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一聲，房門打開，倚在門上的齊凌下意識后退幾步，手中的錦帕似乎也換了一條，依舊捂著口鼻，像是怕聞到什么難聞的味道似的，怎么都不離手。

沐書夜恨恨咬牙，許是還在氣頭上，膽子也大了些，迎面沖向齊凌，二話不說就把那方錦帕給扯了下來，“五殿下，請你尊重一下臣女。”

“動作如此粗魯，不好不好。”齊凌伸手揮了揮，待看到沐書夜瞪圓的雙目時，才淡淡道，“沐四小姐，可梳洗清理干凈了？”

沐書夜白了他一眼，忽然察覺到這個動作過于隨意，連忙深呼吸一口氣，恢復成了以往淡然沉靜的樣子。

齊凌眼里劃過一抹失望，轉過身，往前走去，“沐四小姐，想必不用我提醒你，今日*你是作為賓客來賀喜的吧！在這里耽誤了這么長時間，是否也該走了？”

沐書夜這才想起這回事兒，趕忙追在他身后，在路過那個湖時，不自覺地多望了幾眼，卻不知齊凌也狐疑地看著她，滿臉猜疑。

重新鉆回到人群中時，沐書夜舒了一口氣，踮起腳尖找到了佘姨娘，滿臉歉意。

“夜兒，你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佘姨娘向來平靜的臉上終于裂出了一絲縫隙，不少人都往她這里看來，許是沒有見過她失措的樣子。

沐書夜有些心虛，認錯的語氣也格外誠懇，“娘，我錯了，剛才一時貪玩，跑到湖邊玩水，結果掉到水里了。好在被五殿下救了上來，并帶我去換了衣裳。趕過來時，已經這么遲了。”

佘姨娘上下打量著她，見她沒有受傷，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板起臉，又是好一頓教訓，“夜兒，不是娘說你，你這么大了，要學會如何保護自己。以后盡量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哪怕要去，也要有個伴兒，知道嗎？”

沐書夜知道她是關心則亂，默默地享受著這一刻的關愛和溫暖。

三皇子大婚，來的都是京城里的達官貴人，甚至齊孝帝和王皇后也坐在了高堂上，接受三皇子和三皇子妃的禮拜。

沐書夜沒有觀禮的心思，站在喜堂之外，雙手抱胸，靜靜地望天。

忽覺身旁多了一股溫熱的氣息，沐書夜回頭看去，卻見齊凌陰魂不散地站在自己身旁，不由得蹙眉嘆息，“五殿下，喜堂里那么熱鬧，你為何跑出來了？”

“又不是我大婚，看這熱鬧，有什么意思？”

沐書夜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下，很難想象，這么個反復無常的人說起笑話來，居然也這么冷。

她摸了摸雙臂，不自覺地遠離他，卻也趁機打量著他的臉色。自從回到京城后，他就沒再要求她進宮為其療傷了，想必傷勢已經大好，她平常也少了一項艱難的任務。如今看他起色還不錯，應該是沒什么大礙了的。

“對你自己的醫治結果還滿意嗎？”齊凌明知她在打量自己，倒也站著不動，任由她放肆的目光在自己臉上逡巡著。

冷不防聽到這樣的問話，沐書夜還是有些心虛的，就好像被人抓到偷窺一樣，連忙別過頭，為自己辯解，“殿下能恢復得這么好，說到底還是您洪福齊天。我不過是略盡微末之力罷了！”

齊凌并不反駁，在嘴皮子上與她過招，本就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更何況，此刻也不是談論這些事情的最佳時候。

“這幾日，天氣漸漸熱了，沒什么重要的事兒，就不要出門了。”

說完，他別有意味地看了看沐書夜，轉身離開了此處。

沐書夜知道，他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叮囑這些話，雖還不懂將來會發生什么事兒，可人家一片好意，她自然也記在了心里，沖那遠去的身影喊了句“多謝”，就鉆回了人群里，站在了佘姨娘的身旁。

三皇子大婚后，天氣逐漸熱了起來，沐書夜接到了不少帖子，用意如何暫不可知，可惜每次皆以“身子不適”來拒絕掉這些別有企圖的邀請。

佘姨娘見狀，心里也頗為欣慰，時不時拿京城中的某位官員做例子，講那官員的家眷、后院里的勾心斗角和京城其他府邸之間的不為人知的關系，教她如何學會辨別假象和真相。

雖說個別情況與她知道的有些出入，可佘姨娘以女子之身，由后院女人的動靜與紛爭，能推測到各官員之間不少錯綜復雜的關系，也著實讓人驚嘆。

沐書夜不止一次好奇佘姨娘的來歷，可一問出來皆被對方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久而久之，她也只能將這份好奇埋藏在了心底，轉而認真消化那些價值不小的信息。

