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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李禾
  • 墨筆判官
  • 3206字
  • 2020-11-14 17:21:15

街上四處無人,已是深夜,月光如水,蟬鳴似浪。雖說是夏日,到了晚上卻也涼颼颼的。僅有的一盞路燈昏黃如土,將李禾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他正打著算盤。首先,可以確定的是,他現在舉世無親。其次,他的昔日之友均不知去向,但是多半都在這座城中。再者,他必須立即尋找工作,做什么的便談不上了,總之得靠它維持生計。

他嘴角邊掛上了一絲笑意,滿意地把了把小胡子,又抓了抓側腦上的蚊子包,覺得自己的想法怎么也挑不出毛病,于是快慰地呼出一口氣,倒在長椅上便睡了。

第二天太陽還在賴床他就起了,天空一絲不掛,羞怯怯地露出橙紅橙紅的肌膚,這架勢,準是個艷陽天!他掏出市地圖,找去了圖標最密集的那條街,估摸著那就是市中心,方便找工作。他一家一家地問,初時還滿懷激情,但問過十幾家后便有些興味索然了,臉上親熱的笑容逐漸被凍上,成了一副臉皮標本。前頭幾家,李禾問的時候能吐出十幾二十個字來,而吸氣時納入腹中的話卻幾乎只是個“不”,幸運的時候,還順帶一個黑上白下且黑少白多的眼神兒。李禾好像覺得世道不平,自己入不敷出似的,后來問話時就減了料。這么一來,還真有的老板為了逼出他藏著的話而嚴肅起來,認認真真并且惜字如金地反問他:“價格?”這時李禾臉上的笑就會適當地復活一下:“價格您定,我只求口飯吃。”

而這些體恤他人的老板們都心有靈犀似的,都深思熟慮起來,只不過熟慮的并不是價格:哎呀!這下麻煩了,原本只想聽聽價的,這家伙倒聰明,不出價,沒法打發走,要是給他纏上了,那不又多了張吃飯的嘴?不過,他要是能去拖垮隔壁,豈不美哉?于是紛紛都突然大徹大悟地想起來:“哎呀,真可惜,我們這店里昨天有人來過,不好辭走了,小兄弟你去隔壁打聽打聽吧!隔壁那家的老板為人隨和,肯定會留下你的。”

可是每到隔壁,他又入不敷出了。直到他感到自己的頭發火辣火辣的燙,肚子又胡亂叫了一陣,他這才發覺已到了中午。不過,他的便衣口袋里是真空的,買不起飯吃,所以他只有換條街接著問??傆幸患視业模X得。

整個世界好像入了蒸籠,路邊栽的樹上,灰綠灰綠的樹葉紋絲不動。太陽正逐漸被濕熱的水汽阻擋住。李禾悶得要喘不上氣兒了,想找個地兒歇歇,卻瞥見,昨天遇著的那位老保潔在不遠處,把扶著單車,正借著一家小店的屋檐納涼。李禾憋了一肚子委屈,正想找個人發發牢騷,便緩步走過去,打個招呼:“嘿呀老哥,又遇著您了!現今兒找個工作真費勁兒!唉!”話音剛落,李禾忽地想起:呀!簡歷都沒打,還找啥工作呀!

那保潔的黑臉里現出兩排白牙,頗有些江湖俠客的氣度,笑道:“找工作?我想想哈?!彼烈髌?,忽然拍一下大腿:“我有個朋友,是工人,他那公司大著嘞,多招個人不成問題。再說,像老弟這般博學又積極的人,那兒的老板正求之不得嘞。我叫那朋友幫你說說,你晚些上城北上海交建大樓面試啥的,準過!”

李禾原只想解解悶,沒想到竟然真找著了工作,當真是欲求不得,不求自得!他真不知道怎么表達感謝了,只覺得喉嚨里頭卡著一大塊話語吐不出來。他哽住了。那保潔瞧他直伸著脖子,神色怪異,覺得奇怪:昨天還不見他語塞,是個伶俐的人,怎地今天就憨起來了?哈哈,年輕人,就愛悶騷,給他個臺階下吧:“我還得干活去,拜了??!”說著他跨上單車,一溜煙就拐往北邊去了。

老天爺大概想起了傷心事兒,變了臉,本還和和氣氣春光滿面的,一眨眼就變得面色鐵青,面肌似的云扭絞成了可怕的一團。

李禾知道,要下雨了。于是趕著朝上海交建大樓跑,可是他越跑越餓,最終竟然跑不動了,只覺得肚子里陣陣絞痛,整個人輕飄飄的,勉強躲到一家小店的屋檐下,一倒就暈去了……

忽然他想起來,要及時趕到大樓去,這可是關乎他生存的事?。∷篌@地跳起來,發現天已黑了,于是火急火燎地奔到了大樓里,卻不小心撞著一個披金戴銀并且渾身透出紫色高雅的貴婦,兩人都驚叫了一聲。那貴婦指著他,對身旁的一個盛氣凌人的胖男人嬌里嬌氣地說:“老公,他就是李禾,他讓我吃了好多的苦啊,嗚嗚嗚……”那胖子的臉逐漸從南瓜色變成番茄色,猛的一拳揮向李禾的側腰……

李禾眼見是躲不及了,閉著眼大叫一聲,卻看到自己還在小店的屋檐底下,渾身發著燙。店中出來一個小二,指著店里,憤憤道:“我說老哥,你挪個地兒吧,你在這睡著人家顧客都不敢進了?!?

