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曉不想再面對持續發酵的失控情緒，獨自離開病房。

“我原以為你會替劉文濤說幾句好話。”黃少秋插著褲兜，靠在門邊的人行扶手上，“口才不錯，我想你有成為政治家的潛力。也許我們還挺像的。”

貞曉橫指一抹空無一物的眉前，嫌棄道：“別，你已經是三四十歲的油膩大叔了，可我還年輕。”

“我像你這個年紀也是這么油嘴滑舌。老了，耍不動嘴皮子了，幸好還耍的動槍。”黃少秋說著，用手比槍，瞄準路過的護士裙打了一發空炮。

這顯然不是一般的特武科分隊長能做到的事情。

貞曉好像在黃少秋的身上看到了二三十年后的自己，不得不說，這真是危險的想法。

黃少秋伸出打槍的手，墨鏡下的倒三角眼透出一絲希冀：“我今天就要回第四隊去，最近江南省的麻煩不會少。貞曉，你真不打算加入特武科？”

第四隊的工作主要是收場與隔絕信息，特武科這特殊的高危部門，工資社保不會低，再加之有黃少秋的關照，要是貞曉入職特武科，前途一片大好。

然而，貞曉拒絕。

“我比較喜歡自由職業，沒那想法。”貞曉與黃少秋握手，搖頭道。

“那可惜了，如果你能加入特武科，我還有辦法幫你解除與寧瀟簽下的不正當勞動合同。畢竟特武科的政律后援，天下第一。”黃少秋嗟嘆道。

貞曉也不知道黃少秋怎么知道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欠下天價債務被迫賣身，下意識握住黃少秋想要抽回的手，“要不我再考慮考慮？”

黃少秋搖頭，大手一揮，揚長而去。

海臨市軍醫醫院在城東淺海灘附近，船塢不多，漁家不少，還有一些度假村海家樂，雖然鮮有人至。

盡管囊中羞澀但腹中空空，貞曉打算走上一遭。畢竟在此之前，貞曉在海臨市生活的四年里，除了偶爾會上街看電影，從沒來沒離開過東北部的老城區。

貞曉徒步走了四五公里，終于能看到海岸線。鉆進一處磚頭和淤泥堆砌起來的小集市，再往里走，路越發的宅很窄，人卻不少，都是些本村人，每隔一兩家就有菜館水產攤。

貞曉總算知道為什么這里的旅游業那么慘淡，都因為環境過于真實，空氣很潮濕還帶著一股咸腥味，腳下泥濘坑洼。現在的小年輕都喜歡去那些風景秀麗能夠拍照的地方，誰閑著沒事往泥村里跑？

時間臨近飯點，貞曉挑了一間足足有著十來張桌子的無名大排檔，找了角落坐下看起菜單。敢在這地方開這種規模的飯店，說明老板有足夠的自信與實力。

果真，還沒過幾分鐘，飯店里就已經坐滿了人，貞曉不得不稍稍暗自慶幸。

要了一份蒸青蟹，一碟田螺，一道梅干菜燒灘涂魚，與一盤辣炒小網，外加兩罐汽水，一共花了貞曉兩百來塊錢。

心疼歸心疼，貞曉不得不承認這價錢已經算便宜，要是在外頭，光是原材料要花三百左右。

貞曉撕開一次性的塑料包裝，自己倒了熱水依次燙餐具，咬著筷子看著人家桌上的飯菜吞起了口水。

等了十來分鐘，前廳大媽終于陸續給貞曉上菜。

先是一盤烏漆嘛黑的梅干菜燒灘涂魚。灘涂魚又叫跳跳魚，海臨市這邊的方言大概叫“灘糊”，貞曉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這種魚只有一根手指的長度，長著一對粗壯的胸鰭，經常在泥潭里蹦跶。灘涂魚的肉質比豆腐都要綿軟，用筷子稍稍用力就會夾破，貞曉真不知道燒菜的師傅是怎么將魚身保存得如此完好。

