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州城下，我一襲白衣，身旁立著小狐貍，盡管我向他再三保證一切以自己的安全為前提，他還是執意要跟著我，我無奈，只好讓他跟著。

小狐貍修行上百年，自是對大陸人間了如指掌，從我接受他的建議開始，他就放出了“有女名夕”的風聲，一時間江湖上尋我者無數。

也是踏入大陸才知道并不是事事都能如意，人人都有難言之隱，人人都是自私的，我又何嘗不是？我并不想救贖其他人，我的心很小，只能裝下他一個。

小狐貍替我接下的這一單是一位老人。站在他的院落門口，望著那蕭瑟落寞的身影，一股悲傷洶涌而來，仿佛失去了摯愛，一切都淪為蕭條。沒等我開口，老人便發現了我們，轉過身，扶著杖藜走來。

“想必這就是夕姑娘了。”老人身上的氣息十分穩重，卻有一絲難言的空落之感。

“是。”我微微一笑，朝他頷了頷首。

“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他勾唇，我卻無端看出一陣悲傷。

“好。”

三十年前——

那時，他還是十字開頭的年齡，因為出身有名的安將軍府，不管是出于自保或是其他的考慮，他父親安晟堯將他送至深山跟著早年的至交好友學功夫。

少年名叫安可希，因為身體強健，懷著以身許國的志向，又肯吃苦，功夫便日復一日地精進，終于，到了出師的日子。師父將他送至山下便不再向前一步。

“希兒，劍道上的功夫，你早已領悟，可這為人的功夫，還得你自己體會。”

“是，師父。”安可希面對著師父低下了頭。

“ 還有一事為師沒有告訴你，為人啊，就應如此劍，”只見師父抽出他背上的劍信手揮舞起來，凌厲的劍氣劃出，道旁草木應聲而倒。

“至直、至剛。”

而后師父又將劍超旁邊長滿青苔的古樹刺去，那劍因承受不住樹木的反沖力而彎曲，又彈了回來，師父手一揮便接住了劍。

“可有時，也應該順勢而變，以至柔勝至剛。你可明白？”

安可希低頭思索，片刻，他轉過頭凝視自己的師父，屈膝跪在地上，對著師父行了大禮，便轉身下山。

“別忘了加冠后去宰相府拜會！”師父的聲音渺渺傳來。早年師父游歷江湖時救下一個窮酸書生，那書生渾身上下也別無他物，情急之下只得摘下抹額，交與師父，叮囑師父一定要來找他。那書生當年孤傲清高的樣子讓人很容易接受，師父便收下了抹額。十年已過，那書生一躍成為當朝宰相，便頻頻寫書信想請師父一聚。只是師父早已遁入空門，便要了卻塵緣，只得將抹額交給他，讓他去見一見當朝宰相。

傳言鹿門山時常有猛獸出沒，所以行人稀少也很正常，只是他沒想到，難得一見的棕熊竟能被他碰上。以少年的功夫，殺掉那頭熊并不難，只是他按捺不住急切回家的心，也不想弄得一身血腥氣，便加快了腳步，從旁邊小徑繞過去。

“救命啊——”女子清冷急切的聲音響起，這下他不想插手也得插手了。

樹林幽深出傳來一聲聲熊的咆哮，“那女子有危險！”他暗道不好，握緊手中的利刃，沖向樹林深處。

那女子已精疲力竭，癱坐在樹下，似是放棄了生的希望，只等待著死亡。可是熊掌卻并沒有在意料之中落下，她睜眼，便看見擋在自己身前的白衣少年，那少年便是安可希。他拿著劍迎上了熊掌，眸子里毫無懼色，緊咬的牙關、堅毅的側臉都映在她眼中，像惡俗的小說情節一樣，一眼萬年。一場惡戰，劍術高超的少年竟也沒占上風，還生生受了熊一掌，顧不得一直流血的手臂，便帶著女子倉皇逃竄，最終停到了一處洞穴中。

“你受傷了？”女子眼里滿是擔心，只見她從背上的藥簍里拿出剛采的草藥為少年敷在受傷的手臂上。

“你會醫術？”少年開口問道。

“家師行醫，我跟在身邊也略懂一點，并不精通。”

“不精通醫術就敢給我治病?你不怕我死在你手下嗎？”少年蹙了蹙眉。

“我，我不精通，但簡單的外傷包扎我還是會的。”女子臉一紅，辯駁道。

“我叫安可希，你幫我包扎，我就當交了你這個朋友。”

