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生樂百味,東南西北瓜
- 苦是淺藍色的海
- 梁世川
- 6680字
- 2020-11-13 21:22:21
一、冬瓜
東瓜者,本地謂之冬瓜也。冬瓜又叫白瓜、地芝等,源于中國和東印度,未成熟前身體長有柔毛。成熟落蒂后的東瓜大的能達到四五十斤。除用做蔬菜以外,東瓜還可以制成糖果東瓜糖。然而這種糖果我是沒有吃過的,自然也不知曉它的口味。我想東瓜糖總還是保留了東瓜的味道吧,總不能平白的多了西瓜的口味。中醫認為東瓜有利尿、消腫之功效,尤以果皮和種子入藥為佳。東瓜可利尿的作用我兒時聽祖母和母親都有講過,我也吃過很多的東瓜,對它的功效深信不疑。
我雖然吃過很多東瓜,但都是在兒童時代的吃過看過,我成年之后就很少吃這種東西了。我雖然吃過很多東瓜,但也僅僅是吃過,是那種無奈的沒有第二選擇的吃,稱不上什么喜歡和愛吃。吃它僅僅是貧寒歲月里的一種果腹行為。甚無奈也。
在我看來,東瓜大概有三種吃法,最甜的一種當然是制作成東瓜糖,但作為一日三餐一般的普通吃法,東瓜糖顯得太過麻煩太過奢侈,當然也不可能吃飽。畢竟誰會拿糖果當飯吃呢?吃也吃不飽,牙也受不了。
第二種吃法就是炒著當菜吃。小時候我的父親母親去板廠打工,每天只早飯和晚飯在家吃,打工是一種只能糊口不能發財的營生,當然也不會有什么大錢去買山珍海味給我和妹妹吃。老家宅院空曠的南邊種上了豇豆和東瓜。
種豇豆是因為它做成鹵子拌面很好吃,父親就著豇豆鹵能一口氣吃上三碗面條,呼嚕呼嚕的吃面聲讓得了厭食癥的人聽了也會口中流涎。種東瓜是因為它產量大!一顆東瓜秧往往就能結幾百斤東瓜。老家東南邊的一溜半截墻角根在驚蟄后撒種了幾顆東瓜籽,如果不小心籽撒的多了多長出幾顆瓜苗了還要間去幾顆蔫苗。立秋過后,煤渣灰打就的東屋房頂上就會驕傲的躺著大個大個的東瓜果實,有的還有未干的柔毛扎手。奶奶總會高興地說小民爹(我爺爺)你看今年的東瓜長的真大呀!我從自己搭建的直插在矮墻縫里的木棍梯子上爬上屋頂,看著那些在秋伏里熱的虛悠悠的東瓜葉子和東瓜,意識到我又要每天都吃東瓜炒菜了。
我是不喜歡吃東瓜的,因為東瓜炒菜不好吃。兒時的農村時光貧窮而漫長,這種貧窮而漫長是一種時代的普遍存在,每天上學口袋里難有兩毛錢,玩彈珠打土仗根本不必擔心兜里的錢會掉光。父親母親白天在幾十里外的板廠打工中午沒時間回家吃飯時,奶奶會不厭其煩的拿了東瓜削了皮切了片兒的炒著給我和妹妹吃。爺爺在外面也忙,我們三個一起吃那鍋東瓜菜,除了咸,再沒有別的美好滋味的印象。然而也就是那些無數個如東瓜菜一樣的歲月養育了我。
東瓜的第三種吃法是熬菜吃。這種吃法我不拒絕。熬菜正名兒叫燴菜,燴菜在河北南部地區很是流行。紅白喜事婚喪嫁娶,誰家操辦事務都會把熬菜作為必要的正餐。這種傳統不但在過去,即便是現在也仍然被保留被尊重。如果誰家結婚吃的是席吃的是盤兒最后卻沒有上熬菜,那來往參加的賓客朋友一定會在心里埋怨主家的欠缺,“今天沒有熬菜不中呀”、“熬菜做的不咋呀!”云云。
