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大學生活后,秦久不消多久便適應了節奏。無課時,他通常會在圖書館熟悉課程進度,計算機系的大一課程安排得不松不緊,雖然缺失一個月的大學課程,對于他卻并不是很難追上。
在追趕課程的同時,秦久不消多大的功夫,便黑入校園信息網,找到了他想找的那個人。
學籍名:程游;原名:程慈恩。曾是J大音樂系旁聽生,17歲畢業于麻省理工數學系,其它,不詳。
程慈恩,程氏集團總裁程仁風的弟弟。
為什么他會出現在小青身邊?
刺目的陽光直晃晃地投射到圖書館臨窗的位置桌椅上,只是被窗戶的構造分割成幾何不規則形狀, 秦久選在正好躲掉了日光的一塊桌椅,而這塊桌椅旁邊又正好被曬得直接。
本來照這樣的情況,應該不會有人坐他旁邊的,可是剛剛有幾個女生坐來這邊,并且一直在嘰嘰喳喳,雖然音量不大,但是在圖書館里還是顯得有點刺耳。正在兼職圖書管理員的趙銀環已經朝著這邊掃來好幾眼了,正想著要不要過去制止那幾個不停在制造噪音的女學生時,她們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是沈青,她認識沈青。沈青經常來圖書館,而且她借的書正巧每一本也都是她喜歡的,一來二去,就相識了。但也只限于書本之交,沈青這個人,似乎不怎么容易深入交往。
沈青面色無波無瀾,走進圖書館直接坐在秦久對面。
“青青?”
驚訝,也驚喜。沈青毫無征兆地,主動地出現在他面前,是他從來沒有奢侈幻想過的事情。
“秦久,周末我們回去吧。”
“后天?”
“是,”她萬分確定,如果秦久不和他一起回去,她也可以自己回去。只是,她必須承認,她不太敢面對自己的母親。她不確定在葬禮上把她嗆得狗血淋頭的那個母親,現在是不是會在見到她之后,還會動氣。再動氣,又會不會再加重病情。
如果有秦久在一起,應該會好一點吧。
呵,她只是想見一面聽說已經病危的親生母親,卻要小心翼翼,反復計量。
“青青,我們出去說,”秦久還有一些事想要說明,但這里是圖書館,他不確定沈青聽到后會不會情緒激動。
望著秦久溫和的面容,沈青遲疑了一瞬間,便徑直起身,先朝著出口走去,路過趙銀環時,輕點頭,算是打了個小招呼。
秦久把書裝進包里,不疾不徐地緊跟著沈青,在沈青點頭之后也望向趙銀環,但沒有夾帶任何情緒,只是微微一掃,好奇在這個學校里,他不在她身后的這一年,她會同什么樣的人交好。
因為她爸爸的關系,趙銀環在這個學校里斷斷續續待了很多些時間,可從來沒有見過跟在沈青背后的這個少年這般的。
她博覽群書,此時卻找不到最美好的形容詞貼合少年的氣質與容貌。
可是,沈青和他是什么關系?他似乎,很遷就沈青。
畢竟沈青一直冷冰冰的,能夠一直這么保持溫和的氣息與沈青的冰冷相對,著實不容易。
趙銀環雖然時不時地會和沈青討論某一本書的內容,但對于沈青笑起來的樣子,她卻是很陌生的。
自圖書館出來后,沈青踏上右后方的一條石板路,之后到了一個有些古舊的涼亭里。
“說吧。”
“沈媽媽…你母親的病是在你父親去世沒多久就開始犯心臟病的,之前本就檢查出了一點端倪,只是她老人家總是不在意,也沒和任何人說,直到有一天出去買菜,突然就暈過去了,我從學校趕過去的時候,她正在被搶救,幸好最后搶救成功,但是醫院在手術后還是發出了病危通知單,我想和你說的,可是你母親嚴令禁止我告訴你,”秦久一邊緩緩道來,一邊細細打量著沈青的波動。
意外地是,沈青不露半點情緒。秦久懸起來的心,依舊高空懸著,并沒有因為沈青的淡然而落定。
因為,他感覺自己熟悉的那一個她正在遠離。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舒服。
“是覺得沒必要和我說嗎?”
