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行點燃的昏黃燭光下，被困少年將暗室內的擺設陳列一覽無余，這方不大的天地早已被蒙上厚厚的灰塵，而那斑駁墻壁上留下的錯綜復雜的劍痕更像是這個暗室被歲月蹉跎留下的皺紋，如此種種，讓人難以猜測這暗閣上一次被人造訪要追尋到何年何月。

手上泛黃的書卷被燕然草草翻了一遍，雖說燕然從未練過劍，但也能感覺到這本書的不同尋常。

正思忖間，暗門外傳來幾聲清脆腳步聲。

“燕然師弟，你去哪里了？！”雅雪聽燕然好半天沒有發出動靜，放心不過，便過來尋他。

燕然手拿書卷，想要打開暗門，卻發現不知如何才能從里面打開，嘗試一番后，便無奈地對著暗門喊道：“師姐，我在里面呢！能聽到么？”

雅雪隱約聽到燕然的聲音從墻壁后面傳了出來，暗吃一驚，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待再次聽到自墻后而來的聲響才確定。

“你怎么進到墻里面了......”

“你沒事吧？！”

雅雪有些許擔心。

“師姐，我沒事，這里有道暗門，我陰錯陽差就進來了，誰承想剛邁進這暗室，這門便關上了，我從里面沒法打開?！?

“暗門？”

雅雪輕聲說了一句，伸手觸碰了一下墻壁，并沒有發現什么異樣，整面墻壁嚴絲合縫，更說不上發現任何像門一樣的東西。

“這可真是奇怪，你是怎么進去的呢？”

“師姐，你從外面幫我把這個門打開，你看到一個八卦掛式了么？就掛在墻上?！?

雅雪按照燕然的提示，看了一眼墻上的木質八卦掛件，黑白兩色的八卦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可以說在道宗隨處可見，于是她便詫異道：“這個八卦沒什么特別的啊？！”

“我應該怎么打開？”

燕然當時只是隨意一碰，也不確定當時的操作，只能試探性地說道：“要不，要不你用手碰它一下試試看？”

雅雪便伸出手摁在了八卦裝飾上，手下輕輕一轉，那八卦緊接著發出一陣聲響，而原本平實的墻面上倏忽出現一道暗門，寬約數尺，剛好供單人通過，那燕然的聲音聽得也清楚明朗起來。

雅雪剛要邁步進門找燕然，燕然便揮手示意道：“師姐，先別進來，這暗門應該從里面沒法打開?！?

甫一說完，燕然便揣起劍譜放入懷里，回首望了這昏黃暗室最后一眼，捻滅蠟燭走了出來。

“這里居然有一道暗門？”

“我來鐘惠山也有些年歲了，自從獲準進入這書海樓之后，更是隔三差五地進來，可從沒聽別人說起過這個秘密所在?！?

雅雪眼眸深深，凝視著身前從未聽聞，從未進去的暗室，難免訝異。

“剛才到處閑逛，碰巧看到這個八卦，隨手碰了一下，居然發現了這處內閣，也不知道是用來干什么的？”燕然說完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木質八卦飾品，又想到那墻壁上的劍痕和桌案上的劍譜，神情恍惚，仿佛這是打開另一個世界的鑰匙。

雅雪看著燕然，聳了聳肩，絞盡腦汁想了一番，悻悻說道：“沒出什么意外就好，這個內閣應該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上山后也從沒聽別人說起過?！?

“師姐，上山跟著師傅多長時間了？”

雅雪沒有急著回答，提到上山，自然要想起她的身世和那因故早逝的雙親，心中難免悲楚萬分。

“五年了......當時我上山的時候也只有十一歲，那時候百里師傅尋到我，便將我帶上山來。”

“如今來看，時間過得可真是快，一轉眼的功夫五年就過去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確實讓人感慨。”燕然望著雅雪，一時找不到更好的安慰話。她的身世，燕然有所耳聞，提到往日的舊事，額蹙心痛也是正常，不過至少雅雪師姐還知道自己的過往，就算失去但至少還可以懷念，不像自己，只留下殘破不堪的零碎片段，想要感今懷昔，也是無從下手、徒增煩惱。

“對了，師姐，我發現了這個！”

燕然前腳剛一說完，便從懷里掏出那本泛黃的劍譜，勾勾畫畫、潦草卻有序的劍招如附身在老紙上的靈魂，記錄了所創者的心血，也見證了歲月的無情蹂躪。

雅雪緩過神來，哦了一聲，伸手接過燕然遞過來的書卷，翻看了起來，本來面無表情的臉現出一絲難以言喻的表情，有驚喜，又有失落，燕然在伸長脖子，探著腦袋想要發現雅雪因何而喜，又因何而失落。

雅雪的心思早已被那劍譜所吸引，對身旁燕然的舉動好不留意，過了好久，雅雪才抬起頭，將書卷遞給燕然，道：“這本書，我覺得你應該可以好好參習領悟一番......”