熬菜貴在一個“熬”字,正如燴菜全在一個“燴”字。把豬肉粉條這些主角放進能同時做上百人吃飯的柴禾大鐵鍋里,下了各種調味佐料后,就開始主菜登場了,有的熬菜選用笨白菜熬,有的選用豆芽熬,當然也有人選擇東瓜熬菜。具體用什么熬菜要看主家的吩咐和當時的物價決定了。小學時我表哥結婚,那是一個酷暑的夏天,我穿著短袖衫剛進了街門,做飯的同村掌勺大廚就笑瞇瞇的喊我去幫忙搬運東瓜,他全然不顧及我是參加婚禮的親戚的面兒。我高興的行呀行呀的答應著,走到一個長約五十公分的大東瓜前認真的選擇然后蹲下,我伸出雙臂擺正雙腳運上全身力氣拼命的往上搬,那東瓜簡直太沉了,瘦小的我根本沒有撼動那個碩大東瓜的力氣,它的深色肌膚像涂抹了油漆一樣的深沉凝重,巋然不動寂靜如一個完全打開的沖毀不破的命運……
二、南瓜
南瓜者,學名金絲瓜也,又名金瓜、魚翅瓜、攪絲瓜等。屬于葫蘆科南瓜屬金絲瓜種。本地人大概看它粗看起來和南瓜幾無差別,遂以南瓜名籠統喻之。南瓜原產美洲,明代隨著西方地理大發現之后的貿易交往傳入中國,是南瓜屬的一個變種。此瓜皮質較硬有蠟質層,抗干旱耐儲存畝產量大,受人喜愛種植廣泛,在饑餓的年代完全可以充作主食當飯吃,史載清乾隆皇帝極贊賞之。
我對南瓜的印象全在包子,而幾乎沒有吃過炒南瓜菜和饑饉時期的當主食充饑無奈。
包子是中華特有美食,而我認為南瓜餡的大肉包子當屬我姥舅家的最好吃。姥舅這個親戚稱謂肯定會引起南北方不同地域人們的又一次爭論,其實姥舅就是我的舅姥爺,即我奶奶的弟弟。我奶奶有五個姐妹和一個弟弟。我在老家的相框里見過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她十八歲時嫁給了比她年齡大六歲的我爺爺,她梳著兩條粗壯厚實的麻花辮兒,青春的昂揚朝氣洋溢在她心靈的天空。那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國家正在經歷農業全面合作化,她已是一名黨員。我的爺爺擔著一床單薄的棉被和褥子,經過河郭鎮的分水閘和一株蒼翠挺拔的五百歲老槐樹前,從三里外的樊牌村把我的奶奶娶回了家。我爺爺說他相親后去見準岳母,她看中了他成熟不會欺負她,看中了他家的聲譽好是能踏踏實實過一輩子的人。
姥舅家距離我家不遠,步行也只有三里路。對于一個靠雙腿行走雙手勞動的活泛人來說,走上三里路真的不算啥。外曾祖母(我奶奶的母親)的忌日在農歷二月的春天,比我奶奶的生日提前兩天,姥舅的生日在農歷的夏天,每年這兩個日子我奶奶都會蕢了吃食去姥舅家。我也跟著去。
進姥舅家的家門有三條路,西邊一條往西開的巷子,這條路我只走過一次,繞路。他的西鄰居有一個氣派整潔的門樓,有次我大著膽子走進那個安靜的院子里,看見里面圈養了一頭騾子。對于姥舅的西鄰居我知之甚少,好像父親也不知道來歷,姥舅也很少很少提到,對于我,那個院子始終透著神秘莫測的誘人氣息。南邊是一條南北走向的寬巷子,算是巷內人家的大路正路。路的盡頭西側是一戶賣觀賞魚和花草的人家。我小學五年級后認識了這戶人家的外孫,我們是好朋友,我曾經和他一起去過他的賣魚的姥爺家玩。院子里有一個人工挖掘的小池塘,里面輕快的游弋著很多條一寸長的小草魚。同學說那是大魚下的魚籽兒變的。出門時我恰巧遇見了做木匠的表伯伯,他是我父親的表哥。我熟悉的喊他大爺,他招呼我說還去家里坐坐吧,你姥舅在家哩。
通往姥舅家的第三條路我小時候常走,那條路往東開,是一條很窄的路,只能容下一個人經過。這條路近。它是屬于姥舅和表伯伯家的一條巷子,姥舅后來在巷子北面改建了專做金紙銀紙的作坊棚屋,只留下一條專供行人抄近路走時的窄路。窄路邊上種著一棵粗壯脫皮的臭椿,上面會有一種叫白胡子老頭(溝眶象)的象甲科昆蟲,鉆的臭椿流出琥珀色的樹膠。我和表哥會抓了白胡子老頭玩兒,看它裝死蜷縮成一個團狀,逗引它然后它又張開。白石灰粘磚的老墻有時會掉下灰屑。
