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月下有壺酒
- 大道求仙
- 妖少若葉
- 3450字
- 2020-10-24 00:21:46
陸飛羽對他的話只輕輕一笑,隨手從衣袖里拿出了一顆丹藥,遞給葉清歡道:“這是白云觀主送給我的,據說是可以洗筋灌髓的。”
他沒有伸手。雖然背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但他似乎什么都沒有感覺到一般,只是看著意氣風發的陸飛羽,沉聲道:“五年后見?!?
陸飛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小枝。然后他灑然一笑,道:“五年后見。”
葉清歡目送著陸飛羽走出視線后,才忍痛哼了聲。他走到宗祠不遠處的一塊草地上,坐了下去。
此時正是雨水節氣過后的天氣,草木青青著,略微帶著些水汽。若在平時陸小枝自是不愿意坐在這里的,只是現在,她看著因牽動背部傷口,而咧著嘴的葉清歡,便自然而然地坐到他的身邊。
“喂,我替你包扎下吧?”陸小枝看著不斷吸冷氣的葉清歡道。
本來被熬骨三年的他,自是不會覺得那區區一鞭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但不知為何,他想到叔父抬起鞭子的手,想到陸飛羽寶藍色的長衣,想到從此以后便要離開這里,就不由得覺得那傷口竟是如此的痛入骨髓。
陸小枝見他不答話,以為他是死要面子。她正擔心葉清歡的傷口,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只紅著臉,脫下了葉清歡的上衣。
只見在葉清歡如玉石般的背部,一道約五六寸的大口子斜劃而過。小枝的眼睛一子就紅了起來,哭聲道:“先生怎么就下得了這樣重的手?”她一邊抹淚,一邊從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來“你忍著點,我給你上點藥?!?
葉清歡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如此親近,饒是他此刻心中正悲苦萬千,臉色也不由得紅了起來。
他趴著在草地上,皺著眉頭忍受藥粉和傷口接觸時的疼痛。
陸小枝到底比他年長,又是女生,因此不過一會兒,就將葉清歡的背部傷口給包扎好了。
葉清歡趁她包扎傷口的時候,偷偷回頭看了一下小枝。在金色的陽光下,這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就那么印在了他的心底。
“葉清歡,你當時怎么不知道說句軟話啊?”她有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說道。
“你為什幫我?”葉清歡趴在地上看著雜草,問道。
“因為…因為是我讓你和陸飛羽賭氣的啊…”
“哦。”葉清歡應了聲,然后他沉默了一會兒,便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因為牽動傷口的緣故,他又皺著眉頭,倒吸了幾口冷氣。
“小心點,難道你不痛啊?”小枝在一旁邊扶著他,邊數落道。
“這有什么,再大的痛我都受過。”葉清歡咬著一根草芰,做了鬼臉道。
小枝笑了笑,一時間卻是不知該說什么的好。
葉清歡也覺言語盡了。雖彼此同在一個村子,平日里多是在叔父那里讀書,心中又著實對她心生好感,剛才又見她為了自己強自出頭,更覺感動。
本來該柔情百轉,千言萬語的心思,不知為何卻什么也說不出了,只有一股離別的愁緒淡淡地縈繞在他們之間,使他們無言靜默著。
許久,夕陽西落,天邊只有一抹晚霞正如火如焰地燃燒著,霎是好看。
陸小枝看著層層山巒間的晚霞,心底只覺著,此生只怕是再也看不見如此美麗的場景了。
“吶,葉清歡,以后你會記得我嗎?”陸小枝似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站了起來,直視著略微抬頭的他,問道。
夕陽下,晚霞中,遠處的山巒,天邊的云煙,近處的飛鳥,似乎都成了陸小枝的背景襯托。這個剛及衿的豆蔻女子,紅著臉,不安地撥動著綠色的衣襟,眸子里滿是少女的忐忑與期望。
她的發髻梳在背后,一張溫婉間又帶著不可忽視的艷麗的臉,清楚地呈現在葉清歡的眼前。
他忽然間被她的這句話給震住,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又是一時間的相顧無言。
陸小枝的心,就那么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她看著他好看的眉目,有些感傷地想:總有一天,他會遇上那么一個人吧。
“我當然會記得陸小枝你啊?!比~清歡似乎從震驚中清醒了過來,這才回答她的話。
“你,你討厭!”陸小枝跺了跺腳,竟喜極而泣起來。
葉清歡此時也站了起來,他十二歲的身高比她矮了不少。他略微仰著頭,道:“陸小枝,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知道?!标懶≈c了點頭,道:“可你還會回來的,不是嗎?”
葉清歡笑了起來“五年后我便回來,而且比你還要高。”
陸小枝臉色一紅,輕聲道:“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聲嫁與一生休…”
一時郎情妾意,蝕骨的溫軟。
……
葉清歡和陸小枝分別后,一個人又在當初和陸飛羽掰手腕的石頭上,坐了許久。
不過是昨天上午發生的事情而已,現在想來,卻已是恍若經年的感覺。
他坐了許久,想了許多事情,心里竟也涌起了點點不舍。他在這里三年,雖和陸家村的小孩多有不和,時常爭斗,但過的卻也無憂無慮,不識疾苦。
他寥寥地看著夜空,忽然就有種預感,離開這里以后只怕再也不會如此清閑了。
葉河珞提著燈籠來找他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漫天的星光下,葉河珞提著大紅色的燈籠,飄然而立,如水般冰涼的夜風吹動著他的衣衫。他看著孤獨坐在石頭上的葉清歡,溫聲道:“怎么,你還在生叔父的氣?”
