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羯瘋狂奔馳,一路穿過宿舍區的小徑、區大門、蓮花池的走道、花園。
兩棟教學樓的一樓沒有教室,是風雨操場,由許多梁柱支撐,這些鋼筋水泥柱子又粗又大,只能繞行。
王羯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操場集會,就只能選擇直線穿行,穿過這些明明由鋼筋水泥鑄成,卻又鏤空、刻有繁麗花紋的柱子。
“蹋蹋、蹋蹋、”
他腳步飛馳,穿過一道窄路,卻正好和一個斜靠在墻邊的人撞在一起。
“呃??!”
對方慘叫一身,被高速運動中的王羯直直撞飛了出去,足有兩三米遠。
“臥槽?”
王羯堪堪剎住步伐,他沒想到這種角落里也有人。因為這里是一樓樓梯間的夾角,一面是墻壁,一面是圍欄,還有兩支大柱子擋著向陽面,形成一個不大透光和通風的半密封空間,卻正好是直線穿過教學樓、前往操場的必經之路。
現場一片沉默,因為除了被撞出去的那個倒霉蛋以外,周圍還圍坐著四個人。
王羯沒停下腳步,因為他知道兩點關鍵:
第一,根據他不太精準的時間概念,只有兩分鐘左右就要到九點了;
第二,錯貌似在自己,而且對方人多,停下來會怎樣,發生什么事情,想想都很尷尬;
于是,他選擇了——
溜!
光線比較暗,他沒仔細看清楚自己撞翻的人是誰,只能大概辨出對方是個女生,身材……平平,飛出去時脖子后還有一條粗大的麻花辮在空中甩動。
從兩支柱子間穿過去,王羯一路前奔,忽然,一陣危機感從心中涌出。
背后有危險!
正要回頭,半空中一只白色運動鞋飛來,糊了他一臉。
“啪!”
熟悉的大麻花辮,梳到耳后的劉海,還有幾粒俏皮的雀斑。
“又是你!”趙縵纓和王羯四目相接,皆是迸射出忿怒的火花。
這時候,趙縵纓一身白色的短袖運動服、短褲,腳上的運動鞋只剩下一只,另一條小腿上穿著一條運動長襪,鞋子剛落到地面上。
“姓毓的,你特么欺人太甚啊,老娘跟你拼了!”
火花轟的一聲迸開,小娘皮張牙舞爪地沖上來,一蹦一跳,不知道是要撿鞋子還是要揍人。
王羯感覺牙關一酸,忍不住想要抬腳,看看自己今天出門是不是踩到屎了。“媽的,不到兩分鐘……老子回頭和你算賬,臭娘們!”
說罷,他撿起地上的白鞋子,狠狠地扔了回去,扭頭就跑。
趙縵纓也“啊”地叫了一聲,享受到鞋子糊臉的滋味,心中怒火自然是更盛,正要追上去,就被后面冒出的幾個男女學生拽住了。
“大姐頭,息怒,現在還沒下課呢?!?
“上課時間啊大姐頭,體能課就這么十幾分鐘時間休息??!”
“咱們的計劃還沒討論好呢……”
被小弟小妹們勸了兩句,她便止住了動作。
眼瞧著王羯以風馳電摯般的速度沖進操場,趙縵纓眼中旺盛的怒火才迅速熄滅,轉以深深的戒備和疑惑。
擺擺手,示意其他人自己已經沒事了,趙縵纓才踱步回到剛才那個角落里。
她恢復之前的姿勢,斜靠在墻上,雙手環抱雙臂,道:“剛才出了些亂子,現在繼續?!?
“二年級一班的何云祎我已經聯系過了。他的意見暫時不明朗,約我今天下午在圖書館詳細談話。我覺得他應該是偏向我們這一邊的?!?
趙縵纓把周圍三人全部囊括進視線,沉聲說道。她的語氣不復之前的暴躁,異常沉靜。
“何云祎真的可靠嗎,我記得他爸爸是在王徽仲老狗手下擔任幕僚的,和那個狗官不是一路貨色么?”
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發言道,同樣的聲音沉穩。
“不必考慮出身的問題,畢竟現在是特殊時期。何云祎這個人我們考察過了,在同學中風評很好,樂于助人,同時也是我們活動的同情者……”
“大姐頭,恕我直言,你是怎么考察出他立場的?”
