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培訓班
- 書吧周末會
- 荷舞東風
- 18634字
- 2020-10-29 09:49:25
1
連續一個月,扶桑次次不落地參加周末會,我偏不參加,不去聽他高談闊論,以此表示睥睨。
周末我可沒閑著,我在編劇園網用讀劇本的方式重溫看過的電影,用聽網絡講座的方式了解劇本寫作要領。這并不意味著我要寫劇本,而是想縮短與蕭引城的距離,某天與他聊起來有共同話題。
讀著劇本中別人的情感故事,我時常拉開瞎想的序幕。蕭引城莫名其妙地送我五本書也就算了,又送我手持穩定器……幾層意思?不親自送,讓舒茗悅轉送……是啥意思?噢,那晚他沒叫上我一起去見大大,用這種方式讓我去見大大。高明!
可是,他那么出眾,我那么不出眾,他怎么可能在乎我呢?他的攝影作品里,有好多漂亮的女模特兒,包括蕭映朵,三百六十度都迷死人的那種,舉手投足都有風情的那種。我,只能用某個特定的角度看,才有迷人度。
面對美得我無力去相比的人,我通常用金玉其外腹中空空來自我安慰。蕭映朵,還有舒茗悅,并沒有給我這等借口。秀外慧中的人,比我美也比我優秀的人,就在我身邊,也在蕭引城身邊。
想起蕭引城送我的穩定器,我就心緒不寧,喜歡一位男生就是喜歡他送我的小東西,外加一種仰望之心,暗嘆自己不及,怕他看不起我。他的“天行者”空間我已天天光顧好多遍,雖然久未更新,這是一種可怕而又可期的征兆。
家里的暖和留不住我,我還得去陶然閣家還他的鑰匙。這丟三落四的家伙忘帶鑰匙了,說是他正在浦東機場那方送貨,等會兒還要回家拿資料出門,只得讓我把鑰匙送到他家去。分手那天我忘記還他鑰匙,早還早了斷,我冒著寒風冷雨,破費些時間給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人送鑰匙。他是個下雨天經常丟傘的人,不要為他穿著數千元的西裝卻打著十來塊錢破傘心生同情,好傘他丟不完也丟不起。
等啊等,等啊等,等得我在陶然閣家門外吃了一斤在小區門口買的砂糖橘,仍然不能用其甜蜜鎮壓升騰的怒火。
我打起電話:“喂,閣子,還沒爬回來呀!”
陶然閣:“小蝸牛,到了嗎?”
我發火:“你估算一下,我半小時前就該到了啊!我把鑰匙塞到你門縫下,你回來自己掏。”
陶然閣:“怎么不開門進來呢!”
都分手了,我才不會自投羅網:“你的家,我有什么權利……”
話沒說完,卻見房門被打開,陶然閣接聽著電話在門口朝我笑:“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本是感恩節的月份,卻讓我過了愚人節。我把裝砂糖橘和雨傘的袋子朝他扔去,恨不得它們是手榴彈。
陶然閣眼疾手快搶過袋子,單手把我摟到屋里:“燉了只散養的土雞,你不來,有什么味道!”
窄小的屋里已被沸騰的雞湯弄得仙霧繚繞,饞人的香味把我感化了,不是為這家伙請我打牙祭,而是我看到了那個曾擺過肉肉花的花架,擺放著一堆我們最愛喝的滋利巧克力和草莓味的乳飲料。
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同意陪陶然閣吃一頓飯,以滋利飲料當酒,就當是特別的分手儀式吧。我與他不是愛與恨的關系,是相知的心還差一點兒激情的關系。
陶然閣開門見山:“你那網絡頭像《閱》,誰拍的?”
“華年憶的一位書友,叫蕭引城,職業攝影師,準備向攝像發展了。”
“他的職業,正是你向往的職業哈!”
“是又怎么了?”
“尋尋覓覓,你尋到比我強的名師了?”
“哎,你還沒交代過呢,你和誰去過華年憶?”
“旗幟帶我去的,年初的事了。”
“你怎么沒提起過?”
“有什么好說的!你又不能用它開影樓,還不許我把它賣掉去旅游。”
“是不是還有女同學?坦白從寬,我不追究。”
“我請你來,就是為了交代嘛!旗幟帶我在書吧見了位投資人,姓柴。”陶然閣給我夾了塊雞肉,見我只顧吃沒反應,“饞貓,你就不關心那個柴總是投資什么的?”
“柴總又沒投資我,關心他多余。”
“柴總投資的是我呢?”
“怎么,要靠你去炒房?”
“我才不是炒房客。”
“旗幟靠你爸媽的慫恿去炒房子發了,他顯然在發展下線罷了。”
“柴總投資的是我這個。”陶然閣從筆記本電腦前拿來一本打印的厚厚文件遞給我。文件封面赫然寫著幾個大字“網絡電影劇本《古書情人》”,下面有幾個小些的字“編劇陶然閣”。
“柴總是干什么的?”這怎么可能?我咬了咬舌尖,痛起來。
“他是這部電影的制片人,兼出品人之一。”
我有些不信,近來我對電影的制作有了淺薄的了解,遠比我之前想象的復雜。一部電影好比桌上這只雞,出品人負責投資這塊養雞場,制片人負責把雞養好養壯。負責把雞肉包裝后推銷到超市去的,就是發行人。那些超市,就是指電影院和網絡影視平臺之類放電影的屏幕。
我對劇本能投拍好奇:“柴總個人投資這電影,還是他的公司?”
“這成本小,加上特效和宣發預算不到一千萬。柴總的晶快影業是主要出品方,這是小型的影視公司,還得融資。”
“你居然在寫劇本……好嘛,能拍出來就好。”
“這個機會,我從旗幟上表演專業就在等了,等了好多年。”
“你影評都不想寫,怎么想起寫劇本?”
“最先我想寫個老家的故事讓旗幟去演。后來他不演戲,去了編劇工作室,我就幫他寫劇本了!”
“旗幟帶你去見柴總,他肯把寫劇本的機會讓給你?”
“旗幟也寫了,沒被選中。我這部,原名叫《古樹情人》,柴總對我的故事大綱感興趣了,我才開寫的。”
“懶人有懶福哈!祝賀你!”
“懶人得不到這樣的機會。那天約柴總去華年憶看初稿,我當時有了靈感,把故事的起源地從一對金桂銀桂古樹,換成了書吧的兩本古書,才定名為《古書情人》。”
“柴總給你多少報酬啊?”
“十萬,稅前。你知道就是了,別說出去。”
“一千萬電影投資,這占比百分之一,還什么‘劇本劇本,一劇之本’!”
“總投資不是一步到位,是邊拍邊到位。編劇的處女作,網大電影基本就這行情,能拿到手就謝天謝地了。”
“錢給你了?”
“還沒,要在網上播出后分完賬才能到手。”
“定金給你多少?”
“人家冒險來投拍就是賞臉了,我還要啥定金!”
“萬一到時不給你稿費,豈不白寫?”
“我相信柴總的人品,他如果沒誠信,也拉不來那么多投資。”
“電影賺錢我相信他會守承諾。如果虧錢呢?”
