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歸寂(中)
- 困獸
- 滄海煮成酒
- 3199字
- 2020-11-11 22:14:34
第四十一章 歸寂(中)
“晦氣!真他媽晦氣!老板……”
七喜一副蓬頭垢面的模樣,罵罵咧咧推開酒吧大門,剛準備向祝三愿大加吐槽的時候忽然一愣,敏銳察覺到酒吧里異樣的氣氛,剩下的話便卡在了嗓子眼里。
被敲打支離破碎的酒吧里,原本趕工裝修的工人們,現在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吧臺前祝三愿穩坐在轉椅上,臉上難得沒有露出像從前一樣輕松的表情,臉色微微發沉。
陳亮則神色嚴肅的站在祝三愿前面,與背對酒吧大門的一個男人對峙著,七喜仔細觀察了一下那個背影,腦海中對應浮現出戴斌的面容。
至于酒吧里最后一個人,被祝三愿高薪聘請來的調酒師徐斯文,此時手里還端著兩個高腳杯,姿態怯懦的站在吧臺最角落的位置,臉上帶著尷尬表情,似乎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陽光從兩側的窗戶中投射而入,幾縷光柱勉強照亮酒吧幽閉的環境,透過光柱還能看到飛揚的灰塵,但這些陽光沒有帶來絲毫溫暖,反倒令氣氛愈顯冷峻。
七喜站在門口,將酒吧里的一切盡收眼底后重新邁開步子,無視了徐斯文向自己投來求助的眼神,順手抄起靠在一面承重墻墻角的彎鉤鐵撬,盯著跟陳亮對峙的戴斌背影,一步步靠近。
他的腳步不緊不慢,鐵撬在布滿碎石磚屑的地面上拖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最終在距離戴斌三四步的側后方位置站定,站在戴斌身后沖望向自己的祝三愿輕一點頭便算打過了招呼。
“怎么弄成這副德行?”祝三愿看著樣貌狼狽的七喜,出聲問道。
與以往挽著發髻重視形象的七喜不同,現在的他頭發披散開來,發梢上還沾著暗紅色的血漬,凝固后將發絲黏成股結,看上去就好像月余沒有洗頭似的。身上那件三百九十九包郵的短款羽絨服,也被暴力撕扯開幾道口子,劣質鴨絨不時從中飄揚幾片出來,雖然稱不上襤褸,倒也相差無幾。尤其是那張英俊到能讓女人倒貼的臉上,多添了幾處淤青和擦傷,要是被當初光顧過他生意的富婆們見到七喜此時的模樣,多半會心疼的把他摟在懷里好好疼呵一番。
“可能跟上次在邙山埋得那幾個人有關。”七喜盯著戴斌的后腦勺,隨口解釋一句,一手握著撬棍,另一只手擦了下嘴角的擦傷,嘶了口涼氣,“這又是是怎么個情況?”
祝三愿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惱的說道:“讓他和他兄弟去車站帶人回來,結果路上死了一個,現在回來準備找我算賬。”
“那個啞巴?”
得到祝三愿點頭答復后,七喜咂咂嘴,不以為意道,“老板,你那么有錢給錢嘍!一條人命六萬八,邙山市現在的行情價。喂,兄弟,你跟那個結巴也是出來接活的,這點規矩都不懂?”
“行你媽個X!”戴斌猛地回頭,一把揪住七喜的衣領,眼珠發紅,嘴里不住喘著粗氣,“要不是你傳錯了照片,我兄弟也不會死得那么憋屈!”
戴斌情緒激動之下,手上用足了勁,七喜連退兩步才重新站定,低頭看了眼對方抓著自己衣領的手,攥緊鐵撬,聲音陰沉幾分:“我現在也憋了一肚子火,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祝三愿看著眼前這劍拔弩張的一幕,無奈的扶了扶額頭,給回過頭來看自己的陳亮使個眼色,然后沖一旁怯懦不前的徐斯文招招手。
陳亮得到祝三愿眼神示意,擠到七喜和戴斌中間,一把叼住戴斌的腕子,另一只手按住七喜的肩頭:“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談,非要搞得這么難看?”
戴斌聲音沙啞:“我兄弟就是被他害死的,今天兩個只能活一個!”
聽到戴斌這句擺明要玩命的話,七喜不屑的笑笑,張嘴吐出兩個字:“傻X!”
戴斌的表情瞬間再次扭曲起來,饒是被陳亮叼住腕子,仍不管不顧朝七喜撲過去。
七喜抓著鐵棍的胳膊同樣被陳亮掣制,面對氣急敗壞的戴斌,從容往后退了半步,緊跟著就從另一只手的袖口里滑出一枚刀片夾在兩指當中,只待戴斌撲到面前便一刀劃斷他裸露在外的脖頸動脈。
跟戴斌這種半路出家的業余殺手不同,七喜從小就混跡在老榮圈子里,殺人這種事稱不上駕輕就熟,但也絕不陌生。尤其戴斌現在這種歇斯底里撲過來的勁頭,落在七喜眼里就像是三歲孩童一樣,根本毫無威脅。
“停手!”
