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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白衣女人

  • 苦是淺藍色的海
  • 梁世川
  • 2287字
  • 2020-11-13 20:53:37

去吃飯吧阿夏,母親說。

我靠在9號病房的窗沿上,出神的望著昨夜隨秋風(fēng)飄落的樹葉,不想說話。

再不吃飯餐廳就要把飯賣完了,母親說。她并沒有給我其它安慰,只是一到飯點就提醒我按時吃飯。

我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拿上諾基亞手機。母親帶上吃飯用的飯盒,她也幫我?guī)е业娘埮瑁隽碎T,我跟在她的身后,低著頭。昨晚凌晨城東煤礦坍塌了,送過來四個重傷員,現(xiàn)在樓道里擠滿了奔過來看望他們的家屬,骨一科的醫(yī)護也在為此更加忙碌。這是一所技術(shù)先進而建筑古老的著名醫(yī)院,樓道走廊逼仄而病房稀缺,你常能在樓道走廊里遇見臨時添加的病床,上面躺著一個心情憂郁沉悶的新病號。我們喜歡的把他們叫做新兵,而9號房的大多是一些老兵。

我來這里已經(jīng)有三十天零十五小時二十七分鐘了,這個時間我記得相當清楚,因為這里總有一股讓人討厭的消毒水氣味,我在這里度日如年卻又無可奈何,在這里數(shù)落度過的時間已經(jīng)成了我的一種消遣方式。

那個禿頭發(fā)的胖醫(yī)生說,你的檢查結(jié)果又不合格,所以原本給你安排在下周四的手術(shù)又要取消了。這真是一個糟糕的消息。一月以來這樣的消息我已經(jīng)是第三次聽到了。每次抽血化驗前夕我都滿懷期待,因為我想盡快的進手術(shù)室,然而每次得出的結(jié)果都是讓人失望的。我在這里每日除了吃飯就是睡覺,儼然像一頭積蓄肥肉的豬。看著新來的新兵一個個變成了老兵,而隔壁喊我新兵的那幾個老頭都坐著輪椅出院了。他們勸我不要失去等待的耐心。

“啊,天冷了。”我走出樓道轉(zhuǎn)進去往餐廳的斜行小路時自言自語的說。我九月第一次來到這里時還算得上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據(jù)我以為,那段時間是一年當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好日子。這里是北方,大約處在北緯三十度偏北一點的位置,“霾都”距離我們的城市已經(jīng)近在咫尺。春天本是一個光明的季節(jié),然而這里卻常常刮著大風(fēng),那些大風(fēng)多是南風(fēng)北風(fēng)白天黑夜交互著,城市的樹木大約在最近20年的時光里因為本地獨有的工業(yè)化發(fā)展模式被砍伐殆盡了,只剩下一些扛不住風(fēng)雨摧折的矮樹灌木,稀稀疏疏的不成為林。所以本地春天真正能使人心向往之的只有五月初那短短幾天而已。再有一個好時節(jié)就是我處在的這個天高云淡的九月了。我這么想。

出斜路拐角有一條東西通路,左邊正在新建一棟也許是住院部大樓的建筑。我有次飯后閑暇無聊,曾經(jīng)一個人偷偷溜進了那個在建工地,它的周圍搭起齊人高的防護網(wǎng),我從一個小洞里窺見里面挖掘了一個嚇人的大坑,我在外面努力的眺望都看不見大坑的底部。這情形使我懼怕而疑惑。我想起我的一個同學(xué)的室友就是半夜溜出去偷偷泡網(wǎng)吧的路上意外跌進深不可測的市政工地大坑里而嗚呼殞命的。我為此印象深刻。

通路的右邊是醫(yī)院餐廳。這是一幢二層小樓,外二內(nèi)一,它的內(nèi)部其實只有一層,整個大廳豁然高大,在里面進食的人們客觀上因此而沒有一絲壓抑沉悶的感覺。

然而它使我憋悶討厭。

我想如果我成為這里的醫(yī)院院長,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炒餐廳主廚的魷魚。

“阿夏,吃些什么呢?”

“隨便。”我說。對于我來說。這里的飯菜好像是使用地溝油烹調(diào)出來的,上面總有一層油,膩膩的,真是浪費了大把的新鮮食材。

我坐在面對售賣窗口的第二排餐桌,這個位置距離飯口很近,我可以隨時方便起身填湯加飯,也可以百無聊賴的看著趕來這里的匆匆食客,觀看他們各色不同的面孔,揣度他們背后的曲折遭遇。母親在飯口排隊向我喊話的聲音也可以清晰聽見。

餐廳飯口打雜的那個男孩最近開始讓我討厭了,他每回見到我總是詭笑著豎起手指,好像我上輩子是掌摑過他的二大爺一樣。我煩悶的環(huán)顧四周,這里已經(jīng)開始坐滿人群,只有在餐廳入口北角的地方有一個穿著白色病號服的中年短發(fā)女人固坐著窺伺進食的人們。她的短發(fā)卷卷的蓬松著。我感到詫異,骨科里我是沒有見過這個人的,骨科的新兵老兵也沒有身穿病號服的習(xí)慣。我推測著她的“光榮事跡”,有次夜里我和一個同室的新兵乘坐電梯去13棟6層溜達,那里是重癥區(qū),新兵說他聽護士站的小護士碎舌說那里是放化療病人居住的地方,他們才穿著病服。

“又沒吃完。”母親略略責(zé)備我,“這些菜留給你晚上自己解決。”

不一會兒餐廳的人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離去了,這里果然只是一個吃飯的地方,沒有幾個人愿意在這里多呆上一秒鐘。

餐廳那個打雜的男孩開始忙碌了,他正在把里面臺面上遺落的飯渣收集進泔水盆里,幾個幫廚走出來收拾餐桌上的杯盤狼藉。一些還沒有吃完的人們還在不緊不慢的吃著。我轉(zhuǎn)過身子,隔座第四排餐桌坐著一對年輕夫婦,他們點了豐盛的飯菜。女人一邊吃飯,一邊喂食他們的生病的孩子。

這之間我在無邏輯的想一些事情,想昨晚突然給我發(fā)短信的那個人究竟是誰,想我接下來該怎樣才能順利通過血液檢查。

不一會兒,鄰座的一家三口準備離開了,女人起身給孩子穿上厚厚的棉衣,男人把剩下的飯菜推離自己面前,把那幾個盤子推到餐桌的中間位置。然后他們起身,步出餐廳。

我轉(zhuǎn)身尋找我的母親,她正在餐廳進口的自來水池邊洗刷飯盒。她是一個干凈認真的人,她每次都把餐盒清洗的干干凈凈。

“阿夏。”母親喊我,“我們現(xiàn)在去3號房看看吧,聽說2床的那個老兵下午就要回家了。”

我起身擦拭自己的眼鏡,現(xiàn)在餐廳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那個穿白色病服的中年短發(fā)女人,若無其事的走過來了,她執(zhí)著的坐在剛才一家三口的那個位置。像她原本就坐在那里,仿佛她和她親愛的先生點了那些。她的瘦弱白皙的手指理了理自己卷曲蓬松的短發(fā),她埋首端起了那幾個還有很多剩余飯菜的盤子……

我木然的不知所措,我能清晰的聽見她咀嚼飯菜的聲響,那些吱吱聲像波浪一樣傳入我的耳內(nèi)。她腮部的青筋暴起,她的嘴巴每次接食物時都張開很大,她經(jīng)歷的世界異常艱辛。

“13棟6層那里是放化療病人居住的地方,他們才穿著病服。”回去的路上我反復(fù)回想著這句話。

——河郭梁世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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