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子，感覺怎么樣？”魄老的聲音出現在門口，沈闊轉頭看過去，發現他正背著手，笑呵呵地看著自己呢。

沈闊停下手頭上的動作，轉頭邀請他進屋里來，拿毛巾擦了擦汗，開口問道：“魄老頭，怎么有空來我這里了？不在大會堂里忙著分析數據了？”

整個九局乃至整個修界里，能這么稱呼魄蒼穹為魄老頭的，也只有他沈闊一個了。能讓魄蒼穹被叫魄老頭而不生氣的，也是只有他沈闊一個了。

魄老呵呵一笑，坐在墻邊的長椅上，環視了一眼周邊的環境，微微點頭，贊道：“這個地下室裝得不錯嘛！場地夠大，通風也不錯，適合用來煉體。”

沈闊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到他身旁，也沒計較他答非所問，“煉體煉體，媽了個腿的，你嘴里能不能吐出點好東西出來？”

魄老依然是呵呵一笑，和他打趣道：“煉體怎么就不是好東西了？你現在的身體強度，可是遠遠比九局同級的人強了太多了。”

“那有個屁用。”沈闊日常翻白眼，“真正打起來不還是我吃虧？”

“誰說的？”

“難道不是嗎？”

“你去打那些干事，你看誰能打過你？”

沈闊瞇起雙眼，盯著魄老看了許久。魄蒼穹被他看得一陣心慌，連忙干笑兩聲，開口道：“那個……”

“要不你接我一拳吧！”

魄老一愣，“啥？”

“我說，要不你接我一拳試試看？”

魄老哭笑不得，不知道是拒絕好還是拒絕好。可是看沈闊的表情不似在開玩笑，便也神情嚴肅了一些，眨了眨眼睛，應了聲好。

兩人走到場館中央，沈闊見魄老雙手背后的樣子，問道：“你就這么站著？”

“我就這么站著。”

沈闊點了點頭，身體側前方對著魄老，猛然間呼吸一頓，力從地起，腳腕隨腿而動，腰胯一開一轉，肩肘一收一放，一記拳擊里的標準后手直拳直直地沖向面前的魄蒼穹。

魄老見他這一拳擊出，輕輕點頭，神情未動，在他一拳即將近身的瞬間，背在背后的左手忽然間翻到面前，開指成掌，握住他這一記全力直拳。

“嘭”的一聲悶響，兩人身形定在那里。

“還不錯。”魄老松開他的拳頭，“速度可以，力度適中，并沒出現新人常出現的發力不足、傳力過程中消耗的情……臥！”

魄蒼穹話說到一半，忽然間悶哼一聲，五官一皺，低頭看去，卻發現自己的腹部剛剛挨了沈闊一記左手勾拳。

“嘶……你這小狐貍……啊……”魄蒼穹神情有些痛苦，彎著腰一手捂著肚子，另一手指著面前的沈闊，說話有些費勁。

“嘿嘿。”沈闊奸笑一聲，“臨敵之時，怎能如此放松警惕呢？我又沒說只打一拳。”說著他肩膀一聳，雙手一攤，一副他也很無奈的樣子，說道：“我哪里知道你一點都沒設防的？臨敵時候不是都會激起靈氣保護身體嗎？”

魄蒼穹喘了幾口氣，緩和了過來，搖了搖頭，也沒在意他這顯然是報復他剛才那兩句嘲諷的小心機，從懷里掏出一本書，遞給他說道：“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一些數據和調查的事情，沒來得及找你。這本書是九局里比較有名的武道書籍，里面記著一些門派雜學，看你打拳出腿主要以剛猛、搶占先機和速度為主，所以我特意挑的是八極拳和形意拳，還有一些實用的散打、摔跤和絞盤技巧，都在書里呢。”

“喲？九局還有這福利？你特意挑的？”沈闊接過來，隨手翻了翻，朝邊上一扔，剛好落在墻邊的長椅上。

“咳咳，是入門測試后給的……”

沈闊眉頭一挑：“那也就是說，只要通過測試就有了？”

“是……”

“那也就是說，每個九局的干事人手一本？”

“呃。差不多吧，不過他們擅長的方向不同，所以給的書也不一樣。”

“糙！”沈闊大罵一聲，轉頭就走。

“哎哎哎！”魄老趕忙兩步走上前去，拉住沈闊的胳膊，看著他的雙眼，面色極為真誠地說道：“我這里還有一本，是我自己送你的。”

沈闊看他那一臉“我看你根骨精奇，是修道的好苗子，這本書五塊錢便宜賣你”的表情，回敬一個一臉“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的表情。

魄老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書頁已然通體變黃的小書，目光聚焦在書上，動作輕柔而緩慢。

“啪！”

