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去把柳大夫請來。”
“好的,少爺。”阿大忙不迭點頭應道。
“第二件事情,”孟星河后力不濟,他頓了頓,“你去幫我把燕子樓的阿菁買下來,她從前是晚晚的貼身丫鬟。”
虞晚終究不是鐵打的身子。
孟星河寸步不離的守在自己平日睡的床邊,眼中有淡淡的血絲。
此刻床上躺著的正是虞晚,睡著的她眉頭蹙起,似乎在夢中過得極不安穩,因為發著高熱,面色潮紅,額上遍布著細碎的汗珠。
孟星河拿著帕子替虞晚細心擦了擦額上的汗,柳大夫已經來過,身上的笞痕他也已經找了紅杏過來替她上藥。
他定定的垂眸看著她,忍不住伸手替她輕輕撫平蹙起的眉,而后握住了虞晚的手。
“少爺,藥熬好了。”阿大端了藥盞進來,黑乎乎的湯藥氣味格外難聞。
孟星河點了點頭,“拿過來。”
孟星河舀了一勺湯藥,輕輕吹了吹,再試了試溫度,方喂進虞晚的口中。
奈何虞晚一直昏睡著,這一口湯藥沒有喂進去,反倒順著虞晚纖長的脖頸流下去,流進了衣領深處。
孟星河喉頭動了動,只覺口干舌燥,片刻就清醒過來,手忙腳亂的替虞晚擦拭,起身時衣袖滑過放藥盞的地方,一碗剛熬好的湯藥瞬間打翻在地上,半點不剩。
孟星河眸光黯淡了下去。
阿大小心的看了眼自家少爺,“少爺。”
孟星河閉了閉眼,嗓音喑啞:“我沒事,阿大你再去熬碗藥過來。”
“是,少爺。”
“篤、篤、篤”,屋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孟星河已經收拾好情緒,晚晚需要他,他不會一直這么沒用下去。
進來的身影怯怯弱弱的,站在孟星河面前,聲音微小:“大哥。”
孟星河看了她一眼,是孟亦寧,“你來干什么?來看我笑話的?”
“不是的,”孟亦寧捏著衣角,聲音愈發微弱:“大哥你誤會了,我是來看看……看看虞姑娘的。”
孟星河揉了揉眉心,“她現在不方便見人,你要是沒什么事就回去吧。”
按照平時,孟亦寧得了連番的拒絕肯定早就離開了,然而今天她卻很固執,膽小又固執。
孟亦寧盯著腳下,“大哥,我沒別的意思,你上次幫過我,所以,我想來看看……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孟星河掃了自己這個沒甚親緣關系的妹妹一眼,不再糾結:“隨你。”
說罷,他自顧自的回了虞晚床邊,身邊人少的壞處在這里體現了出來,除了阿大,他現下沒有可使喚的人手,只能什么都親力親為。
孟亦寧已經帶著她的貼身侍婢去打了熱水過來,“大哥,讓我給虞姑娘擦擦身子吧。”
孟星河看了看虞晚被汗濡濕的衣衫和貼在頸上的發,無聲的讓開了。
外面星河寥闊,孟星河仰頭看了看天空,嘆出一口氣來,眉宇罕見的有幾分愁緒。
阿大很快又熬了碗藥回來,都被孟亦寧接過去慢慢喂給虞晚喝了,偶有幾滴漏下來的湯藥都被她及時擦得干干凈凈,比起孟星河來不可謂不細致入微。
到最后喂完藥,孟亦寧這才站起來,對孟星河福了一禮:“大哥,那我就走了,如果還有什么事情,可以讓阿大來屏微院來找我。”
孟星河頷首,趁著她轉身離開的時候,道了聲謝謝。
這是他第一次謝自己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到了下半夜,虞晚才慢悠悠醒轉。
孟星河枕在虞晚床邊睡著了。
虞晚看了眼少年郎的側臉,他睡得很沉靜,撇去尋常的活潑和今日受打擊的低沉來,此刻的面容顯得格外乖巧無害。
她動了動,這才發現自己搭在外面的左手一直被少年郎握在手中。
她把手抽出來,坐在床上,身軀羸弱,雙眼卻審視的看向孟星河。
月光的照耀下,少年郎肌膚仿佛泛著一層瑩潤的光,側臉的棱角并不分明,甚至帶著些許少年郎獨有的嬰兒肥,但卻有不辨雌雄的美感。
想來宣平侯府的那位嫡女當年應是位絕色無雙的姝麗佳人。
月夜寂靜,虞晚突然動了起身去外頭走走的念頭。
念頭驟起便強烈得沒法放下,她披了件衣服起身,盡量沒有驚動睡在床頭的孟星河。
虞晚走出去已經有段時間,孟星河身子動了動,突然猛的驚醒。
他剛才做了個不好的夢,夢見天邊泛起大霧,而晚晚一聲招呼都沒打便走進了霧中,他在她身后追她,可虞晚連頭也沒回的就消失在了霧中。
是以他一醒來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床上的虞晚。
沒有人。
孟星河愣了愣,腳下散落著一件外衫,是他方才清醒時從他身上滑落的。
孟星河有些慌神,喊了聲:“晚晚。”
沒人應他。
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四處看了看,依舊沒人。
他往屋外走去,月色很亮,照耀得外面如同白日,虞晚站在庭院中,身上披著一件淺綠色的外衫,眸色淡淡,微微抬頭仰望著頭頂的月亮。
孟星河一顆躁動不安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他放緩腳步走過去,虞晚沒有看他,只輕輕感嘆道:“今晚的月色真亮啊。”
孟星河順著她的目光一塊看向天空的圓月,“是啊。”
虞晚轉過頭來,莞爾一笑,“少爺也覺得今夜月色很好么?”
孟星河突然覺得一切美好得像個夢一樣,他輕輕“嗯”了一聲,走過去站在虞晚身側,替她擋住些許從東邊吹過來的涼風。
靜默了半晌,孟星河問她:“風有些大,你現在感覺怎么樣?還好嗎?”
虞晚點了點頭,“好多了。”
孟星河看了看虞晚頰邊消了一半的紅腫,心下信了幾分,突然想起來開春在樹下藏的一壇酒來。
他眼睛亮了亮,“晚晚,喝酒嗎?”
虞晚看他,果然還是個少年郎,心情壞得快去得也快,她點了點頭,“好。”
于是孟星河領著她找了個鐵楸開始吭哧吭哧挖起來,挖了半晌,很快就挖到一個褐色的酒壇。
孟星河也不怕臟,伸手去把還有半邊身子在土里的壇子掏出來,“在這里,也是酒伯釀的,上回從李武手上扣下來的,我偷留了一壇,嘿嘿……”
孟星河拂掉壇上的泥,開了酒壇上的封泥,一股帶著桂花香味的濃郁酒香彌漫開來,確實是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