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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驚變(一)

  • 江湖舊事
  • 辛愚
  • 4757字
  • 2020-10-23 23:18:57

唐延堡蘇家乃是長安豪門,堡主中年得子這是天大的喜事,闔府上下自是不遺余力地張燈結彩,置辦酒席,定要將這慶典整治地熱熱鬧鬧才是。只是蘇府低調慣了,又因著蕭索身份特別,蘇澈傳下令來,便不知會長安城的其他世家與相好的武林同道,只是請來族中一些親戚,又令堡中上下除了輪流值守的人手外,其余人等均在二進院子的庭中開席,一是施恩于下,二來人多了喜慶勁自然也濃了些。

眼見就要到了掌燈時分,宴席就要開了,蘇淳卻還沒有現身,這不禁讓蘇澈暗暗有些著惱。今天一大早,蘇淳破例沒有賴在自己的床上,而是竄到了蘇澈的書房里,把承辦宴席地活計攬了下來,說是眼下手頭不寬裕,無力給兩個小侄兒置辦象樣的禮物,便多做些活表表心意。蘇澈覺得兄長勤快地有些反常,又疑心蘇淳能否將事情辦得利落,終是不忍駁了他的面子,勉強應了下來。上午的時候,蘇澈找由頭暗自查看了一下,發現蘇淳倒是有模有樣地指揮著下人們忙碌,雖稱不上高效有序,但無論如何也決計誤不了大事,再看看蘇淳時不時親自趴在水缸、面案、酒桶前幫忙,蹭了一身水面,心下微微感動,覺得一向只知狎妓作樂的兄長有了如此變化殊為不易,一股血濃于水的親情涌上心頭,蘇澈決定,只要蘇淳不出什么大亂子,這宴席的事就放手給他,自己決不橫加干涉傷了他的自尊。可不成想到了下午時分,滿院子就再也找不到蘇淳的影子,找下人詢問,說是大爺發現少了重要的事物,著別人采買放不下心來,便親自進城去了。蘇澈左思右想不知究竟缺少了什么重要事物,一邊感念大哥上心,一邊也感嘆蘇淳畢竟久不主事,分不清主次先后,卻也仍未放在心上。直到天色漸暗,蘇澈才有些著急,長安城如此之近,一兩個時辰早該回轉。倒不擔心頂著唐延堡的威名蘇淳會出什么意外,只憂心這大哥剛正經了半日便舊病復發,遇上幾個所謂“士子”一慫恿,又跑到哪個院子里去喝起了花酒。眼瞅著開席了,缺了蘇淳這個尊親成何體統?

天色愈發暗了,蘇澈親自跑到望樓上,不住向堡前道路張望,希望看到蘇淳及時回轉。身后的院中隱隱傳來喧鬧之聲,未幾,下人前來通報:叔老爺、老太太、蕭大俠及各位親眷俱已入席,何時開宴請堡主示下。蘇澈長出一口氣,壓下心中不快,決定不再等候蘇淳,悶聲道:“吩咐下去,即刻開席。”說罷整整衣冠,徑自往花廳去了。

蘇澈三步并做兩步趕回花廳,一進門便看見正對門口的首席上,自己的叔父蘇儀和蕭索正一人抱著一個大胖小子含笑寒暄,蘇淳的兒子蘇紇等幾個十余歲的晚輩少年圍立一旁不住逗弄著兩個嬰兒。蘇紇念叨著雙生子為何長得不是特別相似,而蘇母正告知他不是每對雙胞胎都格外相象的經驗。自己妻子遠遠坐在女賓席上,也是一臉笑意,時不時把眼神送向孩子。看見著一幅天倫之樂的場面,蘇澈心下的少許不快早一掃而光,團團抱揖告罪,向自己母親、叔父等長輩請過安好,這才落座。