“我頂多白寫嘛,名氣至少會有。出品人不急我急什么?你說點兒吉利的話好不好!”
“哼,大半年前的事,你居然沒給我透露一個字!”
“我不敢保證劇本能投拍,片子備案后也未必能開拍。昨天,劇組才確定開機時間,我這才敢叫你來慶祝一下。”
“劇本不是一兩周寫成的吧?你居然在我面前假裝休閑和看電影!我們真的是互不了解。”
“有你在的時候,我寫不出來。這兩個月,你不理我,我又把它完善了。”
“你是說,沒我在,你會寫得更好?”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本來就少,再用來集中精力寫劇本,我于心不忍。”
“你寫,我改;你念,我打字。我們一起做成一件事不好嗎?”
“我這不是叫你來完善一下劇本嘛!”
“你根本就沒叫……我不會完善,這跟寫小說不一樣。”
“知道這個就好,你就以觀眾的身份來審視一下,把不順暢的臺詞改改就成。”
“把電子檔發我。”
“劇本必須保密,不能在網上傳。”
“那就用優盤考給我,我在上面直接改。”
“時間很緊,導演要寫分場劇本,你最好現在就改在上面,一目了然。”
“閣子,你叫我還鑰匙我就來,你叫我吃飯我就陪,你叫我馬上改劇本,我偏就不改了!”我越想越是氣,扔了劇本,抓起小挎包就走人,我不是蒙眼的蠢驢,被陶然閣一環扣一環的謊言哄得團團轉。
陶然閣追到電梯口攔住我,把劇本遞來:“小心眼兒,劇本沒寫好之前,我怎么能給你看垃圾內容呢?我要把滿意的給你看。”
“你都滿意了,還有什么好改的!”
“兒子是自己的乖,劇本是自己的好,我不能自以為嘛!”
“你做編劇,居然沒告訴我!我們就是路人兩個。”
“我怎不覺得呢?和你聊劇本,你并不外行呢!”
“你把我當傻白甜哄我瞞我,就錯了。”
陶然閣見我走入電梯,用手抵住門:“上回,我給你講《莫扎特傳》的編劇手法,就是在告訴你呀!天才雖然被追捧,庸才也應有他的地位。做編劇我本平庸,劇本可能一輩子都上不了銀幕,我怕你笑話我。”
“對,你就只給我講編劇,不會給我講制片人和出品人的關系。”
“你對編劇都沒興趣,我還能講別的嗎?”
“誰說我沒興趣了?”
陶然閣把劇本遞進來:“有興趣就好。周五之前我來拿,好嗎?”
得饒人處且饒人,我接了劇本,懶得說一個字,我才不會看它呢。
電梯門合上前的一瞬,陶然閣把臉貼到門口:“改好就給我電話,千萬別給其他人看!”
2
又到了愉快的周五,陶然閣本說下班來拿劇本,卻因劇組主創團隊的會議還沒結束來不了,我還得把劇本往家里帶。我把它裝入了半透明的文件袋里,我的斜挎小包裝不下,只有用手緊拿,用眼嚴防死守。
走出雪力公司,我臨時改變主意——去華年憶參加周末會,解解悶。希望遇到某位高人,給迷失方向的我指點迷津。
一路上我都在反復謾罵自己,別動不動就發誓,動不動自己打臉。
我發誓不看劇本《古書情人》,更不去改它,原樣還給陶然閣,以報復他對我的不在意。我們沒分手的時候,沒我在的時候,他歡暢地寫著這部劇本。我焦心他沒目標沒夢想,不知害死了多少腦細胞,全是窮操心。有我在的時候,他準是假裝陪我,卻在暗中構思劇本,一心二用,簡直在玩弄我金貴的感情!難怪分手后,他無所謂,他心里哪有我啊,全是劇本!我再幫他改劇本,那是自討其辱!
結果,熬到周三晚上,我還是讀了這劇本,并給改了改。不是想給他改,我本意是想抓住里面的某個問題有理有據地羞辱他一番,比如某個情節老套得掉牙啊,某位人物設定虛假不堪啊,某條故事線邏輯牽強混亂啊,某些詞用得不當啥的。哪知我一口氣就把那劇本讀完了,還沒抓出條缺點來。弄得我又重讀了一遍,勉強挑了些刺出來,優化了幾句臺詞。
下午聽陶然閣在電話里激動地說他去開主創團隊會議了,我的心情莫名地跌落下來,直到現在。這個似乎沒有夢想的人終于追夢去了,我這個成天叫嚷著“夢想”和“追夢”的人,卻成了那個停在原地看著他背影的人。
天已黑,周末會還早,“恒心”室的燈亮著,舒茗悅和麥卡正在電腦前茫然而無助地查看著什么。
憑我的經驗,已猜到是什么情況:“大大,電腦出什么故障了?”
舒茗悅指指電腦:“開機時,一進入登錄密碼的界面,就出現一剎那的藍屏,電腦就開始重啟。重啟后,又是一樣的現象,反復這樣。從沒遇到過。”
麥卡:“網管又下班了,我去下面問問那些書友,興許能找到懂電腦的。”
我把文件袋放到桌上:“我來試試。”
來到電腦前,我先查看是軟件故障,還是硬件問題。我按F8以安全模式進入系統殺毒,電腦仍不明原因重啟。我在系統啟動時選擇最近起作用的配置的模式進入系統,將設置進行修改。重啟,故障排除,電腦正常運行。整個時間不到三分鐘。
舒茗悅笑道:“看不出呢,興而這么行!”
我笑:“以前我和室友的電腦老出毛病,給逼出來的。”
麥卡:“興而,扶桑編劇關注著你呢,他今晚要來。”
我冷冷地:“他關注我做什么?”
麥卡:“他見你這幾周沒來,就說,你有心參加編劇培訓,他的話可能傷你積極性了。我猜他可能誤會了。”
我借故道:“我有其他事做呢。”
麥卡招呼我入座,忙她的事離開了。
我是帶著話題來的:“大大,翁老師的個人畫展‘俗世梵音’我去看了,你也去看過吧?”
“看了,只有三十余幅作品。可惜,觀展的人沒我想象得多。”
“大眾更喜歡通俗的作品,有的藝術家追求的是不通俗。你見到翁老師了嗎?”
“沒有,我一般不會去打擾他。”
“大大,你最喜歡哪幅畫?”
“每幅都是凡人小事卻那么有意境,我都喜歡。你印象最深的是哪幅?”
“有幅畫叫……《初識恩人》,用工筆畫的是位小伙子手拿一幅國畫欣賞,但小伙子手中的國畫是一幅寫意市井畫。這幅作品,畫中有畫,市井畫中的市井畫,工筆畫中的寫意畫,創意好奇特!”
舒茗悅頓默片刻才說:“知道我在這畫前看了多久嗎?”
“嗯,十分鐘有嗎?我看了可能有十分鐘,想象著翁老師是怎么畫的。”
“我看了半小時。”
“啊!畫中的人物,有真實原型嗎?”
“是真的。”
“畫得像不像?”
