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歸寂（上）

趙磊提著兩只手提溜著咖啡和點心，用肩膀頂開徐震辦公室的門邁步走進去，先沖辦公桌前的徐震和另一個女人打個招呼，然后用腳把門帶上，這才走到桌前放下手里的大小袋子。

“下午茶到！師父，李老師，先吃點東西吧。”

年齡在三十歲出頭的手語教師李沁一面感謝趙磊，一面幫手打開口袋，將袋子里的咖啡甜點一件件取出來擺在桌上，趁著這會功夫趙磊向徐震遞了個詢問的眼神，徐震狠狠地搓了把臉，小幅度的搖了下頭，趙磊癟著嘴聳了下肩膀，把一杯無糖咖啡推到徐震面前。

徐震已經三十多個小時沒睡個踏實覺了，一雙眼熬的通紅，臉頰皮膚因為接連用涼水沖洗有些許發皴起皮，此時接過咖啡摸了下溫度適宜，也不用吸管，直接打開杯蓋猛灌幾口，苦澀的味道在嘴里炸開，徐震臉上五官扭曲幾下，打了個響嗝，總算勉強把睡意壓了下去。

“李老師，你要不要再看一遍視頻？”

三兩口解決掉一大杯咖啡后，徐震定了定神，等一旁的李沁慢條斯理吃完一塊提拉米蘇后，再次提出請求。

李沁稍稍一愣，旋即臉上掛起無奈的笑容：“徐警官，再看多少遍都一樣，我帶了這么多年學生，國內手語懂個七七八八，美國和日本的手語也學過點，但是視頻里這兩個人比劃的什么我的確看不出來。”

徐震不住點頭稱是，等李沁把話說完后，這才繼續開口，連語調都沒變一下：“最后一遍。”

李沁皺了皺眉，張口想說點什么，對上徐震布滿血絲的眼眸最后還是選擇閉嘴，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再次湊到辦公桌上的老式電腦前。

吧嗒！

徐震敲擊鼠標，電腦里的畫面重新播放，正是祝三愿傳給他的那條在百福山公墓中張圣夫和中年啞巴在戴斌與魏立軍包圍下，互相用手語交談的視頻。

李沁來這里一個小時，這一小段視頻已經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不出意外的這最后一遍依然沒能看出什么端倪。不過她還是耐著性子繼續看下去，直到視頻下方的進度條走到最后，畫面戛然而止，李沁方才像甩掉擔子一樣松了口氣，再次朝徐震搖搖頭。

“徐警官，手語這種東西不是通用的，每個國家甚至州縣都有不同的手語……”

不等徐震開口說話，生怕再被纏上的李沁率先說道，“不如這樣，這段視頻你發一份給我，我回學校問問其他老師，就算我們學校的老師看不出來，大家還有各自認識的其他朋友，只要時間充裕，遲早能幫你打聽到。”

李沁說完，用盡量真摯的目光看著徐震，等候他的答復。

“好。”

出乎李沁意料，徐震這次答應的居然十分痛快，李沁如蒙大赦，忙從兜里摸出手機準備接收視頻，徐震卻又接著說道，“托人打聽的事就拜托李老師了，不過這份視頻不方便到處傳播。”

李沁把手機舉在半空，臉上帶著詫異不解之色。

徐震清了清嗓子：“剛才辛苦李老師你看了這么多次視頻，我估計視頻里兩個人的動作你都記下來了吧？如果沒記下來，我們再多看幾遍。”

李沁聞言連連搖頭，她還是學生的時候因為特殊原因選擇了冷門的手語專業，二十歲就進學校實習，到目前為止教了十幾年學生，業務水平自然說得過去，視頻里張圣夫和中年啞巴的幾個簡單的動作看了一兩遍就已經記住，更何況這一個多小時里徐震讓她看了不下二十次，李沁現在對這幾個動作稱得上爛熟于心。

“徐警官，您干脆一開始就說讓我記住這幾個動作，咱們也不至于浪費這么多時間。”

李沁這才弄清楚徐震的意圖，苦笑著站起身來承諾道，“您放心，我回學校問問其他老師，有消息立刻通知您，然后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晚上還有自習課。”

“成，辛苦李老師了。”徐震站起身來，把手伸到李沁面前。

李沁伸手和徐震輕輕握了一下，笑著說道：“警民合作嘛，應該的。”

徐震點點頭，沖一旁的趙磊揚揚下巴：“送李老師回去。”

李沁聞言剛要客氣推辭兩句，趙磊已經把手里還剩的多半塊奶油面包全部塞進嘴里，用手背抹掉溢出嘴角的奶油，連嗚咽帶比劃，示意李沁跟自己出去。

“那就添麻煩了，徐警官再見。”

李沁推辭不過，只得跟徐震打招呼告辭，然后跟著趙磊走出辦公室。

徐震目送兩人出門，打個哈欠，抓起桌上還剩的半包煙點燃一支提神，一支煙還沒抽完的功夫，辦公室門再次被推開，趙磊嬉皮笑臉走進來叫了句師父。

“不是讓你給人送回去嗎？”徐震彈了彈煙灰，皺眉問道。

“別鬧了師父，津縣多遠啊！我送完她再回來都凌晨了。”

趙磊說著話抓起桌上沒喝完的奶茶吸溜兩口，“不過您放心，我幫她叫了個七座專車，肯定不受委屈。”

徐震覺得趙磊說的也有道理，不繼續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轉而問道：“讓你查得東西都查了嗎？”

趙磊點頭，一指徐震面前的電腦屏幕：“正要跟您說這個事呢，車站洗手間死的那個叫魏立軍，跟視頻里那個男的是同一個人，詳細資料我發微信給您。另外視頻里那個推自行車的男人我也查過了，就一修車的，不過他戶籍不在邙山，具體怎么回事您得親自跟他戶籍所在地的兄弟問問。”

趙磊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將魏立軍的個人信息發給徐震，徐震打開手機劃弄屏幕，迅速將魏立軍的信息掃了一遍，有些失望的搖搖頭。

本來自己是想坑一手祝三愿，不過就目前來看，坑到的只是個小蝦米，根本沒有傷到祝三愿的筋骨。

“先這樣吧。”

徐震看了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按下鎖屏鍵，“也快下班了，我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說。”

趙磊急忙說道：“師父，我送您回去吧，您可別自己開車。好家伙，快兩天沒睡覺了，萬一出個事故我跟師娘可沒法交代。”

聽到‘師娘’兩個字，徐震眉毛一豎：“送就送，哪兒那么多廢話！”

趙磊笑著拍了下臉頰：“得！我嘴欠行了吧？”

師徒兩人正說著話，一陣敲門聲突然響起。

“進。”

隨著徐震開口，辦公室的門應聲而開，一個年輕警察出現在門口。

“徐隊，趙哥。”

年輕警察先后向徐震和趙磊打個招呼，跟著說道，“徐隊，上次百福山墓園那座墓被盜的案子有下落了，失主現在過來銷案，這個案子最先是您接手的，局長讓我請您過去一趟。”

“祝三愿來了？”徐震蹭一下從椅子上坐起身來。

年輕警察有些茫然地搖搖頭：“來的是邙山博物館副館長，姓陳，叫什么我也不知道。最開始來報案的也是他，這回兒正在局長辦公室呢。”

徐震挑了下眉毛，面露思索之色，片刻后輕一點頭，腦海中浮現出陳柏舟當時來報案時的情形。

“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徐震說著話摳了摳眼角，一邊抓起椅子靠背上的衣服往身上披，一邊對趙磊吩咐道，“把你吃剩下的東西收拾干凈，去樓下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