“不,當然不是,她是不想你為她擔心,畢竟你來到這么遠的地方讀書,自己一個人尚且照顧不好自己,如果還要擔心她,豈不是更麻煩,”其實知道沈青心里是明白這些的,但總歸和沈媽媽一般模樣,刀子嘴豆腐心。
“那你周末還要不要回去?”被身邊的他安撫之后,沈青的眉眼漸漸緩和了下來。
秦久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對著面前只有兩小步距離的賭氣女孩點點頭,輕輕一聲“好”,一如往昔。
得到了肯定的答復,沈青只懸了一厘米,不,一毫米的心徹底踏實了下來。因為問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之所以還來問,是因為她去圖書館還書,沒想見他被幾個花癡女意淫,還是被如此沒有素質地在圖書館這么清靜的地兒。
不知怎的,被針扎了神經似的,迅速做好還書登記之后,冒然去到秦久面前坐下,故作特地征詢他的答復,順便清走幾只嗡嗡作響的蒼蠅。
“你只是一個愛習慣的人罷了。”
這是程游對沈青說過的一句話,所以她剛剛看見秦久在被女生花癡,甚至干擾的時候,她只是習慣去多管閑事吧。
在她記憶里,從小學開始,她就有在背地警告那些影響他學習的花癡女生們的作為,有時候是一封 模仿社會女混混的匿名恐嚇信,有時候是匿名向老師報告,有時候是幫她們試卷打低分兒…誰讓她是全優生。
也正因為她是全優生,并且比秦久高一個年級,秦久的學習一下降,她就要被爸媽逼著給秦久補習功課。
而秦久的笨是很離譜的,老是讓她反復將同一道題,如果再被那些早熟少女們影響學習,豈不是更笨,甚至還有可能毀了她自己的一世英名。
佛曰,此乃萬萬,萬不可……
所以,她現在還會幫秦久清理花癡女,只是因為習慣吧…是吧?
“青青,青青?”
“……啊?”
“吃午餐了嗎?”秦久嘴角掛著一絲淺笑,青青又出神了。
沈青默默懊惱,表情快速恢復如常,下意識回答道:“還沒。”
“那我現在請你吃午餐,我發現一家魚煮得特別好吃的餐館,”秦久滿臉柔光,雀躍地望著面前剛收神回來,一臉傻懵的女孩,和平常冰冷的距離感完全不同。
“嗯。”
沈青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算了,畢竟人家剛剛答應陪她回去。
秦久帶著沈青來到魚館,此時還差十分鐘左右才放學,餐館人不多。
他們不用商量,不用任何示意,雙雙默契地走向最里邊的一個靠窗位置坐下,然后秦久首先把桌上的菜單拿起,他知道沈青不喜歡點菜,于是只問了她一句口味有沒有變,沈青淡淡答沒有。
于是不肖三分鐘,秦久點好單。
曾經沒日沒夜思念的人,此刻靜靜地坐在他對面,沒有拔劍張弩,沒有如履薄冰,就只是一起寧和地坐在一塊兒,這樣的場景,他等了很久。
沈青無言,秦久卻是一直在琢磨著話題,他想問她很多很多,可是又怕沈青不耐煩他,于是到了嘴邊 也就又咽了回去,一直在肚子里轉那幾個彎。
“沈青?”
是熟悉低沉的聲色。是程游。
聽到自己的名字,沈青微微仰著頭,望過來,程游又說:“你要的Demo我已經完成了,你可以隨時過來取。”
“這么快?好啊!”沈青歡快地應答下來,她真的很喜歡程游的音樂。而且自從相識以來,只要程游一有新出爐的靈感,Demo就會最先拿給沈青聽,聽了之后會給出感覺,有時候沈青的聽感會給程游第二次靈感。
之所以要沈青親自拿,而不是直接發郵箱,是因為程游一直堅持用磁帶的方式錄制音樂,他說,他喜歡那個年代的音樂。
“那我先回過去吃飯,祝你們午餐愉快,”說著,程游朝秦久輕點了點頭,沉著離去。
沈青的眉梢自那人出現,就開始帶著一點笑意。
可能不易察覺,秦久卻清楚看到沈青因為另外一個男人而變化,他的眼眸無聲地漸暗,他終究還是來遲了。
沈青的目光隨著程游離去的背影,他的位置剛好被一個立柱擋著了,坐下后就瞧見他掛在椅背上的一件男士外套。
收回視線,又繼續呆呆地望向窗外。
又過了不久,一個燒著蠟火的小鐵鍋被端了上來,上面漂浮著幾層白煙子,湯還冒著“咕嚕咕嚕”的響聲,緊接著兩盤炒青菜,一個燉湯也被端了上來。
的確很合沈青的口味,所以她一直在吃,很認真地吃。
能夠讓秦久覺得最享受的事情之一呢,就是端詳沈青吃飯。
沒錯,是“端詳”,只不過要掩飾性“端詳”,不然沈青肯定要白眼他,最后就不再吃了。沈青在吃飯的時候是很專注的,眼尾微微上翹,晶亮的瞳孔只看自己碗里的和前面鍋里的。
小巧的嘴巴吃得既不快也不慢,一會兒左腮鼓起,一會兒右腮鼓起。
快要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秦久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誰?……哦,你說程游?”
