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爺告訴他,那個女人名叫李祈晗,正是季容的生母。
那個叫李祈晗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名門之女,但生得美麗非常如若天仙,性子溫和又知書達理,據說當年的季老爺便是在江南水鄉遇上了這么一個世間少有的女子,況且他正當壯年滿心壯志,需要的正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兩人在河畔相遇,互相鐘情,季老爺便帶著她回到了京城,在當時也算得上是一段廣為流傳的佳話。
但李祈晗為人十分低調,到了京城也是很少出門,兩個人的婚禮也一反季家常規的奢華之禮,顯然是季老爺聽了李祈晗的意思,能簡就簡。所以盡管兩人的這段感情故事雖然人人皆知,卻很少有人見過李祈晗的真容,到了后來,竟然有人說她是天上的仙女,男人見了便會如同中了仙術一般不得動彈,魂魄靡靡,不思茶飯。
自然了,傳說畢竟是傳說,李祈晗是生得貌美,卻也不至于攝魂。不過城中的人們這般形容自然是有其中的原因,那兩人雖然婚娶之禮極簡,但婚后數年仍十分恩愛,季老爺在外面叱咤風云,回到家中對待自己的妻子卻是百般呵護。再看看城中其他有權有錢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家中女人環肥燕瘦,今天喜歡了便對她好,明日厭煩了就當做奴婢。如此相對比,也難怪有傳言說李祈晗是仙女有仙術了。
婚后三年,季老爺和李祈晗終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府中人說那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全身雪白晶瑩,一雙純凈的眼睛骨碌骨碌轉,粉紅色的小嘴唇嵌在那張可人的小臉上,誰見了都要夸贊一番。這個孩子,自然就是府中的公子季容了。兩人對待季容就像捧在手心里的寶貝,當時的小季容也聰慧伶俐惹人喜愛,夏天的時候,三個人在一起逛逛園子,賞賞花,正是一幅誰看都要羨慕的圖畫。
然而,令大家沒有想到的是,當季容三歲的時候,李祈晗忽然便消失了,一時間流言蜚語不斷,有人說那是仙女被王母娘娘抓回去了,也有人說李祈晗其實不是什么仙女,而是個會巫蠱之術的妖女,專門攝人魂魄吸取元氣,而季府的男子已都被她吸走了元氣,自然便離開了季府。
當然,這些怪談并不可信,當這個人好的時候,世上的人們便像能得到什么好處似的夸贊她,甚至神化她,當她不好的時候,人們又開始團結起來詆毀她。季老爺知道這是世人的人性使然,也并不能夠阻止,可是當一個人從天堂墜入地獄,要想心平氣和地接受是多么多么的困難,有時候,他常一個人坐在冷風習習的園子里,出神地望著已經干枯的樹枝,上面的花朵早已在寒風里凋零,可他好像仍陷在那場美麗無比的故事里不肯抽離,看著看著,天便亮了。
季老爺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對外他謊稱李祈晗乃不幸病重而逝世,對府內他下令禁止任何人在府中談論有關于李祈晗的一切,如有違反,逐出季府絕無余地。就連對待季容,他也慢慢地冷淡下來,府中也很少出現那種父子同桌吃飯的場景。
有人說,李祈晗這一死,季老爺的心也死了。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她還活著,他還愛她,他還忘不了她,他要奪回她。
李祈晗的故事是季老爺說給藍宇聽的,至于為什么偏要告訴他,藍宇自是明白,無非是讓他成為季老爺手中的一棵棋子。
從藍宇十五歲那年走出季老爺的房間,他便知道了自己今后的角色,可是方才李撰所說的話分明有另外的含義。
藍宇坐在玉容齋外的地上直到天亮,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間,瞧見季容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扭著身子睡得很香,活像一條巨大的毛毛蟲。
“真是的,這個臭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倒是活得舒坦。”藍宇坐在榻邊,臉上浮現一絲苦笑。
“嗯?……哥……你怎么才回來?”季容醒來半睜著眼睛,看見藍宇正在床邊看著自己。
“嗯。”藍宇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應一聲便沒再說話,不過這樣的對話形式季容早已習慣,似乎并沒有繼續刨根問底的意思。他伸個懶腰,便起身隨便洗了個臉出門了。
“哥,你好好補眠吧。”臨走的時候,季容把頭從門外探進來,說道。
藍宇滿腹心思,哪里還能睡得著,只是昨日和李撰動了手,到現在胸口還隱隱作痛,也不得不到榻上小歇一下。
躺了半刻來鐘,翻來拂去的藍宇始終睡不著覺,身下的被子褥子始終像和他作對一般,怎么翻身都覺得不舒服,他蹙蹙眉頭起身,拉住被子的兩個角用力地抖起來,只聽“咔噠”一聲,一個圓形的玉石便從被子里面掉了出來,在地面上滾了很遠才停下來。
“這是什么?”藍宇心中問道,將被子放到床上,便將那玉石撿起來,一看,是塊做工精美的玉,做成了銅錢似的外圓中空的樣子,仔細一看,上面還刻著精細的圖案,翻轉過去,只見花紋的中間似乎刻著一個什么字,藍宇定睛一看,那正是一個“晗”字。
藍宇的雙眼瞬間睜大,放出驚詫的光來。“這東西從哪來的?”藍宇略作回想,轉頭看看榻上的被子,一股不好的感覺忽然涌上心頭——季容!
不再猶豫,藍宇收好玉石,幾步便跳出了門外,出了季府便急忙向采香閣跑去。
一路上,藍宇的心中仿佛放了一把胡亂揮舞的狼牙棒,不管把事情往哪個方面想,都覺得一陣陣錐心刺骨的痛。“難道季容已經找到了房中的暗道,并從里面取出了這塊李祈晗的玉石,這么說,他全都知道了?不行!絕對不行,絕對不能讓季容卷入這場風波。”
藍宇心如亂麻,在街頭奔走之時腳下如若生風。
“到了!”藍宇看著那塊刻著“采香閣”的巨大牌匾和關著的店門,竟直接推門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