“極像。其他畫作,翁老師在人臉上帶有夸張,這幅的工筆人物臉,是寫實。”
“我就覺得這張臉與翁老師筆下的風格不一致,原來是這樣。他沒有對人物進行夸張,很少見。”
“不夸張,是對恩人的尊重。”
“那么年輕的人,會是翁老師的恩人?”
“翁老師當年的畫作賣不出去,不被藏家看好,是畫中的這位向藏家們做了推薦。”
“哦……知遇之恩。”
“謝謝你注意到了這幅畫!翁老師的用心沒有白費。”
“這恩人來看畫展,是不是要收藏這幅畫呀?”
“這恩人來不了。”
“恩人如果看到了,肯定好開心。”
“這恩人忌諱‘開心’兩個字。”
“為啥?”
舒茗悅強顏一笑,把話題跳開:“興而,你上次建議增加劇本欄目,編輯們覺得沒必要增設,因為網站懂劇本的編輯還沒有。”
“可以招聘劇本編輯吧?”
“多一個人手,網站就多不少成本。”
“不是有些全國各地的兼職義務編輯嗎,就找不出一個稍微懂劇本的?”
“兼職編輯流動性很大……扶桑老師也建議不開通這欄目。”
“不能完全聽他的吧!”
“很多劇本網站名存實亡,無人管理。因為制片人和導演基本不在網上選劇本。”
“華年網可以讓編劇們在這里練手,制片人和導演來不來看無所謂。”
“劇本是導演他們用的說明文,極為小眾。劇本不能被演出被拍攝,就失去意義。我不鼓勵作者把精力浪費在這上面。”
“華年網也許不能直接產生專職編劇,說不定多年后就培養出了專職編劇。”
“有專業的劇本網做這項工作,華年網在這方面不可能做成氣候。扶桑老師的話,句句在理。”
“潑冷水誰不會?什么都不做,才最安全。”
“要珍惜給我們提不同意見、讓我們冷靜的人。扶桑老師有句話很中肯,編劇的門檻看似不高,能寫作的都可以寫點劇本,不會做別的就以為可以做編劇;其實它的門檻相當高,劇本只有被正式演出后,作者才算真正的編劇。你能保證寫個劇本會被演出嗎?”
我冷靜下來。我這個不打算寫劇本的人,在這里吆喝什么呢?還不是以為蕭引城的空間有個編劇園鏈接,就以為劇本重要。
已離開的麥卡又走了進來,朝我招手:“興而,你再幫我看看電腦,書吧管理系統這兩天有些卡頓。”
麥卡身后還跟著扶桑,他朝我露出不正常的微笑:“興而,好久不見!”
我也禮貌一笑:“是啊,今天又來聽扶桑老師的見聞與感言。”
扶桑:“上次回家后,我意識到對你說話有點過分,本來想給你道歉,但你一直沒來參加周末會。今天來了就好,得罪興而你的地方,請見諒啊!”
有扶桑的一句道歉,我還有什么好計較的,對他的反感,這下化解了。為了證明我沒那么小氣,沒記恨他,我指了指桌上的文件袋:“這段時間我在幫朋友修改這個劇本,也就沒來書吧。我很喜歡聽扶桑老師講劇本的事,受益匪淺。”
扶桑瞟了眼文件袋:“那就祝賀你們啦!”
我神氣地道謝,注意到麥卡還等著我,就跟著她下樓。
吧臺電腦中的書吧管理系統并無卡頓,麥卡仍說沒以前的功能切換流暢,我重新查看相關配置找不出毛病,就退出管理系統,重新登錄查看,卡頓現象這才出現。
我查看有關設置,視線一角,有位像舒茗悅背影的女子走出了書吧大門。我突然意識到,劇本當隨身攜帶,舒茗悅萬一要關門離開可別將它鎖住了。
等我返回“恒心”室,舒茗悅正在專注地接聽座機電話,似乎在討論華年網今年度的征文大賽優秀作品集的一篇稿子。
扶桑與舒茗悅隔著斜放的顯示屏正在翻看《古書情人》。
一陣不爽襲來,我用文件袋裝好的東西,扶桑你憑什么擅自打開翻看呢!
扶桑見我來了,趕緊把劇本放了回去:“這一本,真夠寫的!”
我不好氣:“扶桑老師是不是想來指點一下?”
扶桑:“我只對學員的劇本進行指點。外面的劇本用不上,我不感興趣。”
3
今晚的主講人是為紙媒影視雜志寫鑒賞專欄的影評人,他的名字中帶“甲”字,筆名“鐵甲”。他講的是對一本書的鑒賞。
扶桑在提問環節說:“甲小子,你的影視朋友不少吧?如果有認識的年輕編劇,可以介紹他們來我的靚筆尖,有機會見識一些著名影視編劇,學到干貨不成問題。”
鐵甲有點蒙:“我還沒接觸過編劇呢!”
扶桑:“等你有認識的新手編劇,就推薦給我哈。”
扶桑鄭重其事地給鐵甲遞了張名片,順手給我也遞了一張:“寫劇本遠比寫小說、寫散文向報刊投稿掙錢。連續劇的市場需求體量最大,知名編劇寫一集就是數十萬,普通編劇也能達到一集數萬。我的靚筆尖,給新手們鋪路,可以推薦他們去更好的編劇工作室。”
名片上印有扶桑的實名“符良強”,括號中是他的筆名“扶桑”,頭銜有一長串,某會員某理事某顧問之類。頭銜上看不出他與靚筆尖有任何關系,但名片的背面則是靚筆尖的公眾號二維碼。
幾位書友聽得血脈僨張,躍躍欲試,也有了當編劇去淘金的打算,開始問這問那。
焦糖最活躍:“我已把小說改編成了劇本,有眼光的導演就會一眼看中,拍出經典之作不費吹灰之力。”
扶桑笑了:“這么短的時間寫不出好劇本。”
焦糖:“寫的時間短,但我構思的時間算有幾年了。這劇本適合我自己來導,能準確把握每個角色的心態與表情動作。我扮演男主角,能把他鮮明的性格塑造為經典的銀幕形象。”
扶桑:“焦糖,你別狂,寫劇本跟當導演、演員,各是一碼事。”
焦糖:“我有影視方面的天分,只要一學就會。我不敢保證能導別人的劇本,但導自己的劇本十拿九穩。劇中的男主角以我為原型,我能本色出演……”
扶桑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建議你最好先賺上幾千萬,實現財務自由后,自編自導自演。”
焦糖:“我知道我不帥,但是很多長得比我丑的男演員,不照樣成了實力明星嗎?”
扶桑:“你安心當編劇,也許四五年后就能開工作室收徒弟。如果你想當導演或者演員,也許一年后就得背起鋪蓋卷討飯吃。”
鐵甲:“對,我見到過好多群眾演員,演技和模樣都不差,演了十多年還是跑龍套的。”
扶桑:“焦糖,群頭管上千名群演,還認識很多導演,他都當不了個配角。我勸你還是安心寫戲牢靠些,至少我這里還能給你提供發展渠道。”
焦糖不作聲。
扶桑趁大家片刻安靜之時,大談影視行業和編劇行業極不規范的現象,說行業中魚龍混雜,編劇的專業水平大多偏低,亟待提高,需要規范化和規模化地培養專業編劇,言語中帶著不去他的靚筆尖進修就得不到劇本真傳的口吻,似乎他扛起了拯救中國編劇行業的大旗,將把受排擠遭踐踏的編劇們拯救于水火。
我對過度夸大其詞的東西都有著條件反射,那就是隨便找個例子就把它否了。不上培訓班就難被帶入影視圈?看看糊里糊涂的陶然閣吧,已在圈里了,上啥培訓班,直接實戰。編劇掙錢多?看看幸運的陶然閣吧,劇本都交劇組了,還沒見到一分定金。編劇一集就掙多少萬?你咋不抓緊寫劇本去,還花這么多口水辦什么培訓班!