貞曉用勺子舀起一條魚，放在嘴邊輕輕一吮，嫩滑的魚肉“嗖”得就跑進了嘴里。口感就一個字，軟，再配上梅干菜的咸香，絕了！

嚼著梅干菜喝著可樂，炒海螺和小網海鮮也被端上了桌。

這海螺沒貞曉想象中的那么大，比田螺大不了多少。貞曉放下筷子，伸手拿起一顆海螺，直接用嘴吸。

鮮，辣，香！

無論是炒田螺還是炒海螺，用牙簽挑著吃的都是歪門邪道，直接一口連同湯汁吸出螺肉才是對這道美食的尊重。

像炒螺這類家常菜，要領都在湯汁上。貞曉能吃出來，眼前這盤炒海螺的湯汁里，用的都是最簡單的調料，鹽、辣椒、醬油、生姜大蒜等，偏偏人家燒菜師傅搭配得恰到好處，聞著味兒就讓人口水直流。

辣炒小網就是用八爪、海蝦、貝殼、蟶子、青紅椒為主材，配上幾只小頭鮑，口味是辣中帶酸，鮮而不腥。

吃了小半的菜，貞曉總覺得少了點什么，看了別人的飯桌才發現自己丟了靈魂。

叫了一盆白米飯，貞曉把炒田螺的湯汁與小網海鮮一同倒進白米飯里攪和，大口吞了起來。

最后上了一只簡簡單單的蒸青蟹，足足有一斤多重。

貞曉特地要來一小碗香菜，澆上醋攪勻用來當蘸料。這是門衛老貞教他的方子，簡單是簡單，用來蘸蟹肉是真的絕。

吃了半個小時，貞曉把飯桌一掃而光，看得旁人都偷偷拿起手機錄下小視頻。

這大排檔的生意可謂火爆，客人走了一批來一批，貞曉吃完也沒停留，抱著肚子走人。

買了雙拖鞋換上，貞曉把沾滿泥濘的鞋子和咸香的襪子裝進塑料袋提手上，走去海邊溜達。

這里是河流入海口，海岸線大多是灘涂和港口，沒什么好看的，不過貞曉曾經聽說過這附近有個小景點可以去探探，是一艘上世紀的廢棄潛水艇，只是門票要二十塊。

昨天包扎傷口花了不少，這頓又花了兩百多，貞曉賬戶里只有一千出頭，也不在乎這二十多塊。

按照地圖的指示走了兩公里多，貞曉離了老遠都能看到海上那七十來米長的退伍潛艇。沿著圍欄找到正門，貞曉在在生銹的告示牌上看到“潛水艇觀光基地”幾個大字，以及這“250號R級三三艦”的生平簡介。

這觀光基地附近似乎一個人都沒有，售票口也是關著的，冷清是真的冷清。貞曉也沒在方圓五十米內感知到人的情緒，于是腳一跨，翻過半米高的圍欄，朝250號走去。

踏上布滿紅色鐵銹的外殼，貞曉繞著甲板漫步，忽然皺起了眉頭。因為這艘潛艇的周圍，有人。

“算了，我可不想被罰錢。”貞曉自言自語道，剛要跳下甲板，卻忽然停腳。

上衣口袋里掛著的名刀通幽，像是受到了某種召喚，散發出幽暗的光華。

250號周圍共有兩人，根據貞曉的情緒感知，是在潛艇外側海平面上下，直線距離約為四十一米。

能讓通幽產生共鳴，是秘寶？

那秘寶的持有者，是獵靈者，還是靈主教？

貞曉撥通寧瀟的電話，果然只聽到盲音。

貞曉換回運動鞋，把拖鞋輕輕放在甲板上，往通幽里灌入源晶隱匿身形，順著夾板外的鐵梯爬了下去。

用右手掛在鐵梯上，貞曉展開上身，用肉眼搜尋到了情緒的來源。

那是一艘觀光用游艇，用繩鉤固定在250號潛艇外側，上面有個雞冠紅莫西干男人，操作著一套作用不明的現代設備。

另一個人，顯然已經潛入海里，漸漸脫離貞曉情緒感知的范圍。

這人......看起來不強。

橫向四米，縱向五米不到，順風......

貞曉稍加思索，手腳一同屈伸，在鐵梯上來回蕩，最終眼一橫，縱身一躍，精準跳在游艇上。

游艇瞬間震蕩，在海面上上下起伏。貞曉手扒座椅，勉強穩住身體。

“誰！”紅色雞冠頭眼疾手快抓住不銹鋼扶手，掏出一柄手槍，指向光線扭曲之處。

貞曉挺身避開槍口，一頭撞向雞冠頭下巴。

然后那雞冠頭就......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