“嗯。”
“說不上來。”
沈青在咀嚼東西的時候,不怎么愛動腦,對于她和程游什么關系這個問題,她確實答不上來。
朋友嗎?可是又總覺得不貼切,太淺了。不是因為“戀人未滿”才不貼切,而是在“朋友”這個框架里面要再深一點,所以她說不上來。
而且她很欣賞他,對他有一種很特殊的珍惜情結。她于他就不知道了,她不想在不清楚對方的想法之下,輕易得出某種關系的結論。
“哦。”
秦久咽下碗里的最后一口魚,連同那一根細刺,被卡住后沒有吭聲,而是往嘴里又塞了一大口白米飯,把細刺從狹窄的喉嚨道口硬生生推進去。
嗯,沒事了。
突然,沈青遞來一杯水,淡淡地說著:“下次再被魚刺卡住,不要再吞白米飯,我爸這方法不科學,喝點適量的水就好了,如果還不行就去看醫生。”
“……好。”
秦久心湖被一顆投進來的石子蕩漾,一圈圈,一圈又一圈。湖水的溫度也回暖了。
轉瞬間,他又想起了沈爸爸,垂下眉眼,低低地說“青青,對不起。”
沈青沒有應答他,直到把碗里的最后一顆米飯拔出來,咽下去,都沒有。
秦久走去柜臺結賬時,沈青向那一件掛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去,便又看見上次那個在程游懷里哭泣的女生。
程游的座位是空的,應該也是去結賬了,因為他們桌子上的飯菜也是差不多一掃而空了。女生本來 是在舉著鏡子補妝,瞧見沈青過來,放下鏡子,明艷的笑顏一展:“你好,沈同學是吧,阿游結賬去了。”
“嗯,你好。”
女生的聲音很清脆,沒有上一次滿臉淚水的掩蓋,現在看,容顏絕佳,氣質也很明亮。總的來說,程游的眼光還不錯,只是未免大眾化了一點。
“你找他有事嗎?”
“是。”
“那你在這坐一會兒等等他?”
“謝謝,不用了,我走過去找他,不打擾你了。”
“呵呵,不客氣……”她還想著沈青一坐下來,就自我介紹,她直覺告訴自己,程游沒有向沈青介紹過她,可惜,人家不給她這個面子。那就算了。
沈青剛想走過去,程游就已經在往這邊過來了。秦久也是,往這邊走了過來,在程游稍后處。
“是現在就拿Demo嗎?”
“對,方便嗎?”沈青是指旁邊的女生方不方便。
程游看向座椅:“阿爽,我晚一點送你,可以嗎?”
“我說不可以有用嗎?”女生似乎有一點生氣了。
沈青急忙說:“抱歉,我下次再拿就好了。”
“也不是不行,我可以把阿游現在給你,只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狡黠立現,任誰都可以看出。
“阿爽,不要胡鬧,你的班機是明天,現在并不急。”
沈青突然覺得有點好笑,原來也有程游拿捏不到的人啊。
“你可以明天和程游一塊兒來送我嗎?”她直接無視了程游。
“可以,程游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對于沈青爽快答應,讓一旁一直站立的秦久不禁詫異,也不禁更加苦澀,沈青從來沒有這么對一個人,難道這個程游已經在她心里如此特殊了嗎?
“我不是他的普通朋友,我目前還是他的女朋友。”
“李爽,不要鬧得過了。”
“不是嗎?我哪里有說錯嗎?”
