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點(diǎn)頭,吩咐道:“呈上來。”
桑桃將那包東西跪呈給了皇上。只見那包袱里頭有好幾件華貴的宮裙,與幾支貴重的簪釵,還有各式珠寶眾多。
我分析道:“胡尚食既帶走了這許多金器首飾,賤妾那支簪子最為尊貴,想來她該是首選要帶走的。為何她卻獨(dú)獨(dú)將賤妾那支簪子留在首飾盒內(nèi)?莫非只是為了作證自己是受了誰的指使?只怕說不通罷。再者,胡尚食是宮里的老人,該知道這鳳雀門守衛(wèi)森嚴(yán),根本是不可能逃得走的。與其魚死網(wǎng)破,她為何不拿著這支獨(dú)一無二的簪子向皇上出首我?這位宋司膳又怎會如此之巧,不偏不倚撞見了后山上這一幕?她既未曾看清蒙面女子的眉眼,又怎的將那簪子的樣式看的如此清晰?可見此事疑點(diǎn)眾多,還請皇上三思。”
卻聽惠昭儀開口道:“皇后娘娘自作主張將胡尚食的東西帶走,若說其間偷梁換柱也未嘗不可。”
我辯駁道:“這包袱是我昨夜在鳳雀門下當(dāng)著眾位侍衛(wèi)的面打開的。里頭有些什么東西,他們皆是見證。”
惠昭儀死死相逼道:“這宮中侍衛(wèi)千千萬。娘娘又怎能尋的出昨夜為你見證的是何人”
我冷冷道:“惠昭儀似乎很是激動呵。”
惠昭儀的神色這才軟了些,道:“事關(guān)賤妾的孩兒,賤妾不得不激動。”
幾句話一出口,宏政殿里靜的驚人。
“皇后娘娘可是疑心奴婢?”宋司膳忙叩頭道,“奴婢所說句句皆是親眼所見的實(shí)情,不敢打半分誑語。”
我卻不愿搭理,只對皇上道:“皇上可還記得賤妾說過的話么?無論是誰的孩兒,賤妾皆會視如己出,又豈會做出這樣陰毒之事。”
皇上面色嚴(yán)肅,道:“朕知道你的性子,當(dāng)然不會聽信一個奴婢的一面之詞而草草決斷。如煙你放心,若你清白,朕絕不會讓你蒙冤。”
說話間,見桑桃好似想起了什么,進(jìn)言道:“啟稟皇上。皇上賞賜給娘娘的這對簪子并非兩支全在娘娘處,其中一支簪子娘娘幾日前已經(jīng)贈與了慶美人。皇上明鑒。”
我目色一凜,看向桑桃。我知道她是護(hù)主心切,急著想為我洗清冤屈;但這簪子原是我定要送與慶美人的,如此一來,倒是讓慶美人與我互生嫌隙了。果不其然,看慶美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與失落,移步上前跪下,道:“賤妾不知為何會被牽連進(jìn)此事,但賤妾當(dāng)真毫不知情。”
皇上思忖了良久,道:“王公公,你帶人去椒房殿和慶美人處,查查她們各自的簪子都在是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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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子,王公公帶著人回來了。皇上迫不及待問道:“結(jié)果如何?”
王公公上前來,見了禮道:“啟稟皇上,奴才帶著人去看過了。皇后娘娘宮里的簪子確是還在。倒是慶美人宮里頭并沒有尋到。”
一下子,眾人的目光齊齊向慶美人看了過去。惠昭儀亦故作泫然,一雙眼里難以置信的神色叫人看著可憐得很。
慶美人的貼身侍婢新荷見狀,忙叩首道:“冤枉呵。美人一向歇息的早,昨夜更是二更天便歇下了。伺候美人的宮人一向很少,昨夜奴婢去查房的時候也都歇下了。那蒙面女子豈會與美人有關(guān)?”
惠昭儀道:“既如此,你為何沒有歇下,又去了何處?”