每年我都會跟著奶奶在老舅家吃兩次南瓜包子。姥舅家的親戚多,他的姐姐和姐姐的兒女們會去,他的妹妹和妹妹家的兒女們會去,他自己的兒女和兒女的孩子們會去。四代同堂熱鬧,在外曾祖忌日和姥舅生日的日子里。有時候人多招呼不過來,第四代孩子們相互之間認生剛開始都局促的不說話各玩各的。大姑家在姥舅家隔一條河的東南方向,那條河叫百泉河。XT市古地方志記載“順德府有百泉,自邢臺東南注南和之河頭郭村”。百泉河早已干涸,村中的河道露出沙土,有村民壘了豬圈,有人在沙土少的地方種植了時令蔬菜。河道呈U型,一頭是姥舅所在的村子,一頭是大姑所在的村子。河道被兩個村子的人走出了一條堅實的小路,路旁長滿蒺藜、葎草和其它雜草,我最喜歡抄小路從河道穿過去大姑家。有時候我和表弟騎自行車從河道的一岸滑行到另一岸,借著U型的加速度,我們快樂的叫聲飄揚著,滑坡帶來耳邊呼呼的風鐫刻在黃昏的云霞。
三、西瓜
夏天從五月的金黃擠破了禁錮它的硬殼,脩忽間奔突到炎熱的伏天,這個時節最適合呆在空調房里消暑。大自然賜予的美味水果就是西瓜。
西瓜者,原名稀瓜也。別名夏瓜、寒瓜。西瓜原產自非洲,而中國的西瓜,據明代徐光啟的《農政全書》記載,“種出西域”。中國西瓜傳自西域這種觀點被普遍接受,而具體傳入年代卻至今不得統一。但秦始皇沒有吃過西瓜應當是肯定的。經過選種和科技改良,現代西瓜種類番多,有小天使西瓜、春雷西瓜、京秀西瓜、麒麟王西瓜、黑金剛西瓜、黃寶石無籽西瓜等諸品種。中醫認為西瓜有解暑生津、利尿消腫、消除疲勞之功效。而我認為,相比于核桃大棗香蕉之類的水果,西瓜“最水果”最爽口,可以吸溜吸溜的啃吃個痛快。謂過癮也。
我嘴巴苦澀發干,是內熱體質。半夜醒了總是燥渴難耐,像含了一顆火球炙烤的皮膚龜裂唾液腺干涸。侯仙女想了一個法子,每兩天給我買一只西瓜吃。今年水果價格上漲很快,高居不下。超市里兩個共八兩重的無套袋紅富士蘋果售價九元錢。新聞說隨著當季水果陸續上市價格有望得到控制。頭一天侯仙女興奮的喊我名字說在早集買了一只西瓜,我詢問價格她說兩元一斤。我拿刀切了,瓜皮很脆切的很爽利,紅瓤籽少皮薄。我說你什么時候學會挑選西瓜了,她說一個開拖拉機的拉了一車斗在賣,我讓切開驗了瓜的生熟才買的。侯仙女第二次買的西瓜瓤看著紅但吃起來不甜口感發酸,但她拿回家的分明是一個切了驗了的西瓜。我問她驗了是沒熟透的瓜為什么還買,她說是一個老頭在賣瓜,年紀大了掙點錢不容易。我索性教給她怎樣挑瓜的秘訣,看瓜蒂敲瓜聽聲音這種技術太難了短時間沒經驗很難學會,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看瓜的紋路,紋路生長到炸開的就是熟瓜,紋路細窄的不對稱的就是孬瓜。侯仙女買回來的第三個西瓜是一個只賣五元的小瓜,切開一吃賊甜。連西瓜皮上的白瓤都是甜的。我吃了三葉,痛快的啃光瓜皮。
西瓜這種水果在我兒時更是一種奢侈品。小時候最不奢侈最容易搞到的就是梨。村北在幾十年前搞經濟農業時曾經種植了幾百畝梨樹和幾十畝蘋果樹。那片蘋果林我小時候只去過一次,左老頭承包了蘋果地在那里看園,青皮蘋果一口咬下去酸甜脆。村北有十來棵樹齡一百多年的巴梨樹無人承包,它屬于自然生長的恩賜,小伙伴暑假爬在粗糙硌腿的巴梨樹干上肆無忌憚的盡情摘梨吃。