葉清歡扭過臉,不理他。
“有了小女友,就不要叔父了?”他將燈籠提到葉清歡的身前,紅色的燭光映出他衣服上那道血痕來,心疼道:“傷口還痛么?”
“是你不要我了!我只覺得心里難受”葉清歡話音剛落,便有兩滴淚水落了下來。
他自幼與叔父相依為命,早已視叔父為生身之父。他想著今日在宗祠內所受一切,越想越覺得委屈,此刻開口,眼淚卻是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來。
葉河珞微微一笑,他摸了摸葉清歡的腦袋,溫聲道:“叔父是惱你不修君子之行,總是與人爭斗,擔心你以后會因此吃虧的。”
葉清歡聞言,哭的愈發傷心起來。熬骨三年,無數個日日夜夜,他所記掛的,便是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啊。
他笑著拍了拍葉清歡肩頭,道:“今夜星光正好。清歡,天上有月,月下有酒,你能陪我一飲否?”
葉清歡哽咽不能語,只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陸家村的西南角,是一偏僻幽靜之地。這里遠離整個村子的群落,平日里人煙少至,不聞雞犬之聲,顯得很是清幽和冷清。
穿過一片竹林,便是一方小水池。清洌的湖水倒映著月光,在夜風中波光粼粼,有著說不出的冷艷。
走過一段木橋,推開半掩的木門,便是一個小院子。只見在冷艷的月光前,院里一株已經抽芽的桃樹旁,擺了一張矮桌。
此時,月下有壺酒。
葉河珞將大紅燈籠掛在桃樹上,然后從屋子里取了兩個酒杯,幾碟小菜,一碗米飯,放在桌子上。
“君子不尚酒,但今夜叔父心里有大歡喜,大悲痛,所以便想和你飲上幾杯?!睋u晃的燭光下,葉河珞看著坐在對面蒲團上的人道。
十二年的相依為命,一朝別離,他的心里有著自己才明了的情愫。
葉清歡直至此時,情緒才算恢復點正常。他接過叔父遞過來的酒,一飲而盡。這酒入口極辣,入喉似刀,入肚似火燒。難得一見的純正烈刀酒。
葉清歡本沒有喝過酒,因此被這烈酒一辣,不由得連連吐著舌頭。
葉河珞看著他喝酒的姿勢,表情,似乎想起了六十多年前的那個溫柔的月夜,那月夜下的女子來。當初她便是這般飲酒的吧,那時輕狂年少,如今,她的孩子也這般大了。他想著,飲了一大口酒,壓下自己的情愫。然后對葉清歡溫聲道:“清歡,你可知為什么,我們明天要離開這里?”
他搖了搖頭,自是不知道為何。
“你還記得三年以前的事么?”
“不大記得了,當時年級還小,只大概記得和叔父一起走了很多地方,見了很多人?!?
“你可知在這個世上,有修仙求道一途?”他邊將彼此的酒杯重新斟滿,邊問道。
葉清歡幾天沒吃東西,肚子正餓,邊大口吃著米飯,邊含糊不清道:“我不大清楚,只知道陸飛羽以后便是那樣的人吧?”
“飛羽那孩子的根骨,確實是極好的。”他愛憐地看著狼吞虎咽的他,道:“修道有成之士,便可御風馭電,翻云覆雨。如果得道,甚而能大道長生…”
他聽到這里,停下了吃飯的速度,低聲問道:“叔父,求道問仙之路,沒有根骨便不行嗎?”
“三千大道都可證道。只是根骨好的人在修道一途上,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所以陸飛羽才會那么被看重的?!?
他心里一沉,很小聲,很小聲地問道:“那,有沒有這種可能,在修道一途上,沒有根骨的,打敗了根骨極好的人?!?
葉河珞朗聲一笑,又飲了一口酒,道:“千古未聞。”
葉清歡面如灰死,心里那一點點僥幸隨著他的話破碎掉,只剩下莫大的失落和悲哀。
“只是…”他仔細凝視著葉清歡,道:“我相信,在九龍石碑熬骨三年的你,可以做第一人。”
葉清歡聞言,起初心里一驚,原來叔父都知道了啊。繼而又是一悲,他知道我受了那么大的苦,為什么還那樣對我?最后他又覺得莫名的歡喜,似乎叔父的話,有那么幾分道理的。
“三年前,你被無數的人爭搶。畢竟逆天根骨,一千年,才出那么一個。”他帶著淡淡的感傷,道:“你當時年級小,自是不喜歡求道問仙,我又答應過你母親不教你道法,所以便帶你躲到了這里。”
“叔父也會道法么?那你要教我最厲害的術法!”他一臉期盼道。
“我答應過你母親的。”葉河珞又連飲了三杯,這才平撫波動的情緒。
“那我怎么敗陸飛羽啊…”他小聲嘀咕了句。
“所以,我便要你和一個人出去?!比~河珞說著,微微的抬頭,看著一片燦爛的星空,道:“他來了,來的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