喜宴的正主一落座,廚下早得了吩咐,酒菜便流水價傳了上來。二進院子里的露天席里雖沒有花廳中十五年的“曲江春”、象拔熊掌、魚翅海參之類的山珍海味,但五年的“曲江春”敞開了喝,雞鴨魚肉管飽了吃也足夠堡中人眾興奮不已了。品級高的家人、堡丁在二十八宿的帶領下輪流進花廳敬了酒,品級低的一眾人等就聚在院子里舉杯遙祝,一時之間整個堡子里都充滿了紅火的氣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主食餃子也上了席。十五年的“曲江春”雖是不上頭,但蘇澈為喜主,蕭索是遠客,在眾人輪番敬酒之下,已是有了八分醉意,俱是面色微赤。盯著面前皮薄餡大的餃子,蘇蕭二人幾乎同時輕輕搖了搖頭,相視一笑。蕭索用手肘悄悄碰了碰蘇澈低聲問道:“還是不愛吃這東西?”蘇澈苦笑一聲道:“也就奇怪了,都是帶餡的東西,包子、餛飩的我都愛吃,就是這餃子咽不下去。”語調一轉,也用手肘捅了蕭索一下,扁著嘴說:“哥哥莫要說我,你比我更是不如呢,凡是帶餡的食物都不喜吃。”蕭索一攤手道:“久在胡地從沒有帶餡的東西吃,當年第一次入關,見著餃子那叫一新鮮啊,一頓就吃了差不多小二斤,也就那一次便吃傷了。”說著,看到蘇儀投來探詢的目光,蕭索把面上的笑容調整地更加歡暢,幾近耳語地對蘇澈道:“今兒是個喜事,總要應景地吃上兩個,”說著用目光朝蘇儀所坐方向略作致意,續道:“莫讓長輩們覺得咱們亂了規矩。”說罷,率先舉箸連夾了幾個餃子放在面前小碟內,再淋上醋汁,將餃子高舉之、輕咬之、悄放之,忙活了半天餃子只下肚半個。蘇澈遂也依計行事,仔細研究起用醋給餃子洗澡的工藝來。

蘇儀在他那一輩中原是行三,長兄蘇代是蘇淳的父親,二兄蘇仲是蘇澈的父親,眼下兩位兄長俱已亡故,蘇儀便成了輩份最高的長親了。見眾人吃得差不多了,蘇儀一撫胸前花白胡須,清了清嗓子道:“來人收拾一下桌子,準備準備抓周的事物。”旁邊早有侍候的家人手腳利落地將殘席撤下,呈上甜點果盤供眾人消食,不多時抓周的各樣物品也在堂前大桌上擺放齊整,無非是些輕薄小巧的書筆刀劍等物,只等少奶奶將二位小少爺抱來,將他們放在桌上,任其爬過自行揀取,以抓中的物品來判斷未來可能成長的方向、從事的職業。

聽得兩位小少爺要開始抓周了,不僅花廳中眾人聚在了大桌邊上,連院中的家人、堡丁們也湊在花廳的門口、窗前都要看個熱鬧。最興奮地莫過于蘇紇等一干半大小子,嘴里還填著吃食,手中還抓著瓜果,圍在桌邊口齒不清地吶喊助威,鼓噪指揮,惹得幾人的母親不住輕聲喝斥,生怕嚇著了兩個小孩子。