我的面前放著文件袋裝著的《古書情人》,不過是反過來放著,看不到封面。我以為扶桑會提到這個劇本,以為他會順便提及我參與了劇本修改,以為他會從我這里引申到編劇行業方興未艾。
事實證明這些都沒發生,扶桑對文件袋視而不見,只字不提。
坐在門口位置的羅夕和張立立沒有受到會場氣氛的影響,竊竊私語好一會兒了,兩人各自在那里歡喜著什么,羅夕甚至捂著嘴埋頭笑出聲來。會場瞬間的安靜讓羅夕的笑聲顯得特別滑稽。
扶桑以為在笑他,轉過頭不滿地瞟過去:“小張,小羅,你倆有情況了吧?”
張立立抬起了頭,笑容一下打往:“扶桑老師,你莫亂講!”
扶桑:“我行走江湖這么多年,早就看出你倆的眼神了!”
張立立笑:“編劇就愛編故事,我們都是未婚青年,不怕你編。”
扶桑的手機響起來,他一看:“不打擾你倆的好事。我得去接一位朋友,不陪大家了啊!”
周末會散場,蕭引城出現在沙龍室門口,與往外走的張立立面對面:“立立,扶桑老師呢?”
張立立不好氣:“他有情況,去會女學員了。”
蕭引城有點懵:“啥?扶桑老師說好在這里等我呢!他會回來吧?”
張立立:“就看那女學員能不能留住他了。”
蕭引城把頭一歪:“啥意思?”
張立立與羅夕報復性地笑著走了,蕭引城開始撥電話。
好久沒有看到蕭引城,我莫名有些小激動。他黑瘦了些,穿著薄薄的皮衫,精干利落,眼神有力,酷酷的。
蕭引城接起電話:“扶桑老師,對不起!我有事給耽擱了……你還回華年憶嗎?……哦,好吧,我在微信里給你說。”
蕭引城無奈地掛了電話,朝慢悠悠走到他旁邊的我一笑:“興而,今晚講的什么?”
我嘆道:“鐵甲在做他喜歡的影視鑒賞,我好羨慕!他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
蕭引城:“你的文書工作,難道不喜歡?”
我嘆道:“我寫那些公文和材料,一點藝術性也沒有。”
蕭引城:“市場講實用。好比在客戶眼里,我給了他們一生最美、最有藝術感的照片。但在我眼里,那是無數人雷同的照片,一點藝術價值也沒有,有的風格我會拍上兩三年,拍得想跳河。”
我一下懂了,影樓的攝影真沒那么自由浪漫,好風格難以新創突破,舊風格再美看久了也會發吐。工作不能中斷,愛好想歇就歇,同樣的攝影,用來工作與當成愛好,的確是不同的心境。
陶然閣也表達過類似的意思,我并沒在意。蕭引城則讓我茅塞頓開,我對自己的工作瞬間不那么討厭了。我的愛好那么多,哪樣養活過我?倒是花費不少。反而是討厭的工作,支撐著我來這書吧快活快活。
我關心起另一件事來:“你找扶桑老師有什么事?能說說嗎?”
蕭引城:“他老鄉的曠野影視公司在招攝影師,我想請他做引薦人。”
我建議:“你有實力,去應聘就是,不用誰引薦吧?”
蕭引城:“好公司、好片子有限,攝影師競爭激烈,有人引薦才能接到好活兒。”
我“哦”了一聲,又感激起來:“謝謝你送我的穩定器!我沒聯系你的方式,一直沒機會謝你!”
蕭引城:“我的穩定器多,留著也是浪費。那天聽群里的書友說起攝影,我就想起你需要一個。”
我被蕭引城拉入了書友群。一看群主,扶桑!并沒有舒茗悅和麥卡的名字或者頭像。蕭引城的微信名就是他的實名,頭像是他本人的頭像,回眸一笑的姿勢。一貫的真實瀟灑,要把別人甩在身后的氣勢。
我不解:“這不是華年憶建的微信群?”
蕭引城:“大大要推廣書吧App,那上面有相似的交流功能,她不建微信群。”
我見蕭引城發給我的第一句微信對話是“向你學習!”就抬頭問:“你向我學什么呀?”
蕭引城眼中閃著羨慕之光:“你會國畫,做的是文書工作,這正是我所不會的。”
“你會我不會的更多。云朵沒進書友群嗎?”
“這不是麥卡姐建的群,她不喜歡。”
“麥卡姐和大大知道這群不?”
“不清楚。”
“云朵的直播空間我看了,她的舞跳得太捧了,發型也做得好!”
“麥卡姐告訴你了?”
“不是她說的。云朵當年怎么會在麥卡姐的留言板書吧?”
“那年她第一次當替身,從威亞上掉下來,手臂骨折,為了養傷才去書吧打小工。”
樓下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越來越大,似乎升級成了吵架,有女聲罵著臟話。
原來張立立正抱住一位穿著時尚的女子向書吧門外拖,那短裙連肉色的絲襪讓兩條大長腿赤條條地裸了出來,仿佛沒遮羞布。
麥卡立在圍觀的人群前面正對著張立立和那女子勸著:“有話好好說,別大動干戈!”
女子頭發已凌亂,邊掙扎邊指著吧臺前埋著頭的羅夕吼叫:“你在這里裝起高潔,其實骯臟得很!騷貨!”
張立立:“亭亭,鬧夠沒有!住嘴!”
亭亭:“網上認識的這些女人,有幾個好的?你不陪我,躲到這里陪她!”
張立立:“你愛追電視劇,我就來看看書嘛……”
亭亭死死抓住門框:“你明明是看小妖精來的!這個騙人的網友!”
張立立:“咱們還不是在網上認識的?要怪就怪我好了,別怪人家。”
亭亭:“明明是她在勾引你,在QQ上約你到這里來!”
張立立:“不約,我也要來,你看這么多朋友都在這里聚會。”
亭亭:“這書吧也不是好東西,專門為狐朋狗友提供偷情之地,偽裝得多高雅似的!”
麥卡:“你嘴巴放干凈些啊!”
舒茗悅撥開圍觀的人群,威嚴地走到亭亭面前:“這是讀書的地方,請說話注意一點兒。”
亭亭:“要注意的是來約會的網友,不是我!”
舒茗悅:“無論是不是網友,人家愿意在這里看書、交流,就是高雅的。”
亭亭指著羅夕:“你問她的心有多高雅?她安的什么色心?”
舒茗悅:“在書吧你都不放心,還有什么地方你放心?”
