不怎么理睬他。寄騰原本是懷疑他的父母親犯下了不能得到祖父諒解的錯誤，所以祖父將怒氣遷移至他身上，對他這個孫兒不聞不問的。他為了多知道有關父母親的事而著手去查，結果事情的真相是他完全料想不到的。”

彩柔伸出手去拿起了杯溫開水，喝了兩口，繼續道：“我們結婚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他的身份是假?？墒撬]有拆穿你外婆也沒讓我知道。我們結婚時，你外婆就提議過我們搬出于家，不過你外公，我父親，并不同意。所以婚后，我們夫妻倆繼續住在于家。你舅舅和秀湘結婚后，你外婆又提起要我們搬出去的事，還給了我們兩千元說是資助我們搬遷的費用。那時候你外婆的父親已不在了，章家的產業錢財包括章家的宅子都在你外婆的手里。我不知道真相，曾納悶過你外婆為何不讓我們搬去章家的房子而是要我們另找地方。你姨丈認為既然讓他認了章氏的祖先為祖宗，而且你外婆的父親去世時他也以長孫的身份給章老爺子送終，而且他也有兒子續了章家的香火，那他就有資格繼承章家的資產。即便不是全部也應該是和你外婆平分，絕對不是區區幾千元就可以將他打發。當他察覺你外婆沒有意思讓他得到章家的資產后，竟然想出以綁架你外婆的方式來索取他認為他應得的，同時還能讓他自己出口怨氣。其實，你姨丈自小就把你外婆當母親，親生媽媽不在了，可是有姑姑把他帶在身邊撫養那么姑姑就是最接近母親的長輩了?？墒?，你姨丈想把姑姑當媽媽一般來親近卻發現姑姑并不是很在乎他。后來才知道原來自己本是養子，你外婆卻因為有了自己的兒子，見養子沒有利用價值了便給他換了身份，而且對他漠不關心，不放在心上。你姨丈心生怨氣加上貪念和執念，糾葛在一起結果是。。?！?

彩柔一口氣說了那么許多，除了是年邁的身軀經不起消耗，情緒上的翻騰起伏也在侵蝕她的體力。往事的真相埋藏在心底太久了，現在要揭開傾出何等容易。

彩柔緩了一緩，調整氣息又喝了口水，道：“當年的目標只是你外婆，綁匪下手時秀湘也在場，好象是因為秀湘見你外婆被抓，和綁匪糾纏，結果連她也一起被綁走。原來以為付了贖金，兩個人就能平安歸來，結果只有你外婆被釋放。那些綁匪竟向丁家要錢，再得一筆贖金才肯放了你秀湘姑姑。秀湘被抓，而且在于家給了贖金后沒有被釋放，這都不是寄騰原來的計劃。寄騰前去責問綁匪有關秀湘的事，卻因為他這么一去，秀湘就此。。。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