蘇澈的兩個孩子卻對周遭的噪音并不畏懼,次子蘇練甚至還咯咯地笑出聲來。這小家伙似乎對桌上的每一樣東西都很感興趣,轉著圈地爬過去,摸摸書本、碰碰毛筆,卻不將任何一個抓在手中。待到幾乎將桌上所有物件都觸了個遍后,蘇練對放在桌子最邊緣的一桿小稱發生了興趣,繞過亂七八遭的事物爬將過去牢牢抓在手中,笑得連口水都流了出來。蘇澈皺了皺眉,心道這小子將來長大了莫非要行商?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總是太低,縱使家財萬貫又能如何?旋即轉念一想,自己現在經營著店鋪、馬場不也是半個商人嘛,只要這孩子只是個守成之才,靠著唐延堡的名聲也不怕別人欺負。再看那大公子蘇緬,表情甚是嚴肅,不象弟弟一般亂爬亂動,環視了桌上物品一番,也向桌子邊緣抓去,不過最后抓在他手中的卻不是精心擺放的物品中的任何一個,而是放在桌上的用做裝飾的一叢花束。蘇澈一見,馬上想起了至今未歸的蘇淳,難道這孩子長大了要象他的伯父一樣日日留連溫香之所?盡管都知道抓周當不得真,但任誰也不愿意博個不好的彩頭啊。蘇澈不由心情壞了,向自己兒子身邊挪了挪,雖然在孩子抓周的過程中大人不得動手干涉,但蘇澈想用自己的目光告訴兒子,該重新選擇一下自己抓的東西。

說來也怪,眼見父親過來,兩個小家伙雖然沒有放下手中的東西,卻一人抓起柄小刀,一人拿起把匕首,沖著父親舞動起來,口中還呵呵有聲。蘇澈見狀,只得心下安慰自己,總算將來還都不會將習武的家風忘記。

正在眾人以一片掌聲祝賀兩位小少爺抓周成功時,花廳外的人群突然一陣騷動,門口聚集的家人們在一片吆喝聲中向兩邊分出一條道來,接著聽見一陣腳步踢踏,今夜二十八宿中當值的張經天滿頭大汗闖了進來!

一見這場面,花廳之中倏地靜了下來,看著立在當間的張經天愣愣地不知發生了什么事。張經天一個箭步上前,附在蘇澈耳邊低語道:“堡主,昨日咱們在咸陽橋遇見的陳兄弟傳來個消息,屬下見事關緊急,未及稟報先將他安排在廂房了,還請堡主移步親自查問。”

蘇澈知道張經天是個仔細人,不會唐突行事,當下點點頭,溫言安頓了周遭諸人,隨著張經天去了。離開花廳前,張經天沖廳上二十八宿中其他人等暗暗比了個手勢,眾人會意,三三兩兩地找個借口,不動聲色地分批離開了。

蕭索、蘇儀都是老江湖了,廳上變故盡收眼底,知道堡中定是發生了大事,但見蘇澈走得鎮靜,便也放心交他處置,兩人極力挑起話頭,漸漸廳上氣氛又熱絡起來。

蘇澈隨張經天來到廂房,見陳二正斜倚在一張胡榻上,胸前一片淋漓盡是嘔吐之物。陳二瞧見蘇澈,便掙扎著要起身行禮。蘇澈忙趕上兩步,雙手扶住陳二肩膀,虛虛將他按了回去。一旁侍立了另一名二十八宿史大海湊到蘇澈身前低聲道:“陳二爺象是中了毒,好在不甚嚴重,屬下已給他服了解毒藥物,并以大量清水灌之,想來不會惡化。”蘇澈點點頭,伸手拍了拍史大海以示勉勵。

陳二知道事情緊急,不待蘇澈詢問,便三言兩語地將下午在酒館偶遇孟藻平等人一事說了個明白,末了忍不住嘆了句:“方才在騾背上有些暈迷了,任那畜生帶著浪跑,卻是耽擱了不少時間……好在終于在孟藻平等人之前把話傳到了。”說罷,凝目看著蘇澈,仿佛在問:“蘇堡主,您真的和胡狗有勾結嗎?”

蘇澈看出陳二欲言又止的意思,迎著他的目光沉聲道:“陳二哥且寬心。想我蘇家世受國恩,我蘇某也是坦坦蕩蕩的漢子,于這華夷之防也看得極重,斷不會做出里通外國的下流舉動!實不相瞞,家中確實有故人自北地而來,但蘇某可以項上人頭擔保,我這故人原是華夏子孫,也斷不會為北胡坐奸!”