亭亭:“你們表面附庸風雅,想著的是偷雞摸狗的事。”
舒茗悅:“書看多了,你會看到藍天與陽光。書讀少了,你就只想到臭水溝。”
亭亭:“你也別裝,你的男人在外面與網友幽會,我看你還能不能優雅地看太陽!”
張立立對亭亭說:“我現在不是你的男人,弄清楚!”
舒茗悅:“如果男女間單獨說說話,你就當是幽會,那你最好先把嘴巴封起來才保險。”
亭亭對著舒茗悅叫嚷:“你幫著他們說話,是要助長他們亂來!”
舒茗悅:“這里不是亂來的地方。書吧需要清靜,不歡迎你,請回吧!”
亭亭指向羅夕:“要不是為了抓住這個小三,請我我也不會來這掛羊頭賣雞肉的地方!”
張立立一耳光扇到亭亭臉上,趁亭亭捂臉大哭之機將她拖離了書吧。
夜幕下的昔思路傳來亭亭的號啕大哭聲:“我不是你的女人,別碰我!救命啊,抓流氓!”
麥卡注意到很多人在用手機拍照:“書吧嚴禁拍照,請大家不要拍攝。”
羅夕埋頭抹著眼淚走出書吧,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暴力解決問題真是見效快!書吧頓時安靜了不少,仍有人幸災樂禍地議論著,我同情羅夕,在書吧里喜歡一個人,很容易,猶如我。
4
元旦節,我忙著搬到另一合租房,這里離滋利集團總部近點兒。
我已從雪力公司綜合辦公室“升”到集團綜合辦公室了,全仰仗那次總部的突然襲擊,檢查組對我整理的資料印象頗好。我在總部仍做文員老本行,仍屬于科員一級,但崗位津貼會多上兩百。這兩百之差,在子公司,相當于晉升為主辦。
我的身份發生了微妙變化。以前鄭主任在雪力公司工作群里發布通知,我會回復“收到”,滋利集團總部發布的通知輪不到我回復。現在我偶爾代表集團辦在群里發布一些次要通知,鄭主任則代表雪力公司回復“收到”,我好不適應。
新年頭新氣象,陶然閣這頭也帶給了我些許不適應。他顧不得我的合租房還沒收拾停當,就把我接到片場去開眼界,讓我見識電影是怎么拍出來的。他仍然沒有拿回劇本,還提醒我,在片場千萬別提劇本,我只看,不問,我本來沒資格進片場。
片場在城郊一個巨大的攝影棚里,有不同功能的小型置景場地,內景的、外景的,中式的、西式的,古代的、現代的、綠幕的。我頭一次來這種大倉庫似的魔術之地,一眼穿越到了好幾個時代和國度。
各類專用設備發著金屬質感的光芒,透著沉重而又精密的底氣,無處不招搖著兩個字“專業”。
巨大的攝影機及其滑軌與搖臂,各種燈具及反光板柔光箱,形狀不一的監視器和錄音器等等,全是我不知如何下手的設備。
《古書情人》攝制組只是三個劇組中的一個,劇組人員聚集在一個歐式小巷的布景里,旁邊每個小窗上開著各種小花,跟真的一樣,有種歐洲調子。
我懷疑來錯了地方,劇本里根本沒有歐式小巷場景,應該是上海最有特色的里弄場景,應該有蛛網般的電線或者窗外晾衣竿。
導演、監制、數位演員、燈光師、攝影師、化妝師、錄音師及各類助理們圍著主演忙碌著,沒人顧及我。
馬導演在那里指點江山,嗓門特大,紅色鴨舌帽煞是亮眼。
我遺憾著男女主演,我想象中的女主角是蕭映朵那類帶時尚氣質的,或者是舒茗悅那類帶古典氣質的,而這位女主演帶著風塵氣。男主演帥是帥,皮膚比我還白嫩,有著劇本里沒有的稚氣與娘氣,我不喜歡。
劇本效果被打了折,我安慰自己,有的演員上鏡比本人好看,有的情節導演做了豐富完善,我不能以貌取人、斷章取義。
拍攝效果我看不到,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圍著馬導演和監視器在看,在討論。從我這角度看片場看效果,大概就像書籍出版前看手寫草稿一樣吧。
攝影師在滑軌上按照導演的指令用不同的角度拍攝,拉,推,跟,搖,過肩,特寫……幾位攝影助理則按指令搬運搭建滑軌或者推著攝影機平臺。
我心生敬意,遠遠地嘆道:“我是攝像師就好了。”
旁邊的陶然閣悄悄糾正:“這叫攝影師。攝像師主要指錄制電視節目的人,在電影人眼中要低個段位。”
我是不解的:“我們公司拍會議照的,還叫攝影師呢!”
陶然閣:“那該叫攝影員。”
場記板再次打響,攝影師從男女主演之間進行拍攝,女主演面露愁容說起了劇本里并沒有的臺詞,聽著有些怪異。有個關鍵的神情特寫,她做了十遍還達不到滿意效果,反復重拍。
趁女主演喝水的片刻,我把陶然閣拉到一邊問:“劇本里哪有這出戲?與古書故事極端不搭調!”
陶然閣一臉黯然:“馬導要改戲。重新搭建劇本里描述的里弄場景很貴,實景拍里弄要辦拍攝手續,要清場,費用很高。有的里弄攝影機擺不開,有的里弄花錢也不許劇組拍。”
我比陶然閣還著急:“選公園、海灘也比這好啊!”
陶然閣舒了一口長氣:“這個搭景是二手的,免費用,湊合著了。”
我藐視持這種觀點的人:“你身為編劇,就湊合著拍電影,不提出反對意見嗎?”
陶然閣:“劇本是商品,賣出去了,就是人家的東西。馬導允許我來探班,就是給我很大的面子了,我多什么嘴!”
我大失所望:“有導演改劇本,你還叫我改什么?”
陶然閣笑了,露出我特別喜歡的玉質白牙:“笨蛋,以為我真讓你改劇本啊,以為我真讓你來劇組啊,我不過是想見見你這小氣鬼。”
女主演繼續重拍,仍然過不了,跑到一旁哭鼻子去了:“這無語凝噎,太抽象了!能不能具體化一些?”
馬導演朝陶然閣招了招手,兩人轉到一邊,說起了什么,似乎準備修改臺詞。陶然閣就在那里點頭哈腰琢磨起來,念念有詞地試說。
所有人都在等女主演回到狀態,也等著陶然閣修改臺詞。男主演與幾位工作人員擺著過時和新潮的手勢合影起來。
攝影師去監視器旁看效果了,我就想去看那臺傳說很知名、很高檔的阿萊牌攝影機,這是攝制組按天租來的。這成本還可以再降降,換個低端點的牌子或者型號啥的,但攝影師不肯,非這牌子不拍。
這事還是剛才坐車過來時,陶然閣和朋友談起的。他的意思是攝制組只想壓縮拍攝時間以降低成本,卻把更大的成本浪費在了租用高檔器材上,這網大片子不必用如此高端的攝影機和鏡頭。
我剛走到攝影機旁邊,搭滑軌和搬蘋果箱的黑皮膚助理就跟來了:“喂,不是助理和跟機員,就別站這里。”
我很謙遜:“師傅,我來欣賞……”
助理:“欣賞成片就行了。”
我指指攝影機:“機器又沒工作,看一下行吧?”
