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狗已經哀號了一個星期了。

我的父親五個月前將它帶回來，那時它全身毛茸茸的，黑毛方嘴，四只蹄子比一般的土狗寬大。它從不認生，第一天搬到我家它就興致勃勃的把家里的各個角落巡視了一遍。那天中午我正在整理一些文稿，我打算過一段時間就把它們發表在一些刊物上。

現在，它一動不動的癱軟在那里。

半月之前飄過一場鵝毛大雪，那時它正安睡在一輛廢舊汽車的底盤下。大雪驟降，寒冷的氣溫使周圍的一切一下子寂靜了。也許它感到嚴寒，它忽然就從酣夢中驚醒了。那是它出生以來第一次遭遇降雪天氣，白茫茫的，它感到新奇。

下雪那時我正在收拾一臺堵塞了煙囪的鍋爐。我從窗戶中望見它正蹲在車窗底下看我。我猜它也許是餓了，剛過晌午，而它是一只不會鳴叫的“啞巴”。

它生來就不是用來看門護院的，它身上的所有裝備都只為了戰斗而生。做為一只奔馳的斗犬，被困在鐵鏈之下也許是一種厄運。

而現在，它已經接連鳴叫了一個星期了。

我發現它生病時情況還沒有這么糟糕。我將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拋給它時它還能敏捷的撕咬幾口。我的父親給它解開鐵鏈，從外面找來一名半吊子獸醫，他給它打了針，它趴在那里沒有反抗。

然而四個小時之后它就已經完全不行了。它打針之后原本待在我大雪之前給它搭建的窩棚里，那樣當積雪融化時雪水就不會浸濕它的身體了。可是后來不知怎么的，它竟鬼使神差的移到了現在的這個門洞下。

天色灰蒙蒙的，北風正吹打著一塊搖搖欲傾的木板。

我透過臥室的窗子，聽到像是一把鐵鍬被吹倒了。它斜躺在一堆破毛氈的夾縫里，一條后腿在懸浮的半空緩慢的扒拉著。

我推想那樣躺著也許會難受，我于是把它抓起來平放在毛氈上。這個過程中，我發現它已經不能平穩站立了。它渾身軟綿綿的，像被上帝抽走了全副骨頭。

我私想它大概在打完第二針藥水后就會逐漸康復了。因為那個滿臉胡髭的獸醫確實這么說過。

它躺在兩個破毛氈中間就不會冷了。它需要一個安靜的睡眠。我打算在晚些時候再來看一看有什么新情況發生。

我打開灶膛沾滿爐灰的鍋爐，往里面狠添了幾塊油黑的煤炭。我站起來洗一洗手，又重新回到臥室忙我自己的事情了。

……

兩小時后我去看它，它已經死了。

它張著有力的大嘴，眼睛往里面深陷下去，身體僵硬，一只后腿懸浮在空中。我確信它應該是死了。就在我忙碌時，它的靈魂像一縷青煙似的，消失在冬天寒冷的黃昏，沒有了哀鳴。

那條鐵鏈再也栓不住它的自由了。

——河郭梁世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