另一個平頭男生也提問道,雙目直盯著趙縵纓。
“說過多少次了,大家私底下就不必叫我大姐頭了,喊趙同志就好,”趙縵纓漂亮的桃花眼掃了他一眼,語氣有些不滿。
“我從校學習會里挑選了一些看起來不那么敏感的東西,乘著他查閱資料的時候討論了一番,他的接受程度很高,甚至已經有了一定的思想基礎和底子?!?
還是那個戴著眼鏡的女生,接口道:“大姐頭既然信得過他,那么自然是相當可靠的。”
她的口音帶著一些湘味,聽起來卻沒有什么違和感,相當自然?!皢栴}是,他能做到哪一步?能確保我們武力鏟除布政使,還是僅僅提供一些外圍情報?”
趙縵纓搖搖頭,“我不知道。反正今天下午放學了,我再去和他談談,先透露一部分我們的計劃,看看他的反應再說。另外,你們的裝備準備的怎么樣了?”
“放心,趙姐,”另一個梳著背頭的英俊男生笑道:“四公升汽油,夠做七八支‘雞尾酒’了,我特地摸黑從市中心的富人區里灌出來的,加油站里漲價的太貴了,散戶買都得托關系,說是被遼東前線征用完了。另外,黑市里有賣黑火藥和辣椒面的,我想辦法聯系化學興趣社的同學看能不能鼓搗幾只催淚彈出來,效果還得再試試。”
“可以!”趙縵纓這才露出欣喜的笑容,又向旁邊一個面相老實的憨厚男生問道:“阿浩,你那邊呢?”
阿浩撓撓頭,想了想,道:“我爸在前段時間的沖突之前從工廠里順了一批1065號的錳鋼片子,淬過火的,我已經打磨的差不多了,刃也開過。只是裝具還沒準備好,估計行動隊得自己再打理一番。”
“夠了。直隸那邊的同志也送來了一批十字弩,最新的貨色,還帶有光學瞄準鏡。這幾天會從龍口碼頭登陸,專人配送到學校附近,到時候我親自去取?!?
“十字弩?!”背頭的英俊男生驚喜道,看樣子相當喜歡這種大玩具。
“弓箭玩濫了,終于能開個葷……”
“別多想,不可能隨便給你玩的?!毖坨R女翻了個衛生球,“這可是大殺器,到時候徽老狗的人頭歸誰就看它了?!?
幾人正熱烈討論著,盡管壓低了聲音,卻還是多少漏了些到一邊的樓梯上。
這是他們的死角,沒人看得到的地方,青石鋪階,卻沒有陽光照射。
一個紅頭發的女人蹲在那里,靜靜地側耳傾聽。
她的五官立體、柔媚,酒紅色的長發垂落肩頭,長長的睫毛抖動,看不清眼神。
這個女人,正是之前王羯與趙縵纓劍斗時臺下圍觀群眾中的一員,被王羯背后評價為“屁股大好生養”的女教師,于慧。
良久,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絲笑容,意義不明。
輕輕地站起身,于慧悄悄邁開修長的雙腿,一步、一步地跨上樓,還是那身職業裝加高跟鞋的裝扮,走起路來卻輕盈靈巧的像只貓,優雅,卻帶著一種莫名的危險。
以至于角落里低聲交談的四人,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左上邊正有一位不速之客在悄悄離去。
“總而言之,王徽仲這個雙手占滿群眾鮮血的罪魁禍首必須要死?!?
趙縵纓放下雙臂,雙拳卻攥的死死的,微微顫抖。
“無論是出于感情考慮,還是實際考慮,他都必須要死。昨天的新聞你們也看了,我們在杉屏區、瑞鼎集團的骨干力量幾乎被一掃而空,而那里也是工人組織的核心區域,”
“徽老狗心思縝密毒辣,這次抓捕行動幾乎是他一手策劃,如果他死了,根據我們可靠的情報,上位可能性最大的就是徐宗桓。這家伙的德性我們都知道,膽小無能之徒而已。如果的上位是他,我們的發展和運動可能會轉入一個相當隱秘的階段,但是相應的,也可以暗地里迅猛發展?!?
“這次沖突的傷亡人數,據統計足足有上百人,這都是我們兄弟姐妹,同胞手足的鮮血!如果讓鷹犬們繼續跋扈下去,我們又有什么顏面可談?”
趙縵纓略略提高了聲調,語氣激昂。
“各位,務必努力,圳南大學聯盟里的溫和派已經占據大多數,不能指望了;他們不敢殺的,就讓我們這些高中生來殺;他們不敢做的,就讓我們來做;他們不敢背負的,就讓我們來背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