李禾忙起了身,腦殼一昏,險些跌倒。他瞟了一眼店里的鐘,還早,還能避避雨,不料就這么電光石火的一瞬,飯店里蒸饅頭的香氣已趁勢搶入他的鼻腔,長驅直入,在肚里搗騰一陣,發出“咕咕”的響聲。

他找著店小二,漲著紅臉問他能不能討個饅頭,不料聲音竟已有些沙啞。沒想到店小二竟然勃然大怒:“真他媽不要臉!在店門口睡覺嚇走了那么多客人,現在倒又想來白吃咱家的饅頭?做你的夢吧!”此后無論李禾如何道歉懇求,店小二都充耳不聞,只顧自行其事。

店內靠里吃飯的一個大漢看不下眼,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小二你也太小氣了,一個饅頭才值幾個錢啊?這樣,你給他仨饅頭,算我的,成不?”

店小二不屑的從鼻里哼出一口氣:“您這是公平交易,哪有不成的?”

李禾看向那大漢時正好倆人對上了視線,李禾忙深鞠一躬,哆嗦道:“謝謝大哥救命之恩,將來要是得志,一定涌泉相報。”大漢朝他擺了擺手,讓他別在意,又拾起筷子繼續吃了起來。

小二從廚房里轉出來,遠遠丟給他三個饅頭,可李禾哪長得三頭六臂?只接著了兩個,另一個“啪”地拍在了地上。李禾也不在意,若無其事地拾起來,輕輕一吹,就狼吞虎咽地啃了起來。

雨幕未消,夜幕已至。李禾覺得必須冒雨出發了,于是背好了路線,再深深地吸一口氣,沖進了釘子般的雨線中。他一路跑一路想,他的前妻會不會真就出現在大樓里?李禾感覺身上臉上滾熱滾熱,手腳卻又冰冰的。忽然他鼻子里一癢,接著一個山響的噴嚏便將他的思緒拉回。他自言自語道,這怕是要生病了,不管了,到了再說。

途中遇著個紅綠燈,他停下來,逐漸地他感覺身子慢慢冷了下來,似乎有一把冰刀正慢慢刺進他的脊梁。他只好不顧笑話地原地蹦跶起來,以維持自己的體溫。還沒等綠燈完全睜開它可愛的眼睛,李禾就如箭離弦似的沖了出去,既怕身子涼了,又恐誤了面試時間。他默默向蒼天祈禱,希望雨能歇歇,虔誠地,像個忠實的教徒。而烏云仿佛跟他鬧別扭,反倒更使勁地逼出雨水來。

他踏入大樓門口的那一瞬,其實并沒有引來什么目光,雖說是保全了面子,但這與他的幻想并不相符。是啊,在這匆匆的世界里,有誰會注意這些邋遢貧困的人們呢?有誰會為了他們而舍棄自己一絲寶貴的時間呢?李禾摸索到洗手間,把衣褲通通脫下來,狠命擰了兩擰,那出來的水怕是足以灌滿幾瓶怡寶了。再把這些褶皺穿在身上,體面不敢提,倒是輕盈了許多。

進了面試室門,只見一個白凈瘦高的一個男青年正舒舒服服地仰在躺椅上玩手機。抬起頭,兩股輕蔑的眼神穿過他的銀框眼鏡聚焦在李禾身上,他揮揮手,示意李禾過來。

“簡歷。”青年揶揄似的推了推眼鏡,淡淡地說。

李禾大驚,慌得感覺有幾百只螞蟻在心臟上爬動:糟了!中午還說來著,咋就給忘了!他只好陪個笑臉:“啊呀不好,我不小心忘了,我口述給您聽行不?”

青年微一皺眉,猶豫不決。

李禾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趁青年沒開口,趕忙搶住了話頭:“我是本地人,初中學歷,高中為了補貼家用輟了學,后來跟初中同學合伙兒賣糧食?!彼肫甬斈贻p狂犯下的錯,實在不好說出口,老起了臉又說:“前會兒散了伙,我就來這兒了?!边@是他有記憶人生的第二次作假,說完腦中暈乎乎的。

青年好不容易抓著這個可供發話的間隙,擺了擺手讓他停下:“行了行了,你明天去城北郊區車站幫忙,后天去也成。外邊有人帶你去宿舍。”

李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支吾了起來。男青年再次不耐煩地揮揮手:“你走吧。”

門口的工友早已等候多時了,見李禾出來轉身就刮風似的走了。李禾的大腿死了似的僵硬,小腿也躍躍欲試地想要抽筋,要跟上這陣風可不容易。到了宿舍,領了工服,洗了個熱水澡,頭埋枕頭里就睡了。這一夜,是他五年來睡得醉安穩香甜的一夜,因為這是他重新作為一個精神和肉體都獨立的人睡的第一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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