助理擋在我和攝影機之間,假裝查看配件:“請讓下。”
陶然閣朝我這頭望來,用眼神示意我到一邊去。
我見化妝師開始給女主演補妝,也就去長見識。我剛要往那巨大而復雜的化妝包里看,化妝助理就把蓋子蓋上,忙著為化妝師遞這遞那。不過就是工具而已,我又不當化妝師,犯得著嗎?我識趣地走開,不稀罕。
再一看陶然閣,幾個人圍著劇本在討論什么,包括男主演,陶然閣仍在點頭哈腰,態度恭敬。
不看不要緊,這一看我好傷心——人家的攝影機和化妝包都不許我看,你原創的劇本被改了不說,誰都可以圍著看,還指指點點,想怎么改就怎么改,說改就得改!
人家要尊嚴,要保密,你陶然閣就什么都不要了?
說不出的生氣,無奈想去瞧瞧其他片場。
一個劇組就是一個封閉的圈子。我這個沒有劇組專用工作證的閑散人員根本無法靠近別的劇組片場。
我不得不返回到《古書情人》劇組,馬導演的大嗓門傳來:“陶編,你給我說清楚!”
我的心一緊,擠了過去,看他們在做什么。
陶然閣正與馬導演怒目相向:“我沒抄襲!我是被別人抄襲了!”
馬導演指著手機:“人家的創意都獲獎了!你還拿這創意來哄我們拍片。說吧,怎么辦?”
陶然閣面紅耳赤:“我找他去,要他說清楚!”
馬導演:“說不說得清楚是你的事,片子搞砸了,你得負全責!”
我已擠到陶然閣身邊:“閣子,誰抄襲你了?”
陶然閣把手朝我一揮:“讓開,不關你事!你回去吧!”
對我竟是這惡劣態度,我真想扭身而去,但我不放心:“一起來,就要一起回。”
馬導演對我鼓起了金魚般的眼睛:“對了,你是他女友。他現在回不去了,得賠償劇組的全部損失!”
我不信:“憑什么?不要污蔑閣子!”
馬導演:“陶編會編啊,用別人的小品寫劇本糊弄人,把我們害慘了!”
陶然閣:“我絕不抄襲別人的,我對天地發誓!”
我作證:“對,大半年前閣子就在寫,是別人抄襲他的創意。”
馬導演:“別替男友說話。柴總都說了,最初的創意是夫妻樹,后來變成了兩本書,原來是偷了別人的梗。”
我仍不服:“無數人寫發生在上海灘的故事,不能說他們是抄襲吧?用古書作梗就算是巧合了,也不構成情節的抄襲吧?”
馬導演遞來手機,點開“古書攝制組”微信群,翻出幾個視頻:“你還沒一個個仔細看,昨晚的元旦小品大賽視頻,一等獎,關鍵的情節跟我們的片子都是相似的。”
陶然閣:“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小品的編劇,從何抄起?”
幾個視頻片段是由柴總發在微信群的,并說:“終止拍攝,追究陶編責任。”
視頻中的小品名叫《隔空對話》,我來不及細看所有情節,但那小品的道具和場景一目了然——大型道具是兩本豎立的現代書籍,書中分別走出一男一女兩位現代人來,與《古書情人》中的從兩本古書中走出兩位古代人物沒實質差別。
我立馬想到扶桑,他就寫小品,關鍵是,他說過要參加小品大賽,而且就在一個月前翻過《古書情人》劇本……
我不敢再想,責任我承擔不起,我又僥幸也許是其他人造成的這后果:“這小品編劇是誰?”
馬導演:“不管小品編劇是誰,人家的創意已獲獎,我們這就是在抄襲。陶編,別以為,抄襲無名小輩的小品創意就安全。”
陶然閣:“我抄讓天打雷劈!我問心無愧。”
馬導演:“柴總的意見也明確了,你看著辦。你有理,就拿著版權登記去法院解決問題。”
陶然閣沮喪:“那天我正在網上版權登記時,你把我叫走了。過后我忙著修改劇本,把登記給忘記了。”
馬導演冷笑:“呵——,你還賴在我身上了啊!是你不敢登記吧?”
陶然閣掃視了一下圍觀者:“這本子是四個月前交出來籌備的,一定有人泄了密!”
馬導演:“泄不泄密已不重要,法律就認版權登記。你沒抄襲,就去向小品編劇舉證。”
陶然閣急得眼淚都要流下來,聲音開始哽咽:“我沒注意保存證據。”
馬導演:“那是你心虛。”
陶然閣:“我真的沒抄!馬導你要相信我。”
馬導演仍氣急敗壞:“我不敢。柴總到處挑劇本,拉來那么多投資,又請院線攝影師來,花如此代價是為什么?是為了參加電影節。”
陶然閣:“我知道,所以我把劇本改了又改。”
馬導演:“我這導演獲不獲獎不重要,片子砸了,柴總怎么向出品方交代?”
陶然閣:“我沒做對不起劇組的事,沒抄!”
馬導演:“這片子雖說是網大,攝影的品質是院線級的!”
陶然閣:“劇本我也是按院線標準在寫。”
馬導演:“你說的都是廢話了!這下完了,一切都完了,你讓大家全虧死了!”
馬導演越說越急,拿起劇本,一手砸到陶然閣腳下。封面顯示著“分場本”,編劇那一排赫然寫著“柴得、馬赴、陶然閣”。
侮辱人!我的火氣升騰上竄,用皮鞋尖指著前兩個編劇的名字:“這兩位編劇是誰?”
陶然閣把我拉了拉,示意我別說了,我才不肯:“憑什么把責任全推到最后的閣子頭上!前兩位編劇咋不做版權登記?”
馬導演輕視著我:“你瞎嚷嚷啥,有什么資格在這里跟我說話?這是分場劇本,是我在陶編的基礎上修改定稿的。”
我氣憤:“你們只管署名,就不擔責任嗎?”
馬導演:“陶編偷用別人的框架,我們再改也成了盜竊。你倆還有理了!”
陶然閣已蔫了下來,我不能再蔫了,提高五度音量:“你們也無法證明自己沒泄密吧?那就查清責任再說,別朝閣子兇。”
馬導演:“陶編是始作俑者,責任擺不脫!你看他已慫了!”
我也嫌陶然閣窩囊:“閣子不是怕你們,是他太傷心,也只有他才傷心!他關心的是劇本,你們關心的不過是投資。”
我牽起陶然閣的手,他的手冰冷而且顫抖:“閣子,你一分錢沒拿到,他們就沒把你當編劇,他們想當就去當編劇好了。”
馬導演:“你們想溜就溜了?”
我有理:“你這排第二位的編劇,憑什么怪排第三位的編劇抄襲?”
我拉陶然閣走,他還舍不得離開,我幾乎是把已經癱軟的他架起走的。
身后,馬導演的聲音傳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趕緊去賣房,陪大家的血汗錢好過年!”
走出攝影棚,陶然閣突然大哭起來:“我沒抄襲!沒有!”