新荷一怔,道:“奴婢是美人的貼身侍婢,昨夜要為美人守夜,所以……”
空氣忽的涼了下來。有妃嬪輕聲道:“這新荷是慶美人的心腹,行跡也確有些可疑。若說是慶美人指使也無不可……”
慶美人亦直直迎上眾人的目光,不卑不亢道:“賤妾沒有害人的理由,也不會害人。”
我忙上前跪下,急切道:“皇上明鑒。即使這支簪子確是慶美人的,卻也不能妄下結(jié)論,斷定那蒙面女子便是慶美人、抑或是慶美人的身邊人。據(jù)賤妾所知,慶美人是從大慶部族和親而來的。雖說她有些心直口快,卻也不過是仗義執(zhí)言,從未出手陷害過旁人。她一心為保兩國安定,又豈會出此下策,前功盡棄?若昨夜之事當(dāng)真是慶美人所為,她能得到的好處又是什么?皇上心中該是明了的。”
皇上略一思索,道:“嗯,她確是比較安分的,朕心里頭有數(shù)。皇后懷有身孕,快些起來。”
我平了身,卻看惠昭儀不依不饒,梨花帶雨道:“賤妾實(shí)在惶恐。慶美人確是安分的;怕只怕這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慶美人不過是個為其所用的傀儡,暗度陳倉的頂了一槍。想來皇后娘娘與慶美人交好,總該避一避包庇之嫌才是。”
我自知她口中的“另有其人”說的既是我了。我抬眉,道:“惠昭儀好伶俐呵。此事來的莫名其妙,這一切自是另有他人在幕后操縱。想來那始作俑者定是知曉我得了那對絕無僅有的簪子,且知道我將其中一支贈與了慶美人。她的本意是將我那簪子放在胡尚食的妝匣內(nèi),誣陷昨夜所謂的‘蒙面女子’與我有關(guān)。奈何椒房殿守衛(wèi)森嚴(yán),她并不能將我那支簪子盜走,便只好借用了慶美人那支。她知道我與慶美人交好。若我說這簪子并非椒房殿里的那支,她便順理成章將罪責(zé)定在慶美人身上。恰好這簪子正好是我所送的,因而我與慶美人之間必生嫌隙;但若我不說,這幕后黑手的罪名自是水到渠成安在了我的頭上,更是如了她的愿。可見這始作俑者的心思之深。”
惠昭儀微微一怔,似有不甘道:“且算是我錯怪了慶美人,可人證物證俱全,一應(yīng)指向皇后娘娘與慶美人。事關(guān)賤妾腹中孩兒,賤妾不得不多想。還望皇上細(xì)細(xì)查處,揪出那蒙面女子,以安六宮人心。”
皇上看看我,又看看惠昭儀,問宋司膳道:“你果真聽得真切?”
宋司膳道:“奴婢聽得真真切切,不敢有所欺瞞。”
“朕情愿相信皇后與慶美人;但宋司膳言之鑿鑿,且這簪子確是她們二人的東西。朕不可肆意蒙冤清白,卻也不可偏頗。”微微嘆口氣,皇上道,“看來此案撲朔迷離,一下子還辨不清黑白曲直了。罷了罷了,你們先行退下罷,容朕再詢問詢問旁人,看是否有人知情。”
“是。”眾人行禮而退。我看向惠昭儀,那委屈的神色好生真實(shí),真實(shí)的讓我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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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宏政殿,我見慶美人走在我的前頭,心里想著她定對方才之事還未釋懷,便上前試探道:“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安瑤姐姐可還信我?”
慶美人見是我,定定的看了我許久,微微扯出一絲笑道:“不瞞你說,有那么一瞬的,我確是疑心了你。但我知道你的性子,也相信你與我之間的情義,你不會害我。方才在皇上面前,你為我辯駁的急切,我更是堅定了此事必是旁人所謀劃的一出離間計,想要拆散你我姐妹之情。”
我喜極而笑道:“你信我便太好了。”
慶美人的神色卻不太好:“只是宋司膳口中的蒙面女子一日身份未定,你我便一日岌岌可危。”
“安瑤姐姐當(dāng)真信了那宋司膳的話了么?”
慶美人微微一驚:“娘娘的意思是……”
“我估摸著根本就不曾有所謂的‘蒙面女子’。”我四下看了,別無旁人,壓低了聲音道,“今日之事,許是賊喊捉賊。”
慶美人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有所懷疑。先是她滑胎不成,再是尚食自盡,這一切怎會發(fā)生的如此之快?方才她先一口咬定是你所為,待發(fā)現(xiàn)是我的簪子失竊又忙不迭懷疑起我的侍婢新荷來。我早早便察覺了她并非如表面一般溫馴,所以平日里并不多與她言語,不曾想竟平白中了她的圈套。”
我道:“別的倒也罷了;昨夜出事的時候,我總覺得有所蹊蹺,一邊帶著桑桃急匆匆趕過去鳳雀門,一邊便留了谷公公周全著椒房殿。后來我問起,谷公公告訴我說曾見到惠昭儀處的李公公,神色慌張卻說只是路過。”
慶美人眼睛一亮:“你贈我簪子那日,那李公公不正與谷公公一同在偏殿么?他又知曉你我交好……莫非是他偷偷聽了去,與惠昭儀合謀策劃出了今日這一出?”
“姐姐說的不錯。我猜測胡尚食的死可能只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為椒房殿制造紛亂而已。惠昭儀真正想要做的是派遣李公公適時過椒房殿來,趁亂盜取我那簪子,并在胡尚食的死訊傳到皇上耳中、等皇上下令搜查胡尚食住處之前將我那簪子放過去,只等王公公搜到即可。奈何我早存了一手,倒讓她打起了你的主意。你歇息的早,伺候你的人又不多,她想盜走你的那一支自然容易得多。”我一字一字道,“雖說這李公公是谷公公的交好,然這宮中之事虛虛實(shí)實(shí)變幻莫測,或許他早已倒了戈,只是我不知道而已。眼下我是不得不對他多揣測兩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