小時候我的口袋里經常只有一毛錢,那時一毛錢對我極其珍貴,它可以買一盒劣等的自動鉛筆筆芯,買一個一毛錢的冰糕冰袋,或者買四個玻璃球彈珠。有時候在存錢罐里扣出來一枚兩分錢的硬幣,就可以高高興興的跑到小賣鋪買兩粒麻辣花生豆咀嚼了吃了。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廣大的中國農村還很貧瘠。
西瓜貴的年景家里是很少買西瓜的。爺爺一條擦汗的起球的舊汗巾總搭在肩膀上,蟬鳴瘋狂的鳴叫把人們的身上叫出汗味。有一年的夏天眼看就要過去了可我們連一個西瓜也沒有吃過。有一天爺爺突然從外面用麻袋拎了三個小西瓜回家,爺爺說快來吃瓜呀,我從綠蔭的梧桐樹下跑到他身邊問西瓜是哪里來的,爺爺說是借住在大隊部破舊南屋的阿三給的。
阿三是一個“瘋子”,聽說他原本家境殷實,家里也有騾子下地出門的出苦力。過幾年阿三的父母都死了,剩了兄弟姐妹幾個在家里相依為命。有好吃懶做者動了歪心思,成天鉆營老一輩留下的那些遺產,白天黑夜的想著如何占為己有,到了家里生分面紅耳赤的地步。阿三看在眼里,時間一久就開始喝酒解悶。冬天的夜里萬木消索,醉酒的阿三一把火把家里的值錢物件都燒了。火光借了酒精星火燎原,團團金光包圍了整個宅院。救火的鄰居們看到阿三在欣賞著大煙火跳舞,仿若一個進入梵虛境界的彌陀,大家都哀嘆說錢貨把人逼瘋了。
變窮后的阿三沒了避雨睡覺的地方,后來村長就讓他暫住在無人看管的大隊部里。他白天去拉鋸場給人打工起釘,下午趁太陽還沒落山的黃昏在村部前用幾塊廢磚壘了灶臺煮掛面。后來他撿了一個媳婦搭伙過日子。
一天黃昏我正蹲在鄰居阿三對面看他煮掛面,黑熏熏的小鋁鍋被柴火燎得凹了幾個坑。他捏著撿來的華龍方便面調料均勻的撒到面條上,攪拌了呼嚕呼嚕的吞咽。看完阿三吃完晚飯后我撒腿跑回家里,不一會兒表姑的丈夫來了,他肩上扛著一麻袋的西瓜喊我爺爺姨父。爺爺招呼他抽煙進屋里喝水,他站在屋外爽朗的笑了幾聲,說今年他種了西瓜,出來賣,天黑了就順路送一袋西瓜過來讓嘗嘗。他簡單嘮了幾句就要走了,我跟出來送他看他黑色的身影融化在黑夜墨黑的幕布里。母親說這些老親戚以后更要相互關照,他走了十幾里土路跑來送瓜不容易。我想起來了表姑有一個哥哥叫慶祝,但我私下里愛直呼他的名字。
慶祝的媽媽是我奶奶的妹妹,她有點神經不正常。二十年前我去她家她神神叨叨的像個神婆,家里出了街門東邊就是一座村里修建的破磚瓦土廟,土廟前擺了一個廢棄的牛槽做香爐,里面插滿了燃燒剩下的黑頭的香的根蒂。表叔慶祝好像遺傳了她的基因,也有點神經不正常,用親戚們的話說就是傻,成天介好高騖遠愛吹牛。依我看慶祝表叔本不是一個癡傻的人,鄉村親戚間諛富譏貧不是罕有的事,已蔚然成為一種腐朽的風俗。表姐夫表叔伯閑下來拿話逗他笑他消遣時光,他也裝傻充愣的笑自己。揶揄揶揄,知道生活辛苦不如意。那是一種黑色幽默的高級藝術,有些人只是門外漢表面上看熱鬧,他們壓根兒不懂得里面的蘊藏奧妙。
老親戚間我最盼望的就是能和慶祝表叔在一起嘮嗑玩耍。小時候我拿父親買的打老鼠的氣槍練了一手好槍法,過年下慶祝表叔來拜年,飯畢我拿了氣槍站在院子里和他比賽槍法。出槍膛十幾米開外的塑料子彈就開始飄,為了克服這困難,我不用眼睛瞄準完全憑借經驗像賣油老翁般的用神去打,擺的一排空露露瓶當靶子,十打九準。慶祝表叔在旁邊“嚯!”的一聲叫,“是一塊當兵的料兒!”