這個什么名利也不在乎的男人,為他付之東流的心血無所顧忌地哭了一路。
5
追夢之路,艱辛幸福,就像陶然閣的曾經。
夢想破滅,唯余痛苦,正如陶然閣的現在。
我在家里盯著那本沒有被陶然閣收回的劇本封面,想起他回家后的絕望。
陶然閣一句話也不想說,一個電話也不愿接聽,最后見我問個喋喋不休,還把我推出了家門,說了句:“不用你來可憐我!”
我向他保證沒有泄密,他沒有多問。不是他不信任我,而是他后悔沒有做版權登記,責怪任何人也改變不了那部小品已獲獎、電影已終止拍攝的現實。
這個故事他暗地里醞釀了兩年才基本成型為故事大綱。大綱直接被柴總看中,細化成了劇本,進入備案和拍攝,看似順風順水,實屬厚積薄發。其他電影編劇再牛,就算抄襲,還要找投資、定導演、選演員、建劇組、拍攝、做后期等等,這一輪下來,《古書情人》基本走到參展或者上映的尾聲了。
電影參展或者上映自動就生成版權,后面的劇組有膽就盡管來抄,這正是陶然閣沒有把劇本版權提前登記當個事的原因。他甚至不屑于早早給自己的另一郵箱發個劇本備份郵件作為原創依據,連稿子都是用后稿覆蓋了前稿,保存時間顯示的是最新編輯時間。
他所謂的怕劇本泄密僅是為了防止劇透,使觀眾失去新鮮感而已。怎么想到,他覺得安全無比的電影故事會被抄襲成速戰速決的小品,還獲了頭獎,眾人皆知!
在外地看房炒房的金旗打來電話要約陶然閣去找小品編劇稅畢理論。
陶然閣才不打算去再尋煩惱,他深知維權的路是漫長乘以漫長,他消耗不起。他只有用冰冷的啤酒和嗆人的香煙來麻醉自己。
我反復回想陶然閣零零星星的一些醉話,大概懂了他痛心疾首的原因——絕妙的靈感一生也許只遇得到一次;靈感能一次接著一次,生成完美劇本的也許一生只有一本;在滿意的劇本中,能被制片人看中并且進入拍攝的,一生也許只一次;劇本拍出影片能拿去參加電影節、在網絡上映甚至進入院線的,一生也許僅一次;有些編劇有多部片子上映,那是塔尖上的人物,小概率中的小概率。
陶然閣認為,自己這個理工男出身的編劇本來就飽受質疑,好不容易踏入幸運兒之門就被掃地出門,機會不會再眷顧于他。
陶然閣成了劇組群的八卦頭條,形象灰暗,各種污言穢語潑向他。他不再申辯,他明白沒人會信他。
我特意關注著“華年憶書友”微信群,害怕扶桑譏笑這件事,他曾譏笑過幾位有抄襲行徑的編劇;我更害怕扶桑與《隔空對話》有關系,那更讓我不堪。
沒有一點《隔空對話》的動靜,扶桑很安靜,書友們似乎不知道這小品,也不知道小品被抄襲。
扶桑不是說過,他的小品參賽時,請書友們去捧場嗎?怎么這期間他一真緘口不言?不會是做賊心虛吧?
劇本泄密,究竟與我有無關系?電影與小品在兩本書的創意上,乃至時間節點上,會如此巧合?稅畢、扶桑……這兩者之間有沒有關系?
我一頁一頁地翻看《古書情人》:封面、目錄、導語、梗概、大綱、人物小傳、場景概述、情節一覽、劇本正文……
我努力回想扶桑在“恒心”室翻看劇本的狀態,難以想象他在等舒茗悅接電話的一點兒時間里,能從這么一大本文字中找出核心的故事情節來。如果他當時在用手機拍照……他并沒有。
我模仿起扶桑翻看劇本的樣子,大綱太長,三千余字,我這么翻真看不出什么重點來。
我把視線停留在五百字梗概那頁,要從近一頁的字跡中抓出那關鍵的幾句,也不是一眼就能盯準。
但是,一分鐘之內足以讀完這關鍵的故事核。
我意識到,可能真是我犯下了大錯!
我能挽回什么?我要挽回陶然閣的名譽。我要收集證據,證明扶桑竊取了劇本的創意,證明抄襲者就是扶桑,是那個稅畢做了代筆。
只怕,證明了這些,也就證明我泄密,陶然閣泄密。想想后果就害怕。
真渴望劇本這事從頭到尾只是一場夢,陶然閣還只是電影觀眾一枚。
還沒正式跨入影視圈的蕭引城從一個微信群里看到了我架著陶然閣離開攝影棚的照片和視頻,也聽說了一些小道消息,問我究竟是什么情況。
我就把扶桑偷看劇本的事,以及我的懷疑告訴了蕭引城,請他幫忙。我想看看扶桑對獲獎小品的反應。
蕭引城不肯:“我有求于扶桑老師,出面談別人的小品不妥吧?”
我懇求:“你既然問起這事,我只有請你出面了。他如果對你不快,那他心里有鬼。”
蕭引城相信扶桑不是抄襲之人,就把《隔空對話》的小品網絡鏈接發到群里。
蕭引城:朋友圈里轉發的《隔空對話》很好看,推薦給書友們。
焦糖:誰寫的書?
鐵甲:這是一等獎小品嘛!朋友圈都刷屏了。
焦糖:是嗎,我這圈外人看看!
鐵甲:編劇是稅畢,在這群里,人呢?@萬事不求人。
我趕緊尋找群里的“萬事不求人”,頭像是一雙筷子,是早期加入的成員之一,此人平時潛水如我。
蕭引城:原來是書友!我愿意給稅畢錄制個短片宣傳下,誰做個介紹?
焦糖:學我,直接加好友。
萬事不求人:@蕭引城,多謝!我人丑,拍片子上鏡嚇人就是罪過了。
焦糖:@萬事不求人,獲獎也不分享下,我又不搶你獎杯和獎金。
萬事不求人:這是書友群嘛!我在小品群分享過了。
焦糖:那就補發個大紅包慶祝下,別當鐵公雞!
紅包被“萬事不求人”發了出來。五十位群友頓時竄出來不到八秒就哄搶而光,并發來各種感謝表情和動態搞笑圖片,大半的表情不是在流淚就是在奉承,不是在下跪就是在磕頭,“謝謝老板”也就算了,還有“謝謝爸爸”的,卑賤起來真是分秒間的事。
我捕獲到了扶桑和張立立的影子,他們分別搶到了兩塊三角二和四毛五分錢的紅包。
聰明的蕭引城是不是天生帶財啊,手氣最好,高達十塊五的紅包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
要不是我心情特差懶得動手,可能條件反射地也會去搶。我再次提醒自己,施舍的紅包,慎點。
我細看了下群成員,有“旗幟”,沒有陶然閣。
蕭引城繼續話題:@萬事不求人,稅畢,你在哪家公司?能寫出這么好的小品!
萬事不求人:我是自由職業者,喜歡寫小品。
蕭引城:是嗎,扶桑編劇認識吧?
萬事不求人:我是他學生。
焦糖:難怪了,名師出高徒!
