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告訴任何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其他人說起。
她將自己的傷疤告訴我,卻沒有將真正的想法表露出來。
那一道道無法消失的傷痕背后,是無法彌合的傷口。
其實,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缺陷。缺陷之所以是缺陷,不是因為它讓我們不夠完美,而是我們太在意它的存在,而讓缺陷占據(jù)了我們的心靈、我們的靈魂。
缺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無法接受缺陷的心靈。
這個假期,我沒有回家,而是找了一份實習工,下個星期正式上班。上班的地點,我曾經(jīng)去過,就是那家在茨廠街的楓葉文創(chuàng)店。
開學就大四了,也該為未來打算打算。畢業(yè)后要去哪兒工作,在哪兒租房子等等,都要開始思考了。
對我們這一代人而言,想在吉隆坡買房子,已經(jīng)成了很難實現(xiàn)的夢想。和上一代人相比,他們領著每一個月一兩千的薪水,只要認真打拼幾年,就存到足夠的錢付房子的首期。
隨著時代的變遷,樓價飆升,我們的收入增長比例遠比不上樓盤價值的上升比例。于是,我們的物質生活比過去的人們要好,我們領的工資更豐厚,但我們買房子的夢想,卻遙不可及。
這好像是每一個即將步入社會的大學生的煩惱,也是很多在社會打拼多年的人們的煩惱。
這個假期,不回家,找點工作,找點方向,總該為自己的未來鋪排方向。
不回家,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突然發(fā)現(xiàn)這家文創(chuàng)店招短期實習工,二是希望有更多時間留在校園內(nèi),和小白雪一起相處。
實習開始之前,同學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回家了。原來熱熱鬧鬧的宿舍樓,也在一夜之間變得極其冷清。空蕩蕩的走廊,還可以聽到自個兒腳步的回音。
我每一天在四樓行尸走肉地活著。這一樓層只剩下我一個人。
空蕩蕩、冷清、孤獨。
我擔心詠兒的身心健康,也感到很愧疚,從來沒有去了解和關心她。雖然覺得她將很多心事都埋藏于心底,但卻因為不想多管閑事,而不主動關心她,幫助她化街被鎖在心房里的故事。
“詠兒怎么會這樣想呢?因為一個不珍惜她的男生,讓自己活得如此辛苦,值得嗎?”
“這樣曇花一現(xiàn)的安全感,她也愿意?”
“她快樂嗎?不快樂吧。”
“我們?yōu)槭裁粗貋頉]有關心過她,我很早以前就發(fā)現(xiàn)她藏了很多心事。”
“我們只看到她的皮囊,鄙視一個每天經(jīng)常換男朋友的人,然后呢?”
上班之前,這些問題不斷地敲擊我的腦袋。在這個時代,我們很容易被各種表象的東西蒙蔽。
我們努力伺候這副皮囊,也通過皮囊認識他人。沒有人要求我們卸下這副皮囊,于是大家漸漸遺忘皮囊背面的心靈。
一顆不被伺候的心靈,即使被十分豪華的皮囊包裹著,它也沒能躲過腐爛的結局。
“但愿她現(xiàn)在的男朋友真心待她,感覺那男生對她挺好的,至少他們這一年下來,都沒有分開。這應該是詠兒上大學以來談過最穩(wěn)定的戀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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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晨,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我被這道不解溫柔的陽光弄醒了。
醒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書桌上的一幅畫。一年多以前,我和靈溪在中央藝術坊畫的那幅畫。
時間久了,畫質也好像變差了。也許空氣中的成分也在和它產(chǎn)生反應和作用,慢慢帶走畫表層的物質。
梳洗后,吃了一包餅干,就出門了。
接下來的兩個月時間里,早上醒來——到巴士站等巴士去茨廠街——楓葉文創(chuàng)店——放工回宿舍,將會重復無數(shù)遍。
有人說,要養(yǎng)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不斷地演練二十三次。那大四開學的第一天,我一定會感到很不習慣。
這個說法是否正確?不知道。但未來的不懂那一天,我突然想起這個說法,開始學習排練一場又一場的悲劇,卻沒有學會接受噩耗的方法和心態(tài)。
在巴士站時,又看到了一對老爺爺老奶奶,勾起了我一年多以前的回憶。
他們相互攙扶,就像那個午后的夫妻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老奶奶還牽住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穿著碎花裙子,綁著辮子,還用有向日葵圖案的發(fā)夾夾住了劉海。
“爺爺奶奶,我們要去哪一站?”
奶奶回答她說:“我們?nèi)ゴ膹S街站。”
“茨廠街站是哪一站啊?”
“茨廠街”的發(fā)音對小女孩而言有些苦難,她不小心就唸成“茨藏街”了。翹舌音,的確不好掌握。
小女孩顯然還沒有到認字的年齡,還看不懂告示牌上的字。
爺爺抱起了她,指著其中一列字,說:“我們現(xiàn)在就在這里——馬來亞大學站。”
然后爺爺在把手指往右移動,停在另一列字。
“我們要去這里,這就是茨廠街站。”
“茨藏街.....茨廠街......茨藏街......”
偶爾唸對了,卻還是沒掌握好。等巴士的時候聽到如此可愛的奶音,瞬間被暖化了。
巴士到了,爺爺抱著小女孩上車。我緊跟在他們身后。
小女孩看著我。我從她的眼珠看到了她視野中的我。
我對她露出笑容。
她也笑了,那一顆顆細小的牙齒也露出來了。