眼見氣氛僵持住了,沈青忙打圓場,說道:“沒關系,程游,我可以明天再拿。”
“你后天應該會回去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你這會兒來找我拿Demo我更加肯定,”程游收起剛剛的微怒,繼續說:“明天你要收拾行李,又要趕去郊外的西站坐火車吧,時間來不及的。”
“哈,你終于算錯了一次!我買的是后天的飛機票!”沈青笑了起來,露出幾顆潔白整齊的牙齒,左邊的酒窩也露了出來。
程游跟著無奈地笑:“好吧,可是你沒有必要送阿爽。”
李爽站起來,昂起下巴:“怎么沒必要了?送一下我怎么了?我大老遠跑來你這里,還傷到了手, 現在恐怕連…連琴都彈不了了。”
“我會去送你的,回頭你讓程游把航班信息發給我,”沈青又對程游說,“程游,當我是朋友就不要別扭了。”
“不是別扭,是不想麻煩。”
“就當謝謝你的Demo,先這樣,不打擾你們倆了,再見。”
沈青這才想起一旁的秦久,問道:“你要走嗎?”
他一直僵直一旁,無聲地看著這一幕,心下百味雜陳。
秦久從來沒有看過沈青的這一面,收起了所有城墻磚瓦。在記憶中,沈青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遷就過的,更遑論一個任性地陌生女子。
所以,他們到底是什么關系?
為什么偏偏是他?為什么偏偏是程慈恩?
從餐館出來后,沈青告訴秦久她已經幫他訂了飛機票,后天兩人直接在機場見面,晚上她會發航班信息給他。
“你喜歡他嗎?”
秦久并不意外她已經訂好機票,而是直接問出這個問題。因為自從見到程游送明顯哭過的沈青回來后,就一直割在他心口子上。
他想,有些事,早明白一點好些。
沈青楞了一下,才答道:“如果你問的是程游,那我的回答是喜歡。”
只不過是知己之間的惺惺相惜般,互相欣賞的喜歡。可是她沒有對明顯一臉黯然的秦久多作解釋, 也許是因為,她找不到什么有必要對秦久解釋的緣由。
“可是他有女朋友了,青青,你這樣會受傷。”
“那又怎樣?我不在乎。”
她越是輕描淡寫,秦久的某一處就越是疼的要緊。
她永遠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就連喜歡一個人也是這樣。
不過,他也不在乎。喜歡一個人,和這個人有沒有喜歡的人是沒有關系的。你已經喜歡上了,難道還能選擇不喜歡嗎?
沈青看在眼里,知道秦久是誤會了。誤會就誤會吧,這小子和他從小在一個屋檐下長大,居然還分辨不清她對一個人是喜歡不喜歡,又是怎樣的喜歡。那就活該他誤會,他亂七八糟地想來想去吧。況且,她故意這么回答,也是為了想要秦久和她拉開距離。
面前的秦久除了身姿比她記憶中更挺拔之外,好像就什么也沒有變了。不管何種情緒都可以坦然地顯露,就像現在,沈青可以清楚感覺到,他的落寞。可能是害怕再面對,她匆匆向秦久道別,回寢室預備下午的課。
晚上臨睡前收到程游的短信——是李爽的航班信息。
她正想回一個笑臉,程游又來一條短信:不要誤會。
又是誤會,她能誤會什么?再說也沒什么好誤會的。不過,這個叫“李爽”的傲嬌女生,也許真是程游的軟肋也說不定。
白天在餐館,程游既好氣又縱容,硬是對李爽無計可施。不像對自己時。沈青總覺得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程游拿捏住了,什么也藏不住,什么也施展不開。
比如程游居然連她這周會回家都能推測得出,真是見鬼了。
“你喜歡他嗎?”
沈青自覺應該不會喜歡程游。作為朋友,程游對她的透徹會讓彼此的相處很輕松;而作為戀人,這般透徹只會讓她有時候無所適從。
隔日,沈青提前一個多小時出發,趕到機場,距離航班起飛的時間還有四十來分鐘。
這是她第二次來這座城市的機場,第一次是接秦久,這一次是送程游的女朋友。真是好笑,她在心里自嘲。如果不是因為著急趕回去,那么她明天的第三次應該也不是為了自己。畢竟飛機票相較來說是昂貴的。
“沈青!沈青!”
很好,她正好發愁在哪找人,李爽尖朗的聲音就劃破空氣,適時地傳過來。
“怎么來得這么晚,你不知道要提前半小時入檢嗎?我還有話要跟你說呢,”李爽嘟囔著埋怨道。
沈青無奈,只好說:“抱歉,我不知道。”
“麻煩你了,”程游說道。他有點歉意。
“我要和沈青說話,你去旁邊幫我買點零食,口味你知道的。”
程游本想告誡幾句李爽,卻在看見沈青安撫的眼神之后,默然,買零食。他害怕李爽和沈青亂說,但又覺得沈青不會把李爽的話放在心里,即便是關于他的。
待程游走遠,李爽說:“沈青,你喜歡阿游嗎?”