“就這樣？！”燕然愕然。

“就這樣，什么就這樣？”雅雪被燕然這么一問，倒是顯出比他更大的好奇。

“這本書應該不簡單的吧？！”

“畢竟在這人少有人問津的暗室里，而且看上去時間也很久遠，說不定是某個絕世高手寫的，你仔細看看啊！”燕然一臉著急地說道。

雅雪有點愛搭不理的意思，心想這劍法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全書記錄的十三套劍招雖說也是有奇妙之處，可在她看來真的不是什么玄妙高超的絕學，唯一有趣的是，前六招和后七招，風格迥然不同，前六招劍法普通，跟出神入化完全搭不上邊，而后七招劍法倒是貴在精巧，有一舞劍器動四方的快意。當然這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看的，雖說練劍近五年，但境界還只是破塵初玄，說不定這本書曲高和寡，自己參悟不透呢。

雅雪想罷，便說道：“你可以先練著，有些劍法也不是我這個水準能參透的?！?

“先練著，拿什么練啊？”燕然聽完，低頭小聲嘀咕一聲。

雅雪這才想起燕然還沒有佩劍，便說道：“咱們道宗門下的佩劍都是定州葬門鍛造的，你剛來還來不及新做，回去之后就先給你從劍林里面拿一把先用著吧。”

燕然聽到自己能有兵刃，喜出望外，迫不及待道：“好啊，好??！來了好幾天看了，看你們都有佩劍，我卻沒有，這下好了?！?

雅雪未答，只是覺得好笑。心想燕然這是急什么，既然入了道宗，又深得師傅喜愛，還能沒把神兵？不是早晚的事么！不禁覺得眼前的師弟實在是赤子單純。

“對了，師姐，你剛才說的定州葬門，我之前也聽家父說起過，說它也是五大武學圣地之一，它是干什么的？真的很厲害么？！”

雅雪緩緩說道：“這定州葬門確實是五大圣地之一，其余四個想必你也知道?！?

雅雪稍微一頓，繼而說道:“但是這葬門卻有些不同，他并不是單純的以武學突出，以修為矚目，雖說也出了不少大宗師級的高手，但最重要的是鍛造兵刃?！?

“鍛煉兵刃？！”燕然眼中精芒大作。

雅雪輕輕點頭，予以回應，繼續開口說道：“偌大的江湖，幾乎有點名氣的兵刃皆是出自這葬門之手，葬人之魂魄，祭器之鋒芒，以人魂養劍魂，這便是葬門。”

燕然錯愕。

“葬門最開始并不是五大圣地之一，最開始其實只有四大圣地。葬門畢竟只是鍛造兵刃，并沒有傳世絕學做支撐，所以自古以來就是末流門派，只因葬門那上任掌門武來秋為光大門楣，接受朝廷的招攬，開始為朝廷賣命。葬門為戍守將士鍛造甲胄和兵刃，朝廷許他躋身五大圣地，尊為神兵之祖的本錢?！?

“就是因為這樣，才有了當今滄驪天下的的五大圣地?！?

燕然知道了其中的種種，不禁回想起之前的見聞，何解曾經和他們幾個說過，這江湖再大，能大得過天下么？這武學再高，能高得過鐵騎么？都不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在十萬鐵騎的踐踏下，所謂武學不過成了奇.淫巧技，能耐他何？其實倒也不這么絕對。

燕然想起了自己的義父，那個即將遠赴疆場的偉岸男子，他不就常說自己是半個江湖人么？這江湖，總歸是不可或缺。

不知不覺，已到了傍晚時分，高處本就寒涼，天氣冷得快，書海樓外的千年古杏早已泛黃的枝葉在夕陽的照耀下越發金燦。

在此美景之下，兩人御劍騰空而起，朝著落日飛奔而去。

“師姐，你有欽慕的人么？”御劍在前的燕然突然說道。

“什么？”雅雪駭然。

“就是你有喜歡的人？或者你喜歡什么樣的人？”燕然的言語看似沒有絲毫波瀾。

雅雪沉默了一會，半開玩笑地說道：“剛上山時，曾經見到過劍仙裴陽云，只覺得風度翩翩、氣度迷人，眼睛就舍不得離開他的身上離開，也不知道這算是什么？”

燕然心頭微微一顫，眉頭輕皺又舒緩，復用略帶吃醋的口吻回道：“劍仙？！就是那個和清高逸師兄齊名的人么？”

“我日后肯定比他還要厲害，將來定要名揚天下，壓他一頭?！?

云深處，燕然剛會御劍還不甚熟練，飛行并不快。

在后的雅雪看不到前面少年的表情，只說道：“風有點大，我抓緊點啊?！?

說著，便緊緊攥住了燕然的道袍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