這些日子，沐書夜與鳳二碰過幾次面，不僅要他幫自己查探些消息，還叮囑他要盡快聯系上以前的那些忠心部下。

當年，她爹被人陷害身首異處后，原本在她爹手下的部下死的死，傷的傷，不少人還在葉勛瀾的“假仁假義”下逃過一劫，以極其尷尬的身份存在于各大軍營里。

他們從最底層的士兵開始做起，遭受了多少的排擠懷疑和冷嘲熱諷，一步步用血汗來鑄就自己的功勛，才逐漸打消了齊孝帝的疑慮，在各大軍營里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于她而言，兩年的時間，不過是閉眼睜眼間意識消失后的一瞬，可她爹的那些部下，這兩年過得異常艱辛，不知流了多少血汗，才有了現在的地位。

沐書夜心中深藏愧疚，可也滿懷擔心。她從鳳二那里了解到，不少人跟葉勛瀾交情匪淺，就怕她站出來親口說出當年的真相，也會遭到這些人的懷疑。雖不懂葉勛瀾“假仁假義”的真正目的，可不得不承認葉勛瀾這一手干得漂亮，讓她在信任這些人時不得不深思熟慮。

與此同時，三皇子大婚時遇到的蒙面男子，也讓沐書夜起了疑心，并吩咐鳳二去搜尋此人的蹤跡。

可惜，鳳二本事有限，在京城中暗中尋訪了好幾天，終于還是放棄了，“大小姐，你可否記得那人的相貌？單憑一道聲音，還有不認路的屬性，要想找到一個人，真的是太難了。”

沐書夜自然知道自己的條件很苛刻，可是當時有齊凌在側，根本不能看到蒙面男子的真正相貌。她抬頭，看了看毒辣的太陽，最終還是決定先回左都督府中，“鳳二哥，你努力找，如果我沒有猜錯，對方應該還在京城中的。如果知道那個人的藏身之所，或許咱們又多了一位親友。”

鳳二不傻，從中聽出了她的隱隱興奮，不敢置信道：“大小姐，您的意思是，現在要找的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咱們熟悉的人？”

沐書夜點頭，想了想，又低聲補充，“當年，你們不少人遠在其他地方，我爹出事兒時，根本就來不及趕回來。后來，你和寒老大為葉勛瀾所惑，一直沒有聯系到其他的兄弟，可若是龍三還在世，并且重新出現在你我面前呢？”

這也算是間接承認了那個蒙面男子的身份。

鳳二起初還搖頭，可聽她這么堅定一說，那根弦就變得異常敏感，似乎也找到了希望和動力，沒得到任何結果前，并不放棄。

就這樣，日子悄無聲息地過了一個月。

很快就到了齊孝帝一年一度的壽辰。

各國使臣已經在周邊諸將的護送下陸續安全抵達京城，使館中人滿為患，人聲鼎沸，卻鮮少發生什么沖突。

說到底，那些人也不愿意在別人的地盤上，讓他人看了笑話。只不過，雖然名正言順的沖突并沒有多少，可私底下還是會有人按捺不住那股子熱血勁兒，偷偷較量一下的。

沐書夜安然坐在房里，時不時聽著彩琳等人暗中分享的消息，感慨唏噓之余，也暗暗籌謀起其他的事情來。推掉了不少帖子后，她也清靜了不少，只是，對于今日這帖子，她卻犯了愁。

別人可以不去，可三皇子的生母敬妃的邀請，她卻不知道該不該拒絕。

“夜兒，你在想什么呢？好幾天都這樣魂不守舍的……”佘姨娘中午有休息的習慣，這會兒剛醒過來，就看到她獨自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手里還拿著燙金精致的帖子，似乎極其為難。

沐書夜連忙起身，“娘，您醒了啊。”

佘姨娘點點頭，接過她手里奢華的帖子，快速瀏覽一遍，隨之淡淡道：“夜兒，敬妃娘娘的邀請，不可不去啊！”

沐書夜抿唇一想，瞬間恍然大悟。

于情于理，敬妃以宮妃身份下了這帖子，她都沒有回絕的理由。

只不過，讓她感到訝異的是，此前也接過不少類似的帖子，可佘姨娘看到了，也只是懶懶說下自己的看法，具體的決定還是要她來做，這次卻如此明確地表態，并且態度如此干脆不容商量，著實讓她心中狐疑。

“您為何這么說？”沐書夜問。

“就因為這帖子是敬妃送來的。”

“我當然知道，這帖子是敬妃送來的，不可不去。只不過，您似乎……”沐書夜絞盡腦汁斟酌著措辭，片刻后才道，“您似乎對這帖子比較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