沈闊一把從他手中把那本小書給搶過來，搞得魄蒼穹心頭一顫，手也跟著一抖，眼神滿是憐惜。

“不就是一本書嗎？至于么！跟丟了寶貝閨女似的。”沈闊看見他的眼神，隨口調侃了一句，便低頭小心地翻了起來。雖然他嘴上說著，但是手頭上的動作還是挺輕柔的。

不過他低頭看著書，卻是沒注意魄老一瞬間神情一黯、雙眼失神的樣子。

“喲，這本書上倒全都是精華啊！”沈闊看著，眼睛一亮，“這都是些戰場上總結下來的揉身功夫，很難見到啊！這應該是你私人珍藏的吧？就這么草率地給了我，你就這么舍得？”

魄老輕輕一笑，“再好的東西，總得發揮了它該有的作用，才能有意義。舍不舍得的，總不能就讓金子埋沒了不是？你要是能用得上，總比堆在角落里落灰來得好一些。”

沈闊把書小心合上，沒像上本書那樣直接丟過去，而是走到長椅旁邊將書整整齊齊放在角落，保證不被其他東西刮到，回身問道：“這兩本書，一本剛猛大開大合，一本輕順揉身發力，你這是特意為我挑了一段時間吧？讓我二者兼修，以免對敵時一味孤行。”

魄老點了點頭，贊賞道：“你的悟性還是不錯的。我選這兩本給你，確實是這個意思。不過我要糾正你一點，你說的不對，不是揉身，而是猱身。”

“猱身？”

“不錯，是猱身。這種靈活的身法，最初是取靈感于猿猴攀樹、于山林間借藤蔓而行的自由樣子。若是想練到那種地步，隨手一抓藤蔓便順勢而飛，再拋掉舊藤蔓，順勢俯沖接到新藤蔓往復，必須先將身體各處肌肉打通，讓其自由打散，再將其整合，形成自由整體，達到完全放松，才能來去自由。”

魄老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繼續解釋道：“只不過后期這種身法雖然被廣泛應用，卻都是結合暗勁進行攻擊和卸力防守，所以身法的名氣反倒是不如打法的名氣。‘猱’這一個字常被認錯為‘揉’，加之這種打法本身便像近身后對對方進行‘揉’的攻擊，是以傳來傳去，就變成了揉身。”

沈闊若有所悟地點頭，表示明白。這樣的道理和其他傳統武術的身法要求是一樣的，都需要先形成肌肉自主記憶，讓肌肉學會思考，然后化整為零，再由零作整，最后自由一氣。

“好了，這次來找你，也就是這一件事。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魄老擺了擺手，轉身朝著門口離去。

沈闊看著他的背影，猶豫了幾番，還是沒開口問他御氣的事情。

……

東北，長白山胡家大堂里，除去胡鑒天以外，胡家九個兄弟只有老九還在天風俗世，其余皆在堂內，靜默無言。

大長老面朝堂內玉璧，背對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花白斑斑的頭低到與膝蓋等同的高度。身后眾人隨之鞠躬，紛紛低頭至膝蓋高度，無人發聲。

首位上的那把太師椅上，臥著一只白狐，通體雪白，身形蜷縮，首尾相銜，一條大尾巴擺在小腦袋的外側，將它漆黑一小點的鼻尖遮住，只露出兩根彎彎黑色弧線，如雕刻一般畫在潔白的臉上。

“恭送少家主胡嬌嬌辭世！”

“恭送少家主！”

“恭送少家主！”

大長老的聲音帶頭，其余七人異口同聲，洪亮卻透露著復雜情緒的聲音在大堂內回響，閉口后許久不散。

幾人紛紛起身，看向太師椅上的那抹白色身影，心情沉重。

老八站在最后，低下頭，偏過一邊，淚水“啪嗒啪嗒”砸在青石地磚上，不忍再看。

“嬌嬌，記得回家……”

大長老將白狐放入單獨的墓室，眾人跟在身后。他這輕聲一呼喚，后面的眾人淚眼紛紛，便是連最是知天命的胡知天，此時也雙目濕潤泛紅，兩行清淚悄然落下。

不知為何，胡家這一輩凋零了，只出了三個小輩。一是胡嬌嬌，一是胡安，另一個，則是剛剛出生不久，便匆匆遭到一股神秘力量灌頂，修為直線上漲，強行渡化形劫，最終因根基不穩，得來的修為用不了，湮滅在化形雷劫之下。這便是黃家和灰家先前總說，胡家凋零了，再不是從前那個胡家了的原因。

胡安久病難醫，是五家里公認的事實，而胡嬌嬌又是胡家家主胡鑒天之女，自然而然被視為家主之位的繼承人。如今胡嬌嬌一死，小輩只剩胡安一人，病懨懨的胡安如何能當得起胡家主事人一位？說句難聽點的，胡安能否活到胡鑒天退位的那一天都難說。

胡安的父親胡老八哭得最是痛苦，老二只是拍著他的肩膀，跟著一起落淚。

老五轉身就走，卻被胡老三給攔住了。

“你干什么？”

“我要去毀了那顆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