“不用了，你也救了我，一命抵一命，更何況醫者仁心，換做是誰我都會出手的。”少女輕輕淺淺地說道。

此話一出口，兩人便都有些尷尬，于是一夜無話。

第二日安可希清醒的時候，少女已經走了，還把一把草藥放在他身旁，那些草藥都粘著露水，一看就是清晨起了很早采摘的，少年不禁一笑，拿起草藥，動身去岳陽城。

可是女子沒有走，她躲在很遠的樹后注視著少年。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要開始。

安可希很快抵達了岳陽城，安將軍府知道少爺要回來，早早就準備好迎接的陣仗。連安將軍和夫人都親自到城門口迎接。少年一出現，安將軍和夫人就捕捉到了他的身影。

“希兒，快來！”將軍夫人難掩喜色，朝安可希喊道。

安可希大步流星奔向將軍夫人，雙膝下跪，抱拳行禮：“孩兒不孝，讓父母擔心了。”

安將軍和夫人淚滿眼眶，“希兒，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咱們回家。”將軍夫人哽咽著。

“希兒，別讓你娘難過，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回家，你娘早早就備下了宴席。”安將軍也喜上眉梢。

“是。”安可希起身，攙著安夫人向岳陽城里走去。

一時間，安少爺回歸的消息傳遍岳陽城，人人都知道安將軍的寶貝兒子、少年豪杰安可希回來了，于是爭相到安將軍府拜會。

安可希自小便不喜歡這樣虛偽的熱鬧，就找了個丫鬟帶他四處走走，不料想碰到了熟人。

“是你?你是當朝宰相白大人之女?”安可希一見她便激動起來，眼前的女子就是當天他從熊掌下救下的少女。

“你也沒告訴我你是安少爺呀！”女子嗔道。

意識到自己的反映有些過激，安可希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了笑。

“那么，現在可以問你的名字了嗎？”安可希撓了撓頭。

“我叫白怡悅，宰相之女。”少女抿了抿唇。

“走，我帶你去逛逛！”安可希不由分說拉著白怡悅的手喬裝打扮成小廝和丫鬟，繞了個圈兒甩掉了跟隨的下人，溜到街上。

……

一轉眼時間到了下午，白怡悅依依不舍地隨白宰相離開，安可希不舍的跟她告了別。

“有空常來玩兒！”安可希對著她的背影叫道。

日子一天天過去，兩人的感情也一日日升溫，轉眼就過去了兩年，安可希也到了成家的年紀。

“怡悅，我向皇上請示了，愿做先鋒去攻打趙國，等我回來，娶你可好？”少年坐在宰相府墻頭上對著下面折花的白怡悅說道。

“誰愿意嫁你?”女子臉一紅，嬌嗔道。

安可希慌忙從墻頭上跳下，把白怡悅手中的花搶過來，直視著她的眼睛，把花捧給她：“怡悅，嫁給我可好？”

白怡悅微微抬頭，眼神和他的目光匯聚在一起：“你可不許騙我，我等你回來。”

安可希高興的抱起她轉了好幾圈兒。“快放我下來！羞死了！”白怡悅閉著眼，飛紅了臉。

誰都沒有注意到暗處監視著他們的白宰相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翌日，早朝——

“圣上，安將軍已到不惑之年，安將軍之子也有意為國建功立業，不如讓其子承父業，代我魏國出征。”朝堂上白宰相的聲音回響著。

“安卿，可是如此？”皇帝聽后將目光轉向安晟堯。

“確實如此，臣早有此意讓犬子代魏出征，只是怕經驗不足難以服眾。”安將軍道。

“哈哈哈，無妨，誰人不知安小子有一身好武藝，若他作為前鋒，定能帶領我魏國凱旋而歸!此事就定下吧。”皇帝淡淡說道。

下了早朝，圣旨便傳到了將軍府。

“安可希接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封安可希為大魏前鋒，代父出征，蕩平趙賊，在此一舉，欽此——安小將軍，接旨吧。”王公公一臉諂媚地說。

“王公公，不知何日出征？”安可希瞥到王公公的表情，不由得蹙了蹙眉。

“安小將軍，圣上說了，等您準備好即可出征。”

送走王公公后，安可希又摸到了宰相府外墻。

“怡悅，明日我將出征伐趙，你來城門送我可好？”他亮晶晶的眸子讓人難以拒絕，也許白怡悅本就沒打算拒絕。

“好!”

二月三日，岳陽城——

城外，將軍府眾人連同岳陽百姓們圍聚在安可希周圍。

“有了安小將軍在，一定能把趙賊打得落荒而逃！”

“安小將軍，您盡管去，我們一直支持您!”

“安小將軍，您一定要平安回來！”

……

可這些安可希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白怡悅，他的少女。

“平安回來，我等你娶我。”白怡悅為他整了整鎧甲，在他耳邊輕聲說。

“一定！”安可希笑得爽朗，向父母和百姓一一告別，踏上了征程。

白怡悅站上城墻，注視著那一抹紅色的背影，一直到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