怎么又問她這個問題?
“不喜歡。”
“那你以后會喜歡他嗎?”
“不知道。”
“那你和他斷絕往來吧。”
“抱歉,這不是我單方面能夠做主的,”沈青發現李爽確實有一點無理取鬧,她只當她吃醋了,所以又補充一句:“我和他只是朋友,不出意外,應該也只會是朋友。”
“哦,那真難過。”
“這…你難過什么?”他們倆不是情侶嗎?這下輪到沈青發問了。
“我和他今天就分手了,他喜歡你,可是你不喜歡他,你讓他以后怎么辦?”
無語。這是什么邏輯?什么鬼故事?
“我沒有想過要插足你們之間的感情,請你不要誤會,”李爽的話語越聽越離譜,越糊涂。沈青決定先表明自己的態度,并且開始后悔來送她了。最近她明明什么也沒有做,卻貌似招致很多“誤會”。
李爽突然垂下眼瞼:“我要走了,我的手差不多廢了,我為了阿游來到這里,不僅沒能讓阿游的心放我身上,還丟了我的鋼琴。”
她抬起眼眸,望著沈青。
沈青今天只隨意穿了一件發舊的米白棉布裙,烏青的發絲一根不落地挽在后面。清麗的面容很是素淡。似乎她的唇瓣總是緊抿著的,即使她在與人說話時,也只是微微啟開;細彎的深眉之下,一雙大而澈亮的眼睛里,宛如一灘瞳湖,湖面沉靜無風。
這樣的氣質,這樣的眼睛,李爽很熟悉。
李爽忽地笑了起來:“也許我錯了,說不定阿游并不是喜歡你。反正不管怎樣,他都不會喜歡我就是了。”
苦澀的笑容讓沈青不知如何安慰,而且她什么也不知道,又不好多問清楚。只能靜靜地站著,直到程游回來也沒想到什么合適的安慰詞。
程游提著一大包零食,對李爽說:“該入檢了。”
“嗯,我這次一走,可是要走很遠了。”
“我知道,是我沒有照顧好你,抱歉,”程游心里對李爽的手很內疚,雖然事出意外,但當時他在身邊,卻沒能及時阻止。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不要再對伯父任性了,他年紀也大了,受不了你的脾氣。”
“知道了,我會的。”
李爽小聲地答復程游,低垂著臉,一雙纖細的手緊緊攥住行李箱的拉桿。雖然沒有看見過李爽把手攤開來伸直伸長,但僅僅是這樣看著那兩只小小的拳頭,沈青就感覺那是一雙漂亮的手,是一雙適合在琴鍵上跳動的手,一定比她更適合。
可惜,聽李爽說,她很有可能失去鋼琴這一個舞臺。
和程游有關嗎?沈青趕緊把好奇心藏起來。
李爽和程游輕輕擁抱,他的大手在她垂下來的發絲上面拍了兩下。
“再見,阿游。”
再見,她心里最深的人。
后來在程游與沈青回學校的公車上,沈青問程游:“你怎么突然就談戀愛了?”
“唔,假戀愛。”
“介意我再問下去嗎?”
“不介意,這是一個狗血的故事,我怕你聽完之后介意自己現在問下去。”
“哈,會比我和秦久更狗血嗎?”
“不同風格的狗血,我的狗血不是你那種噴灑型的。”
“……程游,你好好給我解釋一下什么是噴灑型狗血。”
“噴灑型呢,就是你扛著一根粗大的水管子,里面是蓄勢待發的狗血,你的情緒在你即將要噴灑前很波瀾起伏,所以在你把狗血放出來時,噴灑得很壯觀。”
“那你呢?你的狗血是一滴一滴的,或者細水長流風格?”
……
他們一路互相揶揄,最終沈青忘記問他到底談了一場什么假戀愛,而程游也沒有主動說起,不知道是不愿意還是也同樣忘了。
最后道別時,程游從黑色手提包里拿出磁帶,沈青笑著接過來,眉眼彎彎地道謝。
“等我回來之后再告訴你我聽了之后的感覺。”
“嗯,不急。”
“再見。”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