四、北瓜
北瓜者,學名南瓜也,別稱倭瓜、北瓜、番瓜。北瓜原產美洲,明代傳入我國,現在世界各地普遍種植。是葫蘆科南瓜族南瓜屬南瓜種,本地人賴以土地,遂以北瓜名之。北瓜經百年栽培育種,根據各地土壤及氣候特色,因地制宜,已經有超過十幾個品種,最常見的有方瓜、紅皮、碧玉,甘栗等。中醫認為北瓜性味甘溫,補中益氣,清熱解毒,用于營養不良、肺癰、燙傷。北瓜入口甘甜,富含纖維素、多種維生素、果膠、精氨酸等,可佐以煮粥,也可單獨蒸食,十分可口,百食不膩。
北瓜的學名叫南瓜,這個疑惑困擾了我很長時間,在信息欠發達的年代,我一直糾結叫北瓜還是叫南瓜的問題,絞盡腦汁,在我童年的腦殼里扭結成了麻團。抗戰時期,359旅在南泥灣開荒種地自給自足,書上的文學家和詩人們總是翻遍的歌頌,唱不完的南泥灣,羨慕不已的南瓜小米粥。我一直在想,我們這里的南瓜(金絲瓜)怎么能用來煮小米粥呢?它用來煮粥可是不好吃的,得用來做大肉餡的細白面包子才好。后來隨著歲月的增長,我認識了外面的世界,知道人有不同,地有方圓,他們口中的南瓜就是我們這里的北瓜。但我又以為陜北地處偏僻,河北和陜北同屬大北方區域,那里的農民當和我們一樣,平日里也把南瓜叫做北瓜的吧?
我去BJ北漂時暫時沒有棲住的地方,我給我多年沒有聯系的初中同學尹大人打電話,他中午從朝陽區的寫字樓里跑下來接待我,我拿了順豐郵寄給我的快遞,我往空蕩蕩的快遞盒里放上十元錢,“瞧里面這錢,這是引子,以后我就在CBD要飯了啊”“哈哈哈你小子,月入上萬不是夢!”晚上尹大人九點下班,擠了個把小時的地鐵回到天通苑的合租房里。我找了一個臨時旅店,拖著笨重的行李箱找到之后才發現那是天通苑小區的一個地下室旅館。我發現我被攜程商家店鋪上的圖片給騙了,退不了錢只能硬著頭皮住上兩晚。地下一層的通道里到處充斥著一股股發霉潮濕的味道,走廊中間的廁所門壞掉了敞開著,尿騷熏天。尹大人在附近的包子鋪給我接風,他指著一碗南瓜小米粥里漂浮的北瓜仁說,這個在咱老家叫北瓜哩。
每年姑姑的菜地里就會種了一些北瓜,有年冬天已是霜降時節,天氣嚴寒,大地皸裂開一些細小的口子,地上和干枯的樹葉上、地里還未及時收獲儲運回家的白菜葉上都蒙了一層晶瑩剔透的白霜,像細甜的砂糖。我穿了厚厚的棉褲走路笨拙的去找表哥玩,姑姑喊我們去菜地里拿幾個北瓜回來給爺爺送去。爺爺愛吃北瓜,他說解放前家里窮,唯一的美食就是冬天里能吃上一頓北瓜。那時家里甚至連小米粥都是稀的,一天只吃兩頓飯。飯吃的稀了下地做活當然就沒有力氣。你拿了這北瓜,連皮都不要切,連皮帶肉的把北瓜條條兒放進鍋里熬煮。從野地里撿了干樹枝,或者用夏天秋天存下的麥秸桿玉蜀黍桿燒火,一陣陣燃燒的藍煙裊裊的爬出用泥草壘豎起的矮煙囪,如霧如幻,籠罩了中國北方平原的這個寧靜而命運多舛的村子。
五、結語
我跟囡囡說了東南西北瓜的事,又說我要寫一篇關于東南西北瓜的文章。囡囡說為什么要浪費時間查那些瓜到底叫什么名字呢?我開玩笑說做學問總要有一點錙銖必較的勁兒,讀者可是衣食父母呀,不能糊弄!我又想到中國畢竟是泱泱大國,十里不同音,五里異風俗,一名多指,文化多元。統一度量衡是多么的偉大!
我問囡囡南瓜在你們那里叫什么?
“叫黃瓜。”
“那黃瓜叫什么?”
“青瓜。”
“青瓜叫什么?”
……
……
……
——河郭梁世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