我的心已冰涼冰涼,堅信是扶桑把陶然閣的創意交給了這個學員。突然,一個熟悉感實足的“旗幟”在群里出現了!
旗幟:稅畢,你的劇本啥時寫的?
萬事不求人:一年多前吧,反復修改。世上哪有隨隨便便的成功。
旗幟:你自己改,還是請別人也改?
萬事不求人:我自己改。故事被別人看見了,就不新鮮了。
旗幟:你這創意不錯嘛,靈感來自哪里呀?
萬事不求人:就是華年憶書吧,我是會員呢!我在書吧看到了那么多好書,才有了寫小品的想法。
張立立:難怪扶桑老師也在書吧找靈感!你成他老師了,哈哈!
扶桑開始發言:我來湊熱鬧,這段時間忙暈頭了。
蕭引城:扶桑編劇,是不是忙你的參賽小品了?
扶桑:人老啰,趕不上后生了。
蕭引城:你哪叫老啊,叫年輕力壯。
扶桑:四十出頭的編劇,再過幾年,都沒資格參加青年編劇創投會了。
焦糖:扶桑老師的新小品讓我們也一睹風采吧!
扶桑:我的精力主要在電影劇本上,顧不上小品這頭了。
蕭引城:佩服扶桑編劇。
扶桑:稅畢的小品初露鋒芒,我推薦他去參賽,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好樣的!
焦糖:有高人指點就是不同。
扶桑:我算不上,我請的講師才是專家。焦糖,你很有潛力。
……
我將劇本裝入文件袋直奔華年憶,要去找舒茗悅,她若不在,我就到她在的地方。
6
舒茗悅正獨自在電腦前吃方便飯,見我來了遞給我一盒方便飯:“興而,你也沒吃吧?來,邊吃邊聊。”
我把裝劇本的文件袋放到桌上,坐到對面,哪有胃口:“我吃過了,大大你吃完飯我再說。”
我抬頭查看天花板,從監控這頭找扶桑偷看劇本的線索中斷了。
“究竟有什么事?”舒茗悅察覺出我的異常。
“大大先吃。”
“再不說,扶桑編劇等會兒來了,你就不便說了。”舒茗悅把方便飯擱到了一邊。
“他有什么事?”
“他的學員獲了小品大獎,要來感謝我,太客氣了!我也想見見這位獲獎的書友。”
“他什么時候說起要來感謝你?”
“就一小時前。”
“大大,你還記得一個月前,扶桑編劇在這里看過我劇本的事嗎?”
“你好像說過在幫著朋友改劇本。怎么了?”舒茗悅看著我舉起的文件袋。
“大大,你可以作證,扶桑他……他知道這劇本,還看過這劇本。”
“作證?我沒注意他看過劇本啊!”
“你在接電話時,他就坐在我這個位置,打開文件袋在翻劇本。你接了多久的電話啊?”
“這么久了,記不清。”
“大大能不能抽空去查找那個電話記錄,通話多久?具體時間我都記得,十一月底那個周五晚上八點前。”
“出什么事了?”舒茗悅注意到我欲哭不哭。
“大大,扶桑給你提到的那個獲獎小品,就是這劇本的翻版。是扶桑把這電影故事換成了學員的小品。”
舒茗悅接過我遞給她的劇本,看著我指著的梗概:“那小品我還沒看。”
“本來,我答應為劇本保密,結果那天我下樓看吧臺的電腦,把劇本留在這兒……我趕上來時,扶桑正在翻,你正在接電話……我疏忽了……”
“我能幫你些什么呢?”舒茗悅見我的眼淚簌籟直掉,同情地看著我。
“大大,你可以作證。扶桑抄襲,不,是他讓學員稅畢抄襲了這劇本。那小品正是在扶桑看了這劇本后參賽的,時間上吻合得上。”
“看劇本我能作證,抄襲又怎么證明?我不能證明他看到的是什么。”
“大大,這電影,資金已投進去了,小品獲獎直接導致電影停拍,這原創編劇叫陶然閣……嗚,嗚,嗚……”
“別傷心,問題總得想辦去解決才行。”
“閣子是我男友,我導致他被誤解成抄襲者……我,我……我怎么辦?”
“他不能證明自己是原創?”
“他也沒留原始依據,無法證明,所以我才找到大大這里來……”
“我也無法證明呀!”
“至少你知道劇本被扶桑看過。嗚……閣子也將面臨巨額賠償……他下午已經絕望了……嗚……”
“沒那么嚴重吧?”舒茗悅給我遞來面巾紙。
“我們做牛做馬不吃不喝也還不起……嗚,嗚,嗚……”我的眼淚擦也擦不干,我點開微信群,“大大,這是書友微信群,扶桑和稅畢在群里一直絕口不提小品參賽的事,我下午請蕭引城幫忙提起了,他們才談笑風生,我一句都不敢質問……”
“怎么有個這樣的群?我都不知道。”舒茗悅上下翻看“華年憶書友”微信群。
“大大,我進退兩難,如果證明扶桑的學員抄襲了劇本,也就證明閣子和我泄露了劇情。我都不敢在閣子面前承認我的這次失誤……嗚……”
“扶桑老師以前不贊成書友寫劇本,現在卻鼓動大家學寫劇本。”
“大大,他肯定發現了培訓班的商機,要營造出當編劇才時尚的氛圍,跟慫恿女生都敷海泥面膜一樣的目的。”
只聽扶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我趕緊收回手機,也把劇本放回文件袋,想往包里藏。
我的斜挎包放不下劇本,情急之中,我把文件袋放入了外套里,夾在胳肢窩下面,劇本在我手上就是陶然閣泄密的鐵證。我注意到舒茗悅正盯著我這慌張的舉動,眼淚又禁不住落下來,什么道理啊,我反倒成了賊人!
扶桑和一位提著大禮盒的陌生男人走進來,他盯著還在抹淚的我:“怎么了,興而?失戀了?”
舒茗悅起身相迎:“扶桑老師有經驗,勸勸這位失戀的興而。”
“失戀好啊,不失戀,就沒有新發現。”扶桑笑起來,轉而說,“稅畢,這就是舒茗悅大大。”
舒茗悅主動向稅畢握手:“聽扶桑老師說起稅畢書友獲大獎,我真為你高興!祝賀!”
稅畢不像自謙的那么難看,模樣憨厚,穿著樸實,人偏瘦骨架偏大,看上去有近四十歲:“全靠扶桑恩師的栽培。”
扶桑:“稅畢是鐵桿小品迷,所寫的小品參加過一些比賽,也有小品上演的經歷,這次寫的劇本是首次獲大獎,得益于書吧給他的靈感呢!”
稅畢舉起了大禮盒:“舒大大,書吧開業時我就來過,今天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點小禮物,不成敬意!”
舒茗悅:“這怎么行?不必這樣!”
扶桑:“畢稅專程來感謝,大大謝絕就說不過了!”
我已不適合再留在這里,我趁他們熱談之際夾著胳肢窩下的文件袋想不辭而別。
舒茗悅道著謝收下了禮物,注意到我:“興而,別耍小孩子脾氣,柴米油鹽的事,今后遇到的多,別往心里去。”
我點點頭,不知其意地退出這個傷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