陳二見蘇澈說得斬釘截鐵,雖然還是有些疑惑,但終究是放下幾分心來,精神氣一散,立時便顯得有些委頓。蘇澈又寬慰陳二幾句,叮囑史大海好生看護陳二,便引著張經天退了出來。

立在廊下,蘇澈久久無語,閉目凝思片刻,這才出聲道:“經天,速請我蕭大哥書房議事,哦,知會堡中的巡衛也需打起些精神來。”

張經天躬身應道:“屬下這便去請蕭大俠。堡中防衛之事,蘇流大哥已著手安排了。”

張經天所說的蘇流乃是蘇澈遠房堂兄,任堡中二十八宿首領多年,辦事極是穩健,蘇澈對他向來放心,當下含首道:“如此甚好,你只管去請蕭大哥吧。”

張經天領命而去,蘇澈一撩袍角,快步向書房行去。一路上看見人影晃動,知是蘇流正在調動人手,心下遂安定了幾分。方到書房坐定,張經天已引著蕭索到了。張經天行禮覆命離去,書房中只剩下結義兄弟二人。

蘇澈也不客套,將陳二報信一事擇其扼要和盤托出。蕭索聞言,饒是久歷江湖也不禁皺了皺眉頭,捻著胡須輕輕問了句:“兄弟你如何看待此事?”

蘇澈下意識地叩著桌案道:“聽陳二所言,幾可認定智凈等人是沖著兄長來的。北疆局勢劍拔弩張,少林、武當、華山等素以扶漢抗胡為已任,只知大哥自北地來,起了疑心,有此番如此舉動倒也不足為奇。只是大哥南下并未聲張,我堡中也不過親信人等知道,如何會被旁人知曉,此其一也。其二,依陳二轉述之情,智凈等人分明已跟了大哥千里之遙,卻一直引而不發,又是何意?此中關節我實是想不明白。”

蕭索在房中踱了幾步,又捻了幾下胡子沉吟道:“方一入關的時候我便察覺似有人窺探,待我帶人查看時卻又不見了蹤影,我還以為是剪徑的綹子知難而退了。如今看來原是有萬馬堂這樣追蹤的高手在,定是與我等保持一日以上的距離,這才能不被我所覺。這干人一路潛行數千里,照陳二的說法,按他們腳程應該比陳二到得早才是,現在卻始終不見蹤跡……嘿,我看他們所謀者大啊!為今之計,便是我速速收拾停當離堡而去,他們即使來了,見不到我這北地來人,便無的放矢了。”

蘇澈從案后走出,抓著蕭索的手輕晃了幾下,溫言道:“大哥,你我兄弟交心,我斷斷不信你與那胡人有何關系!凡事抬不過個理字,我們既未做那虧心之事,又何懼他人來著?何苦無端避開,倒似怕了他們,徒遭恥笑。少林、武當好以俠義道自居,也不致逆理違心而行。”

蕭索面有憂色道:“賢弟還是把人心想得太善了,滿口仁義道德的狠辣之輩比比皆是,何必與他們做那意氣之爭?我只避開了便是。”

蘇澈卻不答應,雙眉一軒道:“大哥哪里話?你既來我這堡中便是我座上之賓,八大派縱然強橫,我唐延堡也不是浪得虛名。大哥只管留在堡中安心吃酒,少林、武當若是講道理還則罷了,若是蠻不講理,嘿嘿,我唐延堡經營百年,這高墻連弩也不是只用來看的!”

蕭索還要分辯兩句,忽聽得窗外傳來兵刃相擊與呼喝示警之聲,蕭索和蘇澈臉色都是一變,雙雙搶到門前,還未開門,一陣中氣完足的唱諾之聲壓住兵刃聲、呼喝聲遠遠傳來:“少林空音、空聞大師,武當靈虛道長偕武林同道為蘇小公子周歲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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