就在七喜抖動指間刀片就要迎著戴斌面門而去的關鍵時刻,始終沒有開口的祝三愿再也忍不住了,從椅子上直起身來語氣發沉的喝了一句。
至少在七喜的印象中,他從來沒聽過祝三愿用這種語氣說話,和老板以往始終表面和善的形象大相徑庭,所以七喜略一猶豫,雙指間原本要迎面而上的刀片又收了下去,只是揚起手肘格開了戴斌甩向自己臉頰的一拳。
他有理智,不代表戴斌也有,一擊未中的戴斌不予理會祝三愿的喝止,緊跟著又上前一步,脖子往后一仰,然后用腦門狠狠撞在七喜的迎面骨上。
砰!
這一記頭槌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氣,已經收手的七喜猝不及防吃了個實在,抽著涼氣捂住鼻子退后幾步,鼻血瞬間就從指縫里溢了出來。
戴斌得勢不饒人,趁著七喜被撞得暈頭轉向之際,用力一推陳亮便準備再度撲上去,陳亮急忙擋在七喜面前,死死抵住戴斌的腰腹將他往回推,戴斌正拼命掙扎的時候,突然感覺身后肩頭被人拍了拍,盛怒之下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肘。
“操!”
戴斌看不到背后情況,抵住他的陳亮卻瞧的一清二楚,戴斌身后站的正是從吧臺位置走來的祝三愿。眼見戴斌反手一肘眼看就要抽在祝三愿臉上,陳亮眼角一抖,罵了句臟話,原本抵著戴斌腰腹的雙手往里環抱,再也不跟他客氣,猛一向下發力將戴斌整個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順勢整個人半跪著壓在他身上,用膝蓋頂住戴斌的小腹令他動彈不得。
祝三愿站在原地不動,任由戴斌的手肘擦著鼻尖而過,先低頭瞥了眼摔得不輕正被陳亮按倒在地仍破口大罵的戴斌,皺眉搖搖頭,然后收回目光望向捂著鼻子的七喜。
“辛苦,七喜哥。”
祝三愿站在吧臺那兒的時候就看得一清二楚,要不是自己出言喝止,剛才七喜指間刀片劃過,這會兒躺在地上的戴斌別說罵人,連喘氣都費勁。而七喜在聽到自己開口后能立刻收手,還因此白挨了戴斌一記頭槌,這份面子給的確實不小。
聽到祝三愿開口,七喜一手捏著還在淌血鼻翼,另一只手擺了擺,然后一指角落里抻長脖子往這邊看的徐斯文,甕聲甕氣道:“別他媽看戲了,那點冰塊過來!”
徐斯文如夢初醒,嘴里連連答應幾聲,動作笨拙的翻進吧臺里,打開冰箱撅著屁股四下搜尋:“七喜哥,冰塊沒有了,雪糕行不行?”
不去理會徐斯文和七喜,祝三愿重新將目光放在戴斌身上,自上而下俯視著他,對壓住他的陳亮吩咐道:“亮哥,放開他。”
陳亮擔心戴斌還不肯罷休,臉上略顯猶豫,不過在看到祝三愿平靜的面容后,還是選擇點頭順從,用力按了下戴斌的肩頭,暗示讓他別再胡來,然后才慢慢松開頂在戴斌腹部的膝蓋直起身來。
從陳亮的掣制中脫離出來的戴斌并沒有著急起身,他這會也恢復了些理智,原本在車站看到魏立軍的尸體后腦子一熱便打算來跟祝三愿拼命,現在發現討不到便宜多少也恢復了些理智,躺在地上不住喘著粗氣。
“斌哥,剛才如果不是我叫停,你現在就不是這么輕松躺在這里了。”
祝三愿盯著戴斌的眼睛和他對視片刻,臉上露出一抹無奈,回頭看了眼坐在吧臺位置捏著鼻子,正被徐斯文用沒有撕開包裝的雪糕擦拭額頭、后頸的七喜,繼續對戴斌說道:“老實說,你不適合干這行,趁著這次干脆轉行吧。”
戴斌呼吸平復下來,躺在地上仔細想了想整件事的經過,似有所悟:“你故意讓我們兄弟送死?”
“是花錢請你們幫忙探路。”祝三愿否定了戴斌的說法,“錢我給過了,是你跟你那個兄弟自己沒本事,不過沒關系,錢你留著我就不往回要了。”
戴斌聞言一時語塞,祝三愿說的的確挑不出錯來,他和魏立軍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買賣,收錢辦事,時運不濟或死或殘不但怪不到雇主頭上,連錢都未必收得回來。
“但是是你們給的消息有問題,才害死我兄弟的。”戴斌側頭瞪了眼吧臺方向的七喜,惡狠狠說了一句。
“嗯,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個事。姓徐的被醫院那個女人耍了還不夠,轉過頭來就擺了我一道……嘿!”
祝三愿摩挲著下巴青茬,嘿嘿一笑,繼而又對戴斌說道,“我剛到邙山,七喜哥說的行情我不知道,不過我按京城的行情跟你算。一條人命十五萬,我被人坑導致你兄弟死這件事,再多出十萬當補償,二十五萬天黑之前打你卡里,以后不再見面,行不行?”
一口氣說完這番話后,祝三愿靜靜的看著戴斌,等候他的回答。
吧臺那邊七喜捏著鼻子嘀咕一句:“這種貨色